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茉雪抿唇偷笑:“现在可是白天,这花楼里多半没几个人,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定会惹人注意。”
    曹寅嘟囔:“刚才不也是从大门进来的嘛?”
    玄烨瞪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进来两个人,现在多出一个,你当花楼里的人和你一样傻?”
    曹寅不说话了,指了指屏风后的小窗,“那就只能爬窗了,容若在外面搭着梯子呢。”
    他们什么身份呀,爬窗真是有辱斯文。
    佟茉雪小跑到窗边,果真,纳兰容若正搭着梯子,从下面朝上面仰望呢,另外几个侍卫则守在巷子口,谨防有人靠近。
    三人顺利从楼上下来,朝着巷子口走去。
    佟茉雪好奇地问:“这梯子哪里来的?”
    容若答:“问崇文门守备借的。”
    佟茉雪忽然想起那巴泰说的话,便道:“崇文门附近是不是住的是正蓝旗的兵丁?”
    玄烨侧目:“为何这样问?”
    他一开始只当醉仙楼的花娘是专拐良家女子的贼妇,完全没料到这里面还涉及官员子弟。
    佟茉雪双目微红,绞着手里的帕子,犹犹豫豫地道:“表哥,我在醉仙楼伤了个纨绔,他说他爹是正蓝旗的佐领,崇文门一带都是他的天下。”
    玄烨怒火中烧,但还是压着怒气问道:“你可有受伤?”
    佟茉雪摇摇头,“没呢,就是那叫巴泰的,估计还在醉仙楼躺着呢!”
    巴泰?玄烨思索着,这名字他没听说过。
    这时秦楼楚馆的常客曹寅侍卫回答道:“巴泰?我认识呀,他是索绰罗家的老二,这人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容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奚落他,而是向玄烨禀告道:“皇上,今晨我们去的庄子就是索绰罗家所占的。”
    玄烨面色更冷了,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收拾索绰罗一家。
    佟茉雪却道:“正蓝旗佐领大人的儿子被人重伤,咱们是不是该派人通知京城地方官来处理呀?”
    玄烨若有所思看向她,唇角浮起笑意,命令侍卫通报步军统领。
    【当着康熙的面绑架他的爱妃这操作也是没话说。】
    【这要是变成一桩案件通报了九门提督,那就好玩了。】
    【那花娘不知道拐了多少良家妇女呢,玄烨到时候在施施压,青楼里的良家子说不定能被解救出来。】
    一行人刚出了巷子,刚走到大街上,就听到几个男子兴奋地讨论着:“这醉仙楼的赌坊,最近设下了天香局,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身旁之人好奇问道:“啥是天香局?”
    那男人四下看了看,没有解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64章 赌局
    玄烨对所谓的赌局不敢兴趣, 正欲带人离开,纳兰容若迟疑片刻道:“少爷,这天香局是醉仙楼新设的赌局, 吸引了众多八旗子弟与京中富户,甚至……”
    玄烨:“甚至什么?”
    纳兰容若低着头:“甚至不乏皇亲国戚也都参与了这场赌局,下了赌注。”
    佟茉雪一听来了劲, 问道:“何为天香局?”
    纳兰容若:“所谓天香局,赌的正是皇后之位花落谁家。”
    玄烨冷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设这个局。”
    佟茉雪暗叹,真是商业鬼才呀。
    这玩意儿简直和世界杯差不多,谁当上皇后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最关键的是, 这些银子还都是京中有钱人自愿掏腰包的。
    佟茉雪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瞥了眼玄烨,扯了扯他衣袖,“表哥, 反正我现在也换了男装,而且还有侍卫跟着,不如我们进去瞧一瞧?”
    玄烨看了眼赌坊,听到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不耐道:“姑娘家,去这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佟茉雪不以为意,她连青楼都走了一遭了,这么多人一起去趟赌坊又怎么了。
    玄烨见她闷闷不快的样子, 叹了口气,语气和缓道:“今日实在时间不多, 这样吧,若是你想知道赌坊里的情况, 回宫之后,朕准你派人出来打探赌坊消息。”
    一旁的曹寅嘴巴张得可以放下拳头,他是不是得回去准备银钱,换个人押宝呀?
    曹寅这秦楼楚馆的常客,真不是浪得虚名。他虽不涉赌博之事,但在花楼喝花酒,没少听人讨论醉仙楼赌坊里的天香局。
    之所以没在皇上面前提,不过是因为这事儿事关立后,万一皇上心有芥蒂,直接端了这个局,他投进去的银子岂不白费。
    但今日见皇上这态度,他心中顿时清明,看来皇上无意打压这种民间赌局。
    但他不清楚的是,玄烨不仅不会搅了这个局,他还要将这个局攥到手里。
    八旗子弟与京中富户,甚至还有皇亲国戚都参与了这场赌局,那治理黄河水患的河工薪资,不就有着落了吗。
    因着三藩之乱,他不得不依仗满洲勋贵的势力,因此在让这些人掏钱治水时,没有采取过激的手段,怕得就是朝局不稳。
    现在既然有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拿钱的方法,玄烨必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佟茉雪被他这么一哄,虽很讶异,但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朝玄烨眨眨眼,揉着眉头道:“哎呀,里面吵死了,我想回家了。”
    玄烨就喜欢她这股子聪明劲儿,攥着她的小手,弯着唇朝马车那边走去。
    佟府里,佟福晋昨日就得到了今日佟茉雪要回门的消息,激动得一宿没睡。
    早上起来就顶着个黑眼圈,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来,结果直到申时,也不见人来。
    佟国维看着妻子焦急的神色,劝道:“哎呀,夫人别急嘛,早朝后皇上也没说今天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佟福晋冷哼:“你自然是不担心的,当初我的茉儿被禁足,也没见你去找皇上求个情什么的。”
    佟国维坐在椅子上,刚端起的茶,又放了下去,“皇上有心处置咱茉儿,我说的话,又岂会有用,况且,那个时候皇上正降罪于我,我一个罪臣,哪敢再为茉儿求情。”
    他不说这茬还好,一说佟福晋就来气。
    这貌合神离的俩夫妻,本就是共同经营佟家这个家族企业。
    她赫舍里氏兢兢业业打理内宅,佟国维在前朝不但没有加官进爵,竟然收授女婿赠送的不法田产,害得自己亲女儿也被皇上一起责罚。
    佟福晋指着他的鼻子,完全没给他任何好脸色:“你还好意思提这茬,我的茉儿被禁足,还撤去了协理六宫之职,佟婉仪那见人下菜碟的郎婿,近日可对她有好脸色?”
