他喃喃地说,像是在问自己,甚至因此被烟呛了一口,呛得眼角都红了。
    谢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雨好像在刚才慢慢停了,房间里因此变得有些闷热,他于是站起身,把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了一丝缝隙,然后将之前半垂的窗帘彻底地拉起来。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下过雨的天空即使在深夜仍然格外清明。
    谢朗回过头,看见男孩掀开被子,就这样赤裸着从床上跳下来,走过来时,正好迎面让洁净的月光将他的身体照耀得一片雪白。
    “朗哥,”
    黎江也与谢朗并肩站在落地窗前,一起望着外面的月亮:“我把我妈和大哥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了,结束了,和他们的关系。”
    “嗯。”谢朗应道。
    “我是觉得很解脱,可也觉得……”黎江也的呼吸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朗哥,”他有些羞耻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蜷缩着的脚趾:“我从来不跟你要什么的,只是这一次……是我太想和妈断绝关系了,也太想让自己离开的时候心里能好过了。其实真不该这样,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做不到这些,可你帮了我,我心里却又纠结,所以一定要你接受我这样每个月还着钱,你应该觉得……”
    这几句话,他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谢朗一无所求地帮他,可他却接得这么不坦荡。
    这样纠结的样子,当然是很讨人厌了。
    “我知道你很受伤,小也。”
    谢朗低声说。
    “朗哥……”
    黎江也终于颤抖着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我在你面前,好像彻底赤身裸体了。”
    那句话实在惊心动魄。
    他的脖颈、胸口、甚至腿上都是方才留下来的吻痕和咬痕,一片艳丽的红。
    黎江也光裸着一具肉体站在月光中,这样说道。
    自尊心什么的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很虚幻的东西,可他成长的过程之中,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用无谓的自尊筑成了这样一层薄薄的铠甲。
    于是被剥掉的时候,终于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的肉身。
    做爱、爱,或许本身就是一个人吃掉另一个人,一个人被另一人吃掉,那样令人害怕可又无法抗拒的过程。
    他知道和以前再不一样了,再也没法像上次那样强忍着说出“我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话。
    他在谢朗面前再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的铠甲了。
    谢朗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狠狠地把男孩拥进了怀里——
    “我最怕孤独了,从小就怕,怕被人抛弃。”
    黎江也在他怀里呜咽着说:“朗哥。”
    “我知道。”
    他知道,最怕孤独的小也没有被妈妈好好爱过,最怕被抛弃的小也最后主动离开了妈妈。
    谢朗一边回答,一边凭着本能用双臂包裹住像是被不存在的雨淋湿了的黎江也。
    “你不要不爱我,不要离开我,朗哥。”
    “我不会,我不离开。小也……”谢朗无比笨拙地停顿了一下:“老婆。”
    “朗哥,”
    黎江也听到那个称呼,身体不由猛地一个颤抖。
    他用手指把燃烧着的烟掐熄,在那炙热的温度中问道:“你在我面前也是赤身裸体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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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不是错字=。=。
    第77章 《贴着对联的空房间》
    “朗哥,”黎江也有些好奇地跟在谢朗的背后,他们一起来的小区很老旧,砖红色的外墙看起来有年头了,但每一栋楼的楼梯口都新装了电子门,看起来倒有点不伦不类,实在但不太像是谢朗会出入的地方:“这是哪里啊?”
    “是……我爸之前住的地方。”谢朗按开了电子门,停顿了一下才说:“他在大学教书,这儿是很久以前学校给分配的房,所以算是很老的楼房了。但自从他从谢家搬出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
    门打开时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一声,楼道里没有开灯,有股潮湿的霉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噢。”黎江也不由有点惊讶,来之前谢朗没说是来上官叔叔的家,这会儿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地乖乖点了点头之后,一时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怯怯地放轻了:“朗哥,怎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嗯。”
    谢朗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当然算不上一个回答。
    上官家在一楼,防盗门上仍然还贴着过年时的春节对联没有拿下去,上面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
    而头顶的横批,是简简单单的“身体健康”四个大字。
    谢朗就这样站在门前,出神地看了一会——
    对联的纸仍然红彤彤的,只有边角微微卷了边,死死地贴在灰色的大门上,像一团喜庆的祝福凄凄然落在了铁锈上。
    黎江也抬起头,想象着上官叔叔给自己的门前贴上这幅对联的殷切盼望身体健康的心情,心里忽然闷闷地痛了一下。
    那时候的上官并不知道,他最终也的确只来得及过完这个年,便匆匆地在初春的细雨中离开了。
    “因为,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谢朗掏出钥匙插进锁眼,伴随着咔哒一声,他推开了门,对黎江也低声说。
    “什么?”
