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还温着一壶茶,茶香袅袅。
    看来这人起得比她还早。
    跟裴照雪的作息倒是相配。
    许幻竹跟着在桌前坐下,柳晔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水,“姑娘日日都起得这般早?”
    谁大早上喝茶啊。
    她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敷衍笑笑。
    昨夜她想了许久,白月晏这人心思深沉,糊弄不得,两人才刚刚说好要培养感情的事,她若直接将他甩开,只怕不太好。
    那便只能先这样与他相处着。
    但柳晔这边她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若真按脑子里那声音所说,她还得花些功夫好好博取他的好感,才有出去的可能。
    氤氲的热气里,她抬了抬眉,睁眼说瞎话道:“我们两尾鸟一族向来勤勉,白日起得早些,更能吸收些日月精华,有助修行。”
    实际上,他们这一家子,除了裴照烟去姚新道学过两年法术,其余的,均是些绣花枕头,便只会些三脚猫的术法。
    好在柳晔才刚来,对他们了解不太深,是以许幻竹便开始胡说八道,以期在他心里树立起一个良好的形象。
    她想着,他这样的人,看上去应该会对努力上进的姑娘比较有好感吧。
    柳晔闻言点点头:“姑娘说得不错,一日之计在于晨。”
    许幻竹看向柳晔,他的年岁看着与裴照雪差不多大,但谈话间莫名觉得此人身上带了股老成持重的端肃威严之感。
    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不过冉清怡昨日同她说过,柳晔的父母才身陨不久。
    方才进来时又看他在树下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么一想,又觉得他这般性情也算的上合乎情理。
    这么说起来,他应当是不大乐意同他们一起出去的。
    于是许幻竹颇为善解人意地开口:“柳公子,我起先想着你初来青泸郡,应当四处去看看。所以昨夜便也没问过你的意见,便贸然邀你同我们一起去看花,若你觉得不舒服,那便不去好了。”
    “劳烦姑娘替柳某考虑,昨夜初来青泸郡时,便觉此处风光秀美,今日托姑娘的福,有机会去看看,柳某乐意之至。”
    许幻竹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柳公子整个人就……很有礼貌。
    “那就好,我自从落水生病了以后,也好久没出去了,正好今日天气也不错,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昨日听冉清怡提过,裴照雪前几日落水生了病,才醒来没两日。而裴照烟也是因为妹妹落了水,才从姚新道赶回家来的。
    只是裴照雪落水转醒的日子,与他来到这地方的日子似乎是同一天。
    他不由地留了几分心思。
    “早就好了。”许幻竹朝着他摇了摇脑袋,发髻间的一只青雀簪子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轻摆。
    这般雀跃灵动的模样,的确不像有病的样子。
    也不像她。
    他从未见她有过这般情态。
    柳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那便好。”
    “裴姑娘。”
    “嗯?”许幻竹看向他。
    他见她捧着茶杯却不喝又问她:“你很喜欢看花?”
    “还行吧。就是看着它们努力生长的样子,觉得还挺美好的。”
    裴照雪觉得养花麻烦,院子里光秃秃的。
    但许幻竹的确喜欢。
    毕竟人长了嘴,会欺骗,会说谎,但花不会,它只会默默地长着,春夏秋冬的,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对了,柳公子,你可有什么喜好,或者有什么讨厌的东西?还有这院里是否需要再给你添置些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娘说了,叫你在这里不要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这姑娘当真热情。
    柳晔周正的眉眼渐渐舒缓下来,“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是讨厌的,院里的东西也很齐备,不必再添置什么。”
    “那行,你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和我说啊。”
    许幻竹站起身,“谢谢你的茶,我就不打扰你了,一会儿要出门的时候我再来喊你。”
    “好,姑娘慢走。”柳晔将她送至门口,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路口,这才回屋在桌前继续坐着。
    桌子上,她用过的茶盏还盛满了茶水。
    她一口都未曾喝过。
    柳晔将桌上凉透的茶水泼在地上,杯子被他反扣在桌面上。
    他又望向院子里的老树,嘴里喃喃:“许幻竹,你究竟在哪里?”
