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博文看看自己怔愣的母亲,又望着有些难堪的齐宇峰,最终面色复杂地说:“所以,表哥你追的这人其实是我……哥?”
    “嗯。”
    这个乱七八糟的关系,再一次让餐厅落针可闻。
    最终王老爷叹道:“那这件事,可就大了。”
    齐宇峰既然说了,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调查出的结果都透露出来,“我曾经私底下问过他有没有想回谢家的意思,他说不感兴趣,也不希望谢家人打搅,我还真相信他了,免得你们多想,就没说,但没想到暗地里他却早就想好怎么对付谢家。”
    王老爷说:“不希望谢家人打搅,跟对付谢家并不冲突,有谢晟风冲在前面,他的确可以冷眼在旁边看着……”说到这里,老人不禁感慨道,“好厉害的角色!好深的城府!谢章有今天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本来这场谢家三房角逐的争斗中,谢章再没用,有这样的儿子在,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想到,亲手把人推到了另一边。
    俞斯年这么做,就根本没想过跟父亲和解。
    王慧琴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又怎么会跟郑家的儿子结婚?当年……”
    “小姨,当年郑富源夫妇就在同一家医院看生育科,我查过,当晚他们退了机票,直接开车回的s市,若是俞茴雅母子那时候被带走,时间是对的上的。”齐宇峰说。
    “所以他真的回来了,不是来夺家产,而是来报复的,可怎么报复呢?”王慧筝思索道,“让谢章一无所有吗?但是就算他丢了丰裕主事权,凭手上的资产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吧?”
    突然,王老爷唤了一声,“小琴。”
    “爸?”
    只见老人神色晦涩道:“谢晟风父母的那场车祸,你觉得跟谢章真的没关系吗?”
    这仿佛是一个恐怖故事,而讲故事的人恰恰是王慧琴最敬重的父亲,往往这意味着很有可能是事实,她的手脚逐渐发凉。
    “爸……”
    “当断则断吧。”
    第97章 离职
    《大经纪和小明星》这部剧在强力投资之下,终于杀青了,除了后续可能会有不多的补录镜头,基本上演员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当晚的杀青宴在一家特色鱼庄举办,每个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导演冷青山,主演和配角的超强发挥,让他的拍摄进度直接提前了半个月,这就节省了大笔的资金,意味着后期的制作和宣传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投入,让这部剧走得更远,更有知名度。
    “若飞,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怎么,拍完戏,太失落了?”李斌一手端酒,一手搭住傅若飞的肩膀,安慰道,“以后这种机会多得是,不用遗憾。”
    大鱼都是新人,之前没什么名气,就算给人当配角,都是那种没几句台词,也没几个镜头的,比群演强不了多少,难得在这部剧里都有头有脸,说起来还真有点舍不得。
    “李总这么说,难道已经有新戏了吗?”有人试探地问。
    “废话,这圈子就这么点大,这剧一开拍,我就收到好多剧本了,还有知名导演和制作人的邀约。”李斌笑呵呵道。
    大鱼的艺人好不好大家还不清楚,但是老板有多好,踩了狗屎运的冷导已经让人羡慕坏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剧被看中,然后也来个2000万的投资?
    “原来郑少才是咱们大鱼的顶流!”
    “你现在才知道呀?全都是慕名郑少来的,否则谁听过我们?”
    “快,抱紧我们的郑少,千万不要让人抢走!”
    “放心,这辈子我就住在大鱼了,郑少在哪儿我在哪儿!”
    “就算将来我大红大紫也坚决抱紧大鱼的门不撒手!”
    “哈哈,别的公司屁事一堆,没什么资源还得小心这,提防那,一不留神被陷害了不知道找谁哭,只能自认倒霉。但是在大鱼就两件事,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然后拍好咱老板跟老板娘的马屁!”
    “正解!”
    李斌说:“所以你们得珍惜,郑少真金白银砸下去捧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飞,你们只要不辜负自己,就不辜负大鱼!回头该练的继续练,该学的继续学,哪里有短板,哪里去补上,别的什么都不用想,有问题找经纪人,找我,明白吗?”
    “明白!”
