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一名士兵俯身扛起那名中弹的研究员,在后颈处一个手刀劈下。□□声戛然而止,亚雌像是一只破麻袋似的被抗出门,不知被带去何处。
    另一名士兵同样将埃德加敲晕后带走。
    混乱中,研究员们在会议室内四处窜逃,脸上俱是惊惶。  只有一只亚雌低头避开众虫快步往门外走,士兵们也对此视而不见。
    还未被抓住的虫瞥见这一幕,心念电转间,都已猜出了他的背后身份。
    有研究员目露愤慨之色,疾声呼出那虫的名字,还未来得及痛斥出声,肩上便挨了一颗子弹,随即被扑身而上的军雌钳住后颈,没了声息。
    亚雌研究员们体格寻常,常年泡在实验室内,自然不可能从一众军雌手下逃脱。不过片刻功夫,亚雌已经尽数被带走,原本拥挤的会议室空荡许多,只剩下军雌士兵,以及靠在墙角的两只雄虫。
    出于对雄虫的尊重,士兵们暂时放下枪。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武器,军雌靠着一一根指头就能控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
    宁宴的心脏狂跳不止,但勉强还能靠着墙面站稳,警惕地望着为首的那名红瞳军官。
    在第一位研究员见了血之后,波昂便被吓得失去全身气力,在墙角蜷缩着身子,捂住嘴无声啜泣。
    军官并没有在意宁宴的目光。他快步来到波昂身前,跟着蹲下身,倨傲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恭敬地道:“波昂,雌父命令我将您带回族中。”
    见面的第一眼,波昂就认出红瞳军官的身份,是自己的表舅,塞纳托·哈雷尔。
    塞纳托并非嫡系,而是血缘较近的一支旁系。在这一辈中,他的天赋仅次于叛离家族的卡洛斯和已死的休伯格。因此,虽然并非亲生雌子,他还是得到了哈雷尔元帅的重点培养。
    波昂满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这些“亲戚”有交集,却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哈雷尔的虫。
    小雄虫一双红宝石般透亮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嗓音染着浓浓哭腔:“你给我滚!”
    塞纳托对于雄虫外甥显然很有耐心,低声下气地劝了几句。发觉实在无法说服,只得叹息一声,掏出一块帕子飞快捂住他的口鼻。
    波昂的声音被闷在帕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无力地闭上了眼。
    塞纳托将昏迷的波昂从墙角抱起,交给身后的一名军雌,随后转身向宁宴走来。
    “宁宴阁下,很抱歉惊扰到您。”他彬彬有礼地一颔首,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在向雄虫阁下发出寻常的邀请,话语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威胁之意,“您想要自己走,还是……?”
    宁宴下意识往后退,脊背却已经抵住墙面,退无可退。透过边框被炮轰得扭曲、嵌着玻璃碎渣的窗户,他看见防护屏障之下是数架低空舰,黑压压一片,堂而皇之地盘桓在联合研究所上空。
    军部总部与研究所共处在同一座巨大的防护屏障之下,第三军攻击联合研究所,甚至不需要费太多心思突破防御系统。
    早在宁宴加入之前,那名内奸就已经在精神力部门工作。不论他是一开始便深埋在此的一颗钉子,还是中途被策反,哈雷尔无疑已经筹备许久。
    会议室内是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军雌,室外是第一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宁宴的处境可谓插翅难飞。
    袖中的拳攥紧又松开,宁宴正要开口,身侧的窗户中蓦地闪进一道黑影,在地上翻滚数周缓冲落地的力道,继而直直冲向塞纳托。
    赫然是不久前升为少将的凯度。
    自他身后,又有两名军雌跃入,一虫立刻护在宁宴身前,另一虫提枪对着屋内第一军的士兵就是一通扫射。
    塞纳托反应极快,腹部挨了一击后立刻抬腿扫向凯度的下盘,被对方险之又险地避开,两虫有来有回地缠斗起来。几招过后都展开了冰冷锋利的虫翼,翅翼霎那间占据了大半空间,掀翻一地桌椅。
    他们各自是两军中有头有脸的虫物,平日里在比武场上也有交锋,但这样下了死手的厮杀还是头一回。
    与此同时,未被光能弹击中的士兵反应过来。他们无法插手a级军雌的交锋,只能攻向跟在凯度身后跳窗而入的另外两虫。
    顾忌着对面的雄虫,他们不敢贸然开枪,分为两队蜂拥而上。
    宁宴身处在一室缠斗的军雌之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泛着磷光的虫翼,拳肉搏击之声不绝于耳。阔别已久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用力一闭眼,抬手捂住胸口深呼吸几下,再抬头时,场上的打斗暂时显出分晓。
    两名第三军军雌并非普通士兵,身手了得,无奈寡不敌众,虽然撂倒了数只敌虫,最终还是被按在地上。
    另一侧,凯度被一个过肩摔重重捶在地上,强忍着疼痛登时弹起,反身而上将塞纳托按倒,屈膝死死压制住对方的脖颈。同时,一手腾出空隙迅速抓过光能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
    凯度的胸口剧烈起伏,保持着控制着对方的姿势,拖拉两下接回自己脱臼的手臂,在骨骼复位的咯吱声中咬牙道:“塞纳托,放了宁宴阁下!”