    第50章
    如意客栈, 孙明泽的客房里。
    传来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叫喊声。
    小二还以为客栈里进了贼人,找了个伙计一块上楼查看。
    一进屋,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
    客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房中的一应摆设全被丢得七零八落,无处下脚。
    再看那床榻上, 杨文楠和宋辰一个站在床头,一个蹲在床尾, 嘴里念念有词。
    杨文楠:“老子是青云山第一恶霸, 何人敢在我面前撒野!”
    “刘子恒是吧, 那便让你尝一尝老子的千秋煞气至尊金刀!”
    “哼, 老子还没开始呢,你求饶也没用!”
    他手中拿了个枕头朝着空中胡乱飞舞, 接着在床榻上原地起跳, 震得床上的木架吱呀作响, 好似下一秒就要塌下来。
    宋辰在另一边抱着双膝:“师尊, 昨日才练完剑, 为何今日又要练?”
    “学不会, 根本学不会啊!”
    “我实在是太累了。”
    小二看向一边唯一清醒着的孙明泽,“客官,这是怎么回事?”
    孙明泽错身避开床上砸来的一个枕头, 跛着一只脚从房间的角落慢慢走过来。
    “你快想想办法,今日一早突然就这样了。一个个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那小二问:“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孙明泽即刻点头,带他去隔壁童锦芝的房里。
    这一边的景象比孙明泽那边也没有好太多。
    三个姑娘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床上,面色苍白羸弱, 不省人事。
    小二端起桌上几人用过的饭碗,只见里头还飘着一些菌菇的残渣。
    “坏了, 这是中毒了!”
    他赶忙让跟着上来的伙计去请大夫过来,“这菌子可不能瞎吃呀!每年泗阳城里因为乱吃菌子中毒的可太多了。”
    孙明泽往那桌上看一眼,心中更加鄙夷,甚至想拔腿离开这一群不甚着调的家伙。但父亲虽表面未表现出什么,其实对他已经颇有微词,若如此两手空空回去,免不了又要对他失望。
    算了,等他们醒了,先问清楚许幻竹和时霁的下落再说。
    他这么想着,见小二又被人喊了出去,以为是大夫来了,于是也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
    他们一行人的房间均在二层。
    这个高度,正好与客栈旁边的一棵大树差不多高。
    于是站在二层的走廊上,便恰好能瞧见那树上的光景。
    翟永正挂在那树杈枝头,一边伸手往鸟窝里掏着鸟蛋,一边与啄他头发的鸟雀做着斗争,摇摇晃晃地一阵下来,落下许多叶子和小枝丫。
    “一会大夫来了,会给几位客官将药开好。到时候可劳烦客官将这几位照料好,千万别再放出来。”小二朝他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孙明泽:“……”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还跛着脚呢!
    ---
    青泸郡,裴家门外停了两架白鹤拉着的轿子。
    许幻竹、裴照烟与柳晔三人才出门,便见轿边的两只白鹤引着脖子,发出一阵长鸣。
    白月晏从前头的鹤车上下来。
    他今日好似细心装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里头的内衬是烟青色的,领口用淡金色的线绣上了半只鹤翼。
    走动时外袍被风吹着往后轻轻掠去,露出里头的鹤纹花样来,与他头上那支羊脂玉发簪一起,衬的整个人都添上几分仙气。
    走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香。
    这味道熟悉,像是月季的气味。
    他径直朝着许幻竹走来,许幻竹也笑容得体地停在他跟前,“少君来了,让你久等了。”
    谁知他竟看着她轻笑一声,接着直接拉过许幻竹的手,“是我想见你,来得早了。”
    裴照烟见状停在一边,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只得和柳晔一起并肩等着两人。
    许幻竹低头瞧着自己被白月晏拉住的手,莫名有些心虚地看了柳晔一眼。见他没往两人这边看,而是与裴照烟说起话来,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脸上挂着些尴尬的笑意,手里悄悄用着力,想将手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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