    黎江也那一瞬间不由愣了一下,但在他迟疑的片刻之间,谢朗已经走进了房子里,只留给他一个沉默高大的背影。
    “朗哥,等我一下,”黎江也慌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这里……”
    房间里空荡得古怪。
    这是黎江也第一时间的感受,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明明不缺什么东西,电视机、冰箱、餐桌、书柜、空调,明明所有的家具都不缺,都井井有条地安置在这小小的房子里的各个角落,可就是觉得空荡荡的。
    紧接着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家具电器虽然都在,可是这里所有关于人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书架上的书全部都被搬空了,电视机上面的相框里没有相片,书桌上一片干净,连一块纸条也不剩,下面的抽屉都被拉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当他看过去,这间房子像是秋天里落光了树叶的光秃秃的枝干。
    看不出是上官叔叔的房间,或许该这样说,这里看不出是任何人的房间。
    “他去世之后,母亲派人去把所有的遗物都查了一遍,她说,没有查完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间房子,我、那位王阿姨都不行。”
    谢朗站在这间光秃秃的房间的正中央,向四周环顾着:“我也是刚刚才从她的人手里拿到这间房子的钥匙——”
    他茫然的神情让黎江也感到非常的忧心,他下意识地说:“或许是阿姨把他的东西都带回去了?毕竟他们说到底还没离婚,也可能叔叔这边还有她的东西。又或者,搞不好是想留个挂念呢?朗哥,要不你回家问问阿姨……?”
    他说得急促而混乱,这或许是因为敏锐如他,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苍白。
    不,这不是出于挂念。
    没有人会出于挂念做这样的事。
    “他离开的时候,没带走任何东西,小也,这里根本没有谢家的东西。”
    谢朗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我不明白——母亲在找什么?”
    “……”
    黎江也答不上来。
    “小也,你知道红楼梦里的《抄检大观园》吗?”
    谢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台上,那里大概之前曾经养着好几盆植物,但如今,因为太久没有人照料都已经枯死在盆里。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想来想去,才想起来,类似的事好像也发生过。”谢朗慢慢地说:“总不会是过了这么多年,母亲还在执著地搜查他有没有收集色情光碟吧?”
    怎么可能。
    这太荒诞离奇了。
    黎江也这么想,可他还没开口就已经意识到,谢朗这句话,其实并不是真的在询问。
    明明是在夏日时节,可谢朗伫立在窗口,看着外面枯死的植物的样子,眉间却仿佛敛着来自深秋的寒意——
    “你说,母亲到底在找什么?还是,她在藏什么?”
    ……
    谢家的水晶吊灯照得整个祖宅灯火通明,暖黄的灯光和红木家具使整个大厅有种九十年代的氛围,音响里播放着唱腔婉转的昆曲。
    谢珏最喜欢这出《思凡》,百听不腻。
    他用苍白的手指点着茶几,听到起了兴致的当儿,还跟着哼了起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他声音低沉,只能低了不知道多少度去唱,偏偏唱的还是这句“女娇娥”,听起来沙哑又怪诞,但却仍然能自得其乐。
    谢珏唱完了这几句,似乎才从那婉转的戏曲世界中渐渐抽离出来。
    他低头慢慢地抿了口大红袍润了一下嗓子,然后才抬起头问道:“瑶妹,上官那边,东西也都查过了……差不多就行了。其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一直都没出什么岔子,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现在人都已经走了,人去楼空——别太心烦。”
    谢瑶本来一直在闭目静静地听曲,这会儿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让我心烦的是谢朗。”
    她此时的神情有种别扭。
    嘴角和唇角都努力压抑着,明明看起来像平时一样平静,可是眼里却在那种极致的压抑中流露出一丝歇斯底里。
    “他在跟我对着干,哥。”谢瑶一字一顿地说:“他以前是最听话的孩子,最听我的话。”
    她强调着:“是有人在影响他,在跟我抢夺他——我是做母亲的,我知道。”
    谢珏沉默了一会,终于很浅地微笑了一下,探身问道:“那小朗的事,你还在查着吗?”
    “查着,但还没什么头绪。张秘书口风严,所以只能从外围旁敲侧击,但确实也没见他认识什么女孩。我都想过,要不……”
    “我看,还是别派人去跟他。”谢瑶话没说完,谢珏就已经开口了,似乎是知道她本来想要说什么。
    谢瑶细长的眉毛紧紧地蹙起来,没有马上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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