    虽然被用枪指着脑门,塞纳托却没有分毫惧意,闻言冷笑一声:“凯度,还没有认清局势吗?联合研究所正处在包围之中,你们倒是上赶着来送命。”
    像是印证这句话,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又一队身着第一军制服的军雌出现在会议室外,为首的虫将枪口对准凯度。
    塞纳托嘲道:“哪怕是卡洛斯亲自出现,也带不走阁下。”
    凯度眼中决然之意一闪而过,转头对宁宴沉声道:“宁宴阁下,上将令我守卫您。没能及时觉察到异动,是我的失职,就算是死……”
    “凯度少将。”
    宁宴喘了口气,出声打断对方,转而望向塞纳托。
    他的喉咙依然发紧,声音很轻,但足够在场的军雌们听清:“把他们放了,我跟你们走。”
    塞纳托:“这可是您说的。”
    凯度失声道:“阁下,我不能第二次违背命令,置您的安危于不顾!”
    “卡洛斯既然派你守卫我,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宁宴逐渐稳住呼吸的节奏,刻意加重语气,“现在,凯度少将,你是在违令不从吗?”
    凯迪双目赤红,说不出话,下意识加重了膝下的力道。
    卡洛斯出征前,将最精锐的一支小队拨给他。
    第一军的反叛毫无征兆。他率领小队尝试从后方闯入营救,折损了大半兵员才赶到,却已经于事无补。
    见凯度不言,宁宴转向塞纳托:“听清我的条件了吗?”
    塞纳托被勒得眼冒金星,艰难开口:“放他们三个离开,我会守约的。”
    宁宴盯着他涨红的面颊:“向虫神起誓。”
    闻言,塞纳托诡异地沉默一瞬,不知是一时喘不过气还是其他原因,片刻后才依眼照做:“塞纳托·哈雷尔在此向虫神起誓,必然践行与宁宴阁下的约定。”
    宁宴这才点头,低声道:“凯度少将,松手吧。”
    塞纳托重复:“凯度少将,听见阁下的命令了吗?”
    凯度与他僵持片刻,缓缓松开钳制。
    塞纳托立刻翻身站定,偏头咳了两声,快步行至宁宴身侧。他知道雄虫受惊后虚弱无力,一时恐怕难以走动,于是伸出手:“阁下,请。”
    宁宴仿若不闻,抬步目不斜视地往门外走。塞纳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停滞了一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紧随其后。
    直到雄虫的身影完全被包围,盯着凯度三虫的士兵才收起枪,跟上队伍。
    不久前还忙碌而有序的研究所,此时一片死寂。走廊上站满第一军士兵——更准确的说,是叛军士兵。
    空气中唯余军靴叩地的声响。
    行至研究所大门处,宁宴还来不及看清外面的情况,颈侧倏而一凉。细微的刺痛过后,他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下,失去了意识。
    塞纳托接住他,取下麻醉针,一掌箍住雄虫的下颌,垂眼端详片刻,才快步往外走。
    他取出通讯器:“元帅……”
    习惯性喊出这个称呼,塞纳托继而意识到,既然已经决意与皇室对抗,由帝国授予的军衔与荣誉自然失去了意义。他急忙改口:“将军,已经将精神力部门的研究员全数控制,并成功带走波昂和另一位阁下。”
    “是,我会立刻赶往第八星系。”
    *
    对帝都星上的虫来说,这原本是一个平静而寻常的下午。直到无数低空舰出现在非航道上,浩浩汤汤,遮天蔽日,从军部一路直奔星港而去。
    皇家护卫队在星港上空击落了十余艘低空舰,但多数叛军仍成功转移,登上军舰逃逸。
    余下三军随即整兵,跟随皇家护卫队追击。在中央星系的西南边缘,追兵发现了叛军的行踪。
    皇家军舰的震波炮已蓄势待发,侦查视野中,却见当头的敌舰轮廓扭曲一瞬,继而凭空消失不见。
    这一幕十分诡异,但皇家护卫队队长对此并不陌生,对着通讯器厉声道:“叛军进入虫洞跃迁!”
