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塔大公国北部的郊区忽然裂开,大地的震动让树林中的大量动物受惊,四处奔跑。附近正在劳作的农人大声尖叫着,最后只敢用手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东西从地下冒出来了!”但也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
    最先那些好奇心旺盛的人赶到“东西冒出来”的地点时,看见了一座黑洞洞的坑。可还没等人钻进去一探究竟,军队就来了,所有的人都被驱赶开。后来,不知道从哪儿传的消息,说这下头是蓝天使吩咐要保护的。
    这样的传闻不但没让人们对那个地洞敬而远之,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意图前往,不过,这些人就算是躲过了齐塔大公国的军队,也没有一个能深入地洞。他们都在靠近一段距离后,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本来以为会被摔死,可睁开眼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齐塔的监狱里了。那些看守告诉他们,他们被发现晕倒在地洞的边缘。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觉醒仪式的事儿愈演愈烈,齐塔当时的国家首脑拿菲特利茨宫换取了整套仪式的培训流程,那位蒙代尔殿下亲自现身,直接把整座地下宫殿挖走,众人才知道地下到底是什么。
    “那里边一定有很多珍宝吧?”“原来蓝天使也是个贪婪的守财奴啊。”无论是否靠近过地洞,有很多人都这么想着,不过,奥尔也不会在意的。
    此时此刻,奥尔只让分身带走了地宫里活着的人和大多数明面上的财物,不过他的本体留下了,不是为了寻找财物,而是为了处理地宫下几处巨大的种植园。
    有几个精灵缩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精灵呀……
    可如果不看他们的长耳朵,谁能认出来他们是传说中美丽化身的精灵呢?不提肮脏破烂的麻袋(不是修辞,他们穿的就是麻袋,上边一条,下边一条,麻绳系在腰间),露在外头的手脚皮肤黝黑溃烂,手指和脚趾都有因为长时间的过度劳作与营养不良而严重畸形,他们驼着背,头发是因为过于肮脏认不出本来的颜色且一缕一缕地粘连着,至于他们的脸……皮肤黝黑皴裂,有人的脸上还有严重的伤疤。
    面对这样的精灵,灵魂岛屿里一片沉默,和绿翠鸟关系最糟糕的火巨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你们好。”奥尔张口,精灵语如一串清脆的鸟鸣从他的口中传出。
    精灵语是很特别的语种,最接近远古的魔法语言,根据奥尔得到魔法时代的知识传承,精灵们甚至不需要特别的去学习,只要生为精灵,就会这门语言——从未在精灵族生存过一天的混血儿,或因为各种原因丢失的精灵,依然会精灵语。
    在他们听到这个语言的瞬间,就相当于获得了关于精灵的第一次知识传承。
    几个精灵同时一怔,下一刻,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了眼眶。
    他们只是管理这一个植物园的精灵,其余每个植物园里,也都有精灵在管理,多则二十几人,少则五六人。在被送走的人里,精灵的数量同样不少。相比起矮人这样纯粹的工人奴隶,精灵的“用途”就多得多了。
    植物园里种满了各种植物,数量最多的是种在架子上木屑里的蘑菇,以及一种半人高的花,奥尔猜测这应该就是用来配置天使药的天堂花与致幻蘑菇。种植园附近的仓库里,还有大量半成品——几吨几吨发货的普通天使药,就都是天堂花和蘑菇的调配品,只有提供给贵族的“精品”版本才是原装的血族骨头和骨髓混合物。
    奥尔是很想直接把植物园全毁掉的,但是一些植物的样子很特别,还有些很像是灭绝的魔法植物但已经没有了魔力波动但也不会是凡品,而且……就算是致幻蘑菇和天堂花,应该也是可以药用的,所以奥尔才将这些作为园丁的精灵们留了下来。
    “和我讲讲你们照顾的植物吧。”
    奥尔的分身们和精灵们交流着,突然,所有的分身,包括奥尔的本体,都脸色一变,不过只是瞬间。只有达利安发现了奥尔的不对劲:“怎么了?”