    佟福晋这话直接戳中了佟国维的偏心窝子,他抖着一双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帕金森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提到钮祜禄宽保,他就来气。
    最近每每去趟涵香院,都会听到舒姨娘哭诉大女儿在夫家受委屈。
    当初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钮祜禄宽保就是冲着佟茉雪这个进宫的二姨妹,想着押她入主中宫的宝。
    那钮祜禄宽保深知,自从遏必隆与鳌拜结党,又在康熙十四年去世后,他们钮祜禄家便失了势。
    如今姑母想当中宫皇后,怕是不能了。倒是佟家,因为皇上顾念母族,在朝堂之上水涨船高。
    哪知皇上因为圈地,不仅将佟国维连降四级,他自己也跟着吃瓜落,不仅被降职,还罚了二十鞭子,使他颜面尽扫。
    那钮祜禄宽保本就对佟婉仪当初拒婚一事耿耿于怀,现在更是冷落了佟婉仪老长一段时间。
    佟婉仪的亲娘虽然是个妾室,但因为老爹的疼爱,舒姨娘一个妾在佟府里过得极为体面。
    佟婉仪从小就见老爹与亲娘郎情妾意,根本受不得宽保这般忽视她,因此时不时地跑回娘家哭诉。
    但舒姨娘一个小妾,却没有任何办法替女儿出头,只能在佟国维面前吹吹枕边风。
    昨儿夜里,舒姨娘从佟国维那儿得知皇上今日要陪二姑娘回府,心中重新燃起了期望。
    皇上既然愿意抽出时间,像平常夫妻那样陪二姑娘回门,可见心里对二姑娘是相当珍重的。
    只要皇上重视二姑娘,她的婉仪在夫家就不会被轻慢。
    想到这里,舒姨娘不禁有些失落,想不到她女儿的婚姻竟然要仰仗佟茉雪在皇宫里的恩宠。
    究竟何时,她们才能不这般低人一等?
    她瞥了眼身旁的佟婉宁,今年刚满十岁的佟晚宁正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吃着冰酥酪。
    舒姨娘见她最近似乎又长了个子,瞧着粉润可爱,不禁又把当初寄托在大女儿身上的期望,转移到了小女儿身上。
    佟婉宁感受到了姨娘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阿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佟婉仪将手里的勺子一搁,不快地问道。
    通常在外面,她都不敢唤舒姨娘为阿娘,只有在涵香院的时候才能这样亲昵地称呼。
    舒姨娘抚了抚她的发,笑道:“阿娘就是发觉宁姐儿最近又长高了不少,看着像个小大人了。”
    佟婉宁心里冷哼:怕是惦记着我快到了可以给你挣荣华富贵的时候了吧。
    另一边佟茉雪终于到了佟府,早就翘首以盘的夫妇二人,赶紧出门迎接。
    佟国维最先看到衣着朴素的玄烨,忙迎上去磕头行礼。
    玄烨让他起来,他这才往玄烨身后看去,面露疑惑之色,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来,“皇上这边请。”
    佟福晋却是一眼看到了玄烨身后那娇小的身影,尽管没看到脸,又是一身男子装束,但那身量,肯定就是她的宝贝女儿无疑了。
    玄烨在前面走着,佟茉雪跟在身后,忙笑嘻嘻地上前一把拉住佟福晋的手,撒着娇道:“额娘,茉儿好想你呀。”
    走在前面的佟国维,这才回头,发现原来佟茉雪是男子打扮。
    但女儿好像似乎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轻咳一声,行礼道:“请熙妃娘娘安。”
    佟茉雪这才将笑脸转向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阿玛不必多礼。”
    佟国维有些心梗,女儿进宫一年多,好不容易见了,父女俩居然如此生分。
    这一切都没瞒过玄烨的眼睛,他柔声道:“朕和小舅去前厅有正事要谈,你多陪陪福晋吧。”
    佟茉雪正有此意,她和佟国维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对赫舍里氏,去年冬至一别,她竟时不时会想念起这位便宜娘亲。
    母女俩于是拉着手,亲亲热热地朝云畔轩走去。
    佟茉雪进宫后,云畔轩里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还是老样子,连窗边束腰香几上的茉莉都不曾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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