    傅若飞动了动唇,最终没法跟着应和,这里的每句话都仿佛扎在他心里,却让他无言以对。
    他看着兴致很高的李斌,垂下了眼睛。
    *
    第二天郑殊接到李斌电话的时候,他正陪俞茴雅在储藏室里整理母亲留下的画作。
    秦家艺术传家,早些年祖上就是宫廷画师,后来社会变革,漂洋过海又学了油画,便东西结合独创秦家特有的绘画技巧,闻名于海内外。
    只是那时候国内尚在动荡,尚未孕育出艺术的土壤,秦家常年居于国外,一直到开放蓬勃发展才回国。
    秦晴钟情于人物画,最喜欢的国内戏剧,京、越、豫、黄梅……哪怕是小众地方的唱腔她都钟爱,跟着父兄回国后,就流连于各大剧院中,正好郑富源也是梨园常客,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渐渐走到一起。
    所以她的画作多数体现的是戏曲人生,台上台下,当然也有自己的丈夫,不管这位企业家对待竞争对手有多锐利逼人,凝望妻子的目光永远都是温柔而包容,所以这些画不是规规矩矩的肖像画,而是妙趣横生的搞怪画,丈夫在她的笔下,每每都是出糗的瞬间。
    “我妈那么有趣吗?”郑殊看着一张被刮胡刀刮破脸,以至于表情变形的郑富源,忍不住问起来。
    这张画很小,只是一个14寸笔记本的大小,不过这样类似的画有好几张,一直到原主出生,秦晴的焦点重心才转移到了儿子身上,留下了很多的画,不管是装裱过还是没有,草稿亦或者随手涂鸦,她对原主倾注了几乎所有的爱。
    俞茴雅笑着点头,“秦老师很热爱生活,她一直告诉我们,要善于捕捉细微的快乐,记录下来,才能让幸福延续。”
    至今挂在别墅墙上,各个房间里的都是秦晴生前的作品,或者是她拍下的藏品,二十多年了,别墅的风格还是延续她的喜好。
    原主再怎么混账,也从来没动过将这些画更换的念头,哪怕这些画可能已经不合时宜了。
    “这几幅应该是老师身体渐渐不好时留下的,笔力弱了,色彩也不够浓丽……”俞茴雅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摸着画框,不敢碰触画布,哪怕这画已经失去了秦晴的水准,放在市面上一文不值,但她格外珍惜。
    那时候,俞茴雅的精神最糟糕,对生存的渴望也最薄弱,所以连老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秦晴曾受邀京市雁北美术学院担任客座教授三年,而俞茴雅就是那时候她教导过的学生,同样的爱好,同样的理念,令秦晴对她另眼相看,这对师生关系如师亦友,非常融洽。也因此,在俞茴雅毕业嫁人多年之后的雨夜,秦晴依旧能够一眼认出自己的学生,并及时伸出援手。
    “妈……”
    “我没事,就是遗憾。阿殊,谢谢你让我能够整理老师的这些画,放心吧,我都会好好保存,把损伤部分慢慢修补起来。”
    郑殊放心了,而这个时候他接到李斌的电话。
    “离开大鱼?”他惊讶地问,“为什么?”
    那头的李斌叹道:“他没具体说明,只是交代个人原因。他说余下的片酬他没资格拿,用于支付违约金,不够的部分,给他一点时间,会慢慢补齐,但就是不能再留在大鱼。”
    郑殊拧着眉毛满脸的不解,“个人原因?可谈恋爱我没反对啊,家里有困难我个人愿意借他钱,还能有什么,难道生病了?”
    李斌一直都知道郑殊对傅若飞非常的重视而且宽容,好的资源,顶级的师资力量都往他身上堆,但没想到能做到这地步,要不是知道郑殊一颗心全挂在俞斯年身上,他都要怀疑这位有什么暗地里的心思。
    “他不会得了不治之症吧?”郑殊猜测,否则原书中,就算被林夕这破公司再怎么压榨,傅若飞好歹也呆了三年。
    李斌道:“这不能吧,年前整个公司刚做了体检,顶级套餐,都挺健康的,他拍戏的状态也不错。”
    “这倒是。”书里也没提到他得了重病,一直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不息。
    那真是见了鬼了,他小蝴蝶的翅膀扇得这么厉害吗?老板做到他份上还留不住员工?
    “算了,回头我跟傅若飞谈谈,你该干嘛干嘛,他要是非得离开,那也没办法。”郑殊道。
    “好的,郑少。”
    李斌挂了电话,郑殊拿着手机支着下巴来回踱步,然后给傅若飞发了一条微信:[出来聊聊。]
    傅若飞:[郑少,抱歉,我心意已决。]
    郑殊盯着这几个字,眉毛顿时拧起来,什么毛病?