    在他对面,正在做舒芙蕾的奥尔深吸一口气:“我以为……那房间里放着的是标本。”他把舒芙蕾盛出来递给达利安,短短的一句话,数次深呼吸,“它们确实是标本,但不是为了用来研究。”奥尔摆了摆手,“到此为止,其他的一会儿再说,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
    是继续在菲特利茨宫里扩散的马赛克发现的,之前它们只是十分囫囵地确定生与死,财物也只是分辨黄金珠宝之类的。现在安定下来,奥尔在更仔细地确定宫殿里的物品,然后他发现了一间特别的房间,里边满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
    这种房间,在偏爱进行人体实验的地方,并不少见。奥尔恶心、厌恶,决定了要把这些标本稍后统一安葬,但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接下来,他看见了很怪的东西——干涸的喷泉。
    在一间满是标本的地方,放一个石头喷泉?
    喷泉中的雕塑是很常见的倒水仙女,可它又不是太常见,因为这雕塑的姿势实在是过于奔放,细节也过于细致了,就算是奥尔通过马赛克看到,也很想给这个雕塑裹上块布料。
    “奥尔……那不是石像,那是中了石化咒的活人。”红龙开口了,“而且,你可以仔细看看这房间里的其他‘家具’。”
    奥尔的马赛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就被吓得彻底从这个房间里退缩出来了。
    他是在蓝星的某些本子上,看过什么人体家具,把他给恶心坏了,但是真没想到,当人类获得这种“梦想成真”的能力后,真有这么干的。
    奥尔的本体阵阵反胃,他看着运送中被聚在一堆儿的菲特利茨宫教会人员,眼神越来越“和善”。
    “标本馆,谁负责?”他随手拽出来了一个服装体面的神父。
    “我、我我……啊!!!!”被拽出来的家伙还在犹豫,奥尔已经松了手,神父掉了下去。
    掉、了、下、去。
    没掉在透明的地板上,那层马赛克在他下落的时候消失了,他直接从高空中坠落。其他人瞪大了眼睛,目睹神父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标本馆,谁负责?”奥尔从附近拽出来了第二个神父。
    “玛!玛特迪文!玛特迪文!”对方在最初的磕巴后,立刻声嘶力竭地叫着一个名字。
    奥尔松了手:“把他给我找出来。还有,其余喜爱光顾标本馆的,都有谁?也都给我找出来。不要想着冒名顶替或者阴谋陷害,一会儿我还会去另外一边求证,稍有疑问,我会把你们一块儿扔进火山口。”
    玛特迪文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他被推出来时,浑身是汗,看见奥尔后瑟瑟发抖。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被那群神职人员们挤了出来,看得出来,都是些高位家伙,他们在发现自己回不去人堆后,都跪在了玛特迪文的身后
    “你怕死吗?你受伤时会痛吗?你有……关心爱护的人吗?”奥尔问他。
    “我只是听命令办事的,尊敬的蓝天使冕下。”他跪在地上,支起上身,白胖细腻的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如正在祷告的虔诚信徒——他的容貌说得上温和慈祥,第一次见面会让人觉得很有好感,难以想象他会有那样的癖好,“我同样憎恨那些丑恶的行为,但为了在这种地方活命,我只能做违心的事情。”
    为什么?明明他怕死,他也必定会痛,或许,他也有关心爱护的人。但他对于那样对待异族,毫无愧疚或心虚,他现在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不得已,只是因为根据他所知道的奥尔的情报,这样才最有可能让他拥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乐于享受别人的痛苦,却畏惧于自己的痛苦呢?