    “方圆一百光年内根本没有可供跃迁的虫洞!”通讯频道内有将领提出质疑。
    另一名将领紧接着报出一个精准的坐标,冷声道:“别忘了这个直通第八星系的新虫洞。”
    通讯频道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骂声。
    “哈雷尔不是还在禁足吗,是怎么控制住星港和虫洞的?!”
    “恐怕他已经逃往第八星系了!”
    皇家护卫队队长没有出声,他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射击视野。炮弹轨道确认无误,驾驶员按下发射键的瞬间,皇家护卫队队长忽然发觉了异常,骤然出声:“停下!”
    然而,已经晚了。
    皇家军舰的舰身一颤,震波弹从两翼炮筒中轰然发射,直直奔向还未驶入虫洞的敌舰。
    然而,叛军尾部的舰艇不仅没有加速逃命,反而在虫洞入口处停滞不前。与此同时,舰身上原本微弱的光点骤然扩大,在毫秒之际迸发为不可逼视的刺目白光,刹那间将整个虫洞入口覆盖,军舰的身形更是尽数湮没于巨大光团之中。
    两枚震波弹落入其中,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没能激起一点儿浪花。
    数秒过后,爆炸的轰鸣声排山倒海般袭来。
    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波,追兵队伍前列的几艘军舰剧烈晃动不止,饶是a级军雌都被震得耳鼻出血。驾驶员在视野全失的情况下,全凭本能操作,勉强将军舰矫正回正常航路。
    一片混乱过后,通讯频道内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星系深处的光团久久未熄。
    叛军负责断后的舰艇上,荷载着至少十枚恒星量级的超导。引爆后产生的可怖能量,炸毁了从中央星系直通第八星系的虫洞入口。
    第99章
    宁宴睁眼后,颈部残留着些许酸胀感。左手腕上空荡荡的,原本带着终端的位置只留下一圈不浅的红痕。
    出于安全性考虑,只有所有者才能将终端自然摘取。在宁宴昏迷时候,有虫用暴力手段拆掉了他的终端。
    这是一间独立的房间,带着一个小卫浴,屋内各种物品外形圆钝。防爆门上方有一个方形凹槽,似乎是一道活动关卡。窗户被封死,外面一片漆黑,玻璃极厚,墙体是平常装修时不会采用的特殊金属材质。
    他正处在一艘星舰上。
    空气中十分安静,没有引擎发动的声音。脚下始终稳稳当当,并未出现行驶时摇晃的痕迹。星舰应当是悬浮在太空中,或是停泊在星港内。
    宁宴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再找到其他线索。
    虽然疑云重重,但眼下的处境很明显:哈雷尔的虫将他软禁起来了。
    芯片的研制来得太突然,精神力部门内部还没有做好相应的防护工作,再加上一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内奸,局势陡转急下。
    哈雷尔为何在这个关头反叛,宁宴心中也有模糊的猜测。
    声波疗法是信息素之外唯一能够安抚精神力的手段,一旦问世,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但凡皇室之外任何一股势力掌握这项技术,都能吸引和趋势无数走投无路的军雌。
    哈雷尔虽然被虫帝死死压制,但毕竟根基深厚,再加上夺取了芯片,若是运筹得当,恐怕真有一搏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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