    “阿殊。”这时,俞茴雅唤了他一声。
    郑殊回头,“妈,怎么了?”
    “刚才你们是不是提到了傅……”
    “傅若飞,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提解约要离开公司,奇奇怪怪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郑殊是个很干脆的人,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藏着掖着憋死人,所以不管傅若飞有什么苦衷,这样做令他很不高兴,有一种好意喂了狗的感觉。
    俞茴雅说:“会不会跟我有关?”
    郑殊一愣,“啊?”
    俞茴雅无奈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跟他的舅舅在大学时候就认识了,而且……谈过一段时间。”
    “咳……”郑殊清咳了一下,有点心虚飘了飘眼睛说,“妈,大家只是关心你,所以才跟我提了两句……”
    俞茴雅笑道:“没关系,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就是个年轻时候彼此喜欢,但有情人终究敌不过现实,不得不分开的故事。”
    “为什么呀?”郑殊搬了把椅子,坐在俞茴雅的面前。
    “俞家是什么情况,斯年应该跟你说过,一个什么都没有,还在为舞台梦想做奋斗的穷小子,怎么能够让快要破产的俞家起死回生?他们当然更希望让我嫁给谢章,换取谢家的扶持。”
    郑殊撇了撇嘴,“所以就棒打鸳鸯,强行让你嫁给谢章那人渣?这什么人家啊,把您直接推火坑,您怎么不跑,两个人一起跑啊!”
    俞茴雅将画轻轻放在桌上,拿起干净的布擦去上面的浮灰说:“阿殊,你认为我没想跟他一起走吗?”
    郑殊震惊:“啊?”俞茴雅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怎么也不像是个会跟男人私奔的叛逆女孩吧。
    “秦老师就是义无反顾地跟心爱的郑先生离开,过得非常幸福,有这样的榜样在,我当然也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成功,难道你们被抓回去了?”这不得不让郑殊这么猜测。
    俞茴雅苦笑道:“不,是他放弃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觉悟。
    但是问题来了,郑殊疑惑道:“既然是他先放弃,凭什么还一副您对不起他的样子,您都为了他打算放弃富太太的生活,这还不满意呀?”就算将来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也得先成夫妻再说。
    俞茴雅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为什么那天他没有来,后来想想是我私自了,我没有为他考虑过。他好不容易选入心仪的舞团,还在为首席而努力,而我却要让他放弃一切跟我走,一般人怎么做得到?我的生活从未为钱发愁过,而他是家里好不容易供出来的艺术生,压力比我大得多。”
    俞茴雅回忆着自己站在大剧院门口从晚上等到天明,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带着一身的露水一步一步走回家,那时候年轻想不明白,但现在却释然了。
    “然后呢?”
    “我一夜未归,身上还带着重要的证件和钱,我爸知道了,就把我关起来,我也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想即使他没答应我,也无法在京市立足,所以他怪我倒也是应该的。”
    郑殊点头,“但您也不能嫁给谢章呀!”虽然这话有点马后炮,但郑殊还是想说。
    俞茴雅摇头,“谢章人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是个看起来很有涵养很有气度的男人,他的暴行一直到婚后生了斯年才渐渐暴露出来的。”
    “抱歉,妈,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郑殊坐在俞茴雅的对面,歉疚道。
    “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变,还是那样恩怨分明的脾气。傅若飞的舞蹈功底由他一手所传,但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更喜欢演戏,那天那场试镜,非常地投入,情绪饱满,天生就是一位出色的演员!明明在你的公司他做得那么好,在这个时候离开,未免太可惜了。”说到这里,俞茴雅看向郑殊,坚定地说,“阿殊,我想见见怀惜,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没道理让孩子用我们三十多年前的旧怨逼他放弃自己的梦想,再走一条更艰难的路,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妈……”郑殊惊讶地望着俞茴雅,很难想象这么勇敢的话是从一位常年受到精神困扰,接连需要心理干预治疗的女人口中说出来。
    但又一想,这位可是二十六年前,刚从重症病院出来,就敢连夜带着儿子逃跑的母亲,这份刚毅果断本就非一般人,俞斯年能有现在的成就,绝对少不了俞茴雅的强悍基因加持。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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