    几只乌鸦如黑色的闪电飞到了奥尔的上空,其中一只落在了奥尔的肩膀上,将几粒种子吐在了奥尔的掌心里。
    “用你们最享受的方式去死,你们也会喜欢吧。”奥尔捏着种子的指尖,魔力涌动,藤蔓从种子里长出来,抓向了所有被挤出来的神父们,他们只来得及惨叫着发出几声告饶,就已经被藤蔓裹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更细的植物根系刺破了他们的皮肤,顺着血脉,绕着神经,狠狠地扎根进了这些人的骨头里。
    惨叫声此起彼伏,奥尔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就是……真的太吵了。藤蔓扎进了他们的嘴巴里,讨厌的声音,彻底终结了。
    第568章
    奥尔看了看,抬手点了玛特迪文的那棵藤蔓,身为一株植物,它像是只动物一样“站”了起来,跟在了奥尔背后。被包裹着的玛特迪文无法发声,但他脸上的肌肉却不住地抽搐着。
    奥尔带着他,走到了异族的那一边,植物再次稳稳地立在了原地,却把玛特迪文的上半身展示了出来。
    奥尔看着这些异族,他们看着玛特迪文的惨状,有着一种痛快的兴奋,但也有着畏惧和警惕。这些被囚禁于地下不知道多少代的异族,显然不知道奥尔是谁。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奥尔或许也同样是个可怕的魔鬼,毕竟他和玛特迪文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只是对象不同罢了。他们不确定奥尔接下来是否会对他们做出同样的事情。
    他很喜欢看那些更怕他的眼神,这才是冷静的行为,他喜欢看那些把年幼者挡在背后的年长者眼中的戒备,漫长的如家畜养殖一般的岁月没有磨灭他们本性中的珍宝,他们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也让他想起拉索露,以及更重要的——别成为拉索露。
    奥尔身上的气势软了下来,他对他们笑了笑,本来想借着玛特迪文宣扬一波仇恨,一波复仇的他,放弃了最初的想法。他想的明明是人类和异族的共同团结与发展,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挑拨。等到了目的地,让那些专业的人(有人类有异族)去打开他们的心扉,拉近与他们的关系吧。
    此刻这个强大的蓝天使,还是让他们继续畏惧和警惕吧。
    至于那间标本馆里的东西……奥尔卡着标本馆的范围,燃起了高温的魔法火焰,那是石头都能被蒸发的火焰。短短十几分钟,盛满了痛苦与扭曲的标本馆,就只剩下了几抹飞灰。
    “愿你们尘归尘,土归土。”
    离开齐塔,更近的本该是诺顿,但奥尔还是回了普士顿。如果再早一两个月,奥尔还会犹豫,但他把鱼尾区的人全弄来了,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普士顿本地人的状态也渐渐恢复,目前普士顿竟然有那么点人才过剩的情况。
    ——能活到现在的普士顿本地人,无论是前线撤下来的军人,还是本地救出来的平民,多少都有点特别之处,最差的也是身体好。而且经历过原本普士顿的毒打,这些人都对现在的管理者充满了好感,服从性强到鱼尾区的老人们都觉得自己要被比下去了。
    现在普士顿的重要大型企业与部分与民生相关的工厂都恢复了运转,撂荒的农田也组织人下去耕种了。当然,那些能证明自己拥有土地、房产的人,奥尔都在与他们经过协商后,进行了置换。目前所有耕地,都是普士顿的国有土地。
    这些,以及未来一段时间内,被奥尔“挖”出来的人,正好让普士顿重新忙碌起来。
    但是,奥尔刚刚把这些人安排好,娜塔莉就找了上来:“先生,我们有个问题。当然,首先我要向您认错,我一直隐瞒了研究所内某些人的破坏行为。”
    “因为我们不是普士顿人吗?”
    “不,和这个无关。他们的破坏,恰恰是因为担心我们走上普士顿王族的老路。”
    “我明白了……”所谓的老路,就是人机结合,机械飞升吗。这条路不能说是错的,只是文明底蕴不够,上层统治者又没有那个把控全局的胸襟与意志,只有急功近利的野心,这才彻底走偏,“我和他们见一见吧。”
    “好的,先生。”
    奥尔见的,是目前普士顿留存下来的最高端的知识分子了。当然,是经过一轮筛查的,那些沉醉于人体实验的疯子,无论脑子里有多少科学知识,现在都已经埋进土里腐烂了。剩下来的这些人,都是还有良知的真正学者。
    他们多次的破坏行为,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我在天空飞过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大火的痕迹,烧毁城市,烧毁文明,烧毁生命。但你们能说,火焰是罪孽的,不能被碰触的吗?”
    “殿下,您的比喻很好,但是火焰与那些罪恶的研究并非……”
    “听我说。我的下属中有很多残疾者,经过之前的战争,以及在集中营里的折磨,有很多人残疾、重病,目前的医学无法治疗,想要延长寿命,改善生存质量,他们需要机械造物假肢的帮助。同样的,因为人口的急剧减少,我的工厂需要改进,我需要更好的运输设备,耕种机械等等。
    普士顿不研究,世界各国现在也都在研究,封闭自己就是最后成为落后者被分食,别看我,我的存在最多能保护这个国家一百年。一百年之后,原地踏步沉浸在安逸中的普士顿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所以我给你们两条路:一、从此离开科研工作,我会给你们安排别的工作;二、用你们的知识,带领着普士顿的科研走上一条比其他国家更先进的正确的道路,让自己成为其他学者的标杆,将那条错误的道路彻底打入地狱。
    好了,休息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后,请各位做出选择吧。”
    “……”
    奥尔出去了,被他留在房间内的学者们有人低头,有人闭眼,或许往常在一个科学问题上,他们会激烈地争论,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该自己选择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选择离开的人有五分之一。
    “殿下,理智上我要承认,您说得没错,但在情感上,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了,很抱歉,我们辜负了您的信任。”
    “不,我觉得正是你们对我的信任,才愿意在现在坦言离开。”
    当年的普士顿同样有不愿同流合污的学者,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这儿了。这些学者曾经被迫低过头,现在是相信奥尔真的愿意给他们另外一条生路,这才坦白。
    “虽然以诸位的学识,在大学任教是最好的选择,但诸位对于机械造物的想法,很可能会影响你们未来的学生。”
    “……”学者们没有反驳,就算他们认为自己会有师德,但他们已经对机械造物恶心到了骨头里,教学中必定会带出来的。
    但学了一身的本事,最后要去给幼童启蒙,即使做好了思想准备,还是有人因为巨大的落差而神色低落。
    “所以,我只能将诸位安排到中小学里去教书。请大家理解。当然,假如诸位自己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从我这儿拿到一份补助后,离开。当然,假如有一天大家愿意回来,这里也欢迎。”
    在安顿菲特利茨宫里救出来的异族的同时,奥尔拿来了地图,和住客们开始研究地形,要找出过去各族的主要城市位置,结果他的分身每次探查都一无所获——他可是吸取了菲特利茨宫的教训,每次探查都是扩大范围,且深度十足的。
    毕竟菲特利茨宫也没在过去该在的位置,罗切尔氏族的王城雷亚托斯更是歪出去了至少八百里。
    奥尔正愁的时候,索德曼的蓝天使基金会总部收到了亲王赠与的一箱子地图,里边都是遗迹地图。
    地图里边夹着一张手画明信片——玻璃玫瑰的。
    明信片的背面只有一句话:可以给我一张玫瑰城墙的照片吗?
    奥尔竟然从这句话里看出了小心翼翼,还有点讨好?
    他让一位分身带着一盏花苞灯,拜访了亲王:“你把它摘下来了?!”亲王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看着奥尔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文物贩子。
    “没有,这是我在仓库里发现的坏灯,不过现在修好了,我也不知道它过去挂在哪儿,你要吗?”
    “我要我要!”亲王赶紧伸出双手,几乎是用抢的把花苞灯抱走了。
    “玫瑰城墙……没有了。很久之前,就没了。”
    抱着花苞灯正高兴的亲王表情僵住了:“哦……这样啊……”
    “但是,你想看看当年的菲特利茨宫吗?给我两根你的头发。”头发是代价,亲王可以用这个兑换一点点关于菲特利茨宫的记忆画面。
    亲王立刻兴奋地拽了两根头发,递给了奥尔,奥尔捏住这两根长发的瞬间,它们化成了点点的星光,一点点消失殆尽了。
    亲王的眼神在同时变得空虚无光,当两根头发彻底消失,亲王的双眼恢复光彩的同时,泪水也跟着溢了出来:“菲特利茨宫……唯一以‘宫’称呼的血族王城,我们的家乡,她真的很美,对吗?”
    “……对。”
    第一次从亲王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时,奥尔也以为菲特利茨宫只是对王族宫殿的称呼,可谁知道呢?整座王城,无论平民的住处,还是王族的主城,统统加起来,它们都是菲特利茨宫的一部分,是最华美壮丽的王城。其实,奥尔自己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住客们综合的记忆,是那座磅礴城市在他们记忆中的最深刻的一个角落罢了。
    ——总不能要求客人记住你家的样子啊。
    “尽量活长一点吧,父亲。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回到家去呢。”
    “好!”亲王看着奥尔,坚定地点了点头,“假如,有一天你将菲特利茨宫夺回来,我就带着人回家。别误会,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和你的交易,这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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