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他向前倾身, 颤抖的手指轻轻握住那白皙的柔夷,感觉心里踏实了些许。
    甘十九瞧见自家大人?小人?得志的神色,无语问苍天。
    他早料到姜云初会来, 从逼赵琦向姜云初求助,姜云初会从齐铭瑄口中得知真相?, 到步莲婷将人?带来, 一?环扣一?环,皆是他家大人?欲擒故纵的套路,为了挽回美人?耍的心机手段。
    “大人?,卑职拳头硬了, 想出去冷静一?下。”
    他知晓自家大人?没空搭理自己,将换了新水的铜盆、干净纱布等?一?干物件备齐后,拉着看好戏的步莲婷躬身退下,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
    冯观头侧在软枕上, 脸朝外,双目紧闭,眉头痛楚地锁着, 脸颊殷红得不?正常, 热气从皴裂的嘴唇间吐出, 一?丝一?缕, 忽轻忽重, 仿佛难以为继。
    他张了张嘴,嘶哑如砂纸:“我……口渴。”
    姜云初察觉, 端来茶水,送到他嘴边。然而,对方作极度虚弱状,艰涩道:“喝不?了……你喂我一?口……”
    姜云初见他虚弱得连喝水都困难,心揪着痛,端起水杯含了一?小口,低头渡过去。
    唇齿芳香,冯观觉得诱人?至极,无奈浑身动?弹不?得,只得与她唇瓣相?接时,老?老?实实咽水。
    冯观喝完水,唇还残留着湿润的水渍与对方的体温触感,露出餍足的笑意:“死而无憾了。”
    姜云初拍拍他的手背:“别胡说,你死不?了。”
    冯观转头看着她,展颜一?笑:“对,你来了,我就死不?了。”
    姜云初感觉心口被对方灼热的皮肤烫伤,痛得很揪心:“你怎么这么傻,‘梳洗’是何等?残酷的刑罚,怎么就乖乖承受呢?”
    冯观气息薄弱地说道:“因?为这是你给我的惩罚。”
    姜云初难受地摇了摇头,一?滴泪水从眼?角垂下:“不?是我。我没有让你承受此等?残酷的刑罚,甚至那一?百大板都让人?去传令撤掉。”
    闻得此言,冯观目光一?凝,眉宇间凌戾夺人?的意志,即使再虚弱的气色也牵制不?了。
    姜云初指尖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抚平眉间拧紧的纹路,低声道:“对不?起,都怪我上了别人?的当?,害你至此。”
    愧疚的情感让她的心拧紧,一?抽一?抽地痛,泪水一?滴一?滴地从眼?眶滑落。
    冯观直视姜云初,慢慢道:“那我们两清了,好吗?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不?生气了。”姜云初摇晃着脑袋,眼?泪收住,幽幽询问:“可你为何瞒着我你跟王振之间的关系?”
    “因?为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若让你知晓我跟王振的关系,只怕再无可能了。”冯观安静地注视她,目光幽深炽热,“笙笙,如今误会解除了,我们的亲事还作数吗?”
    姜云初被这目光刺得内心瑟缩了一?下,莫明地有些心慌意乱,耳根发热。她别过脸去,讪讪道:“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此事等?我的守孝期满了再回复你……”
    冯观闻言心头一?凉,仿佛头脑发热时被泼了盆冰水。
    “我知晓你并非是个纯良之人?,身边虎狼环伺,许多事皆为情势所逼,为势所做,如今又?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如此深恩厚义,我非草木,焉会无情?只是,父王临终前千叮万嘱,切不?可嫁给你。我得慎重考虑。”姜云初看向冯观,神色认真。
    冯观眼?底仿佛涌动?着一?抹猩红色,只觉喉咙口一?股腥甜险些喷出。他牙关紧咬,硬生生将心头血咽了回去。
    此时,婢女送来白粥,姜云初知晓他伤病交加久未进食,将上面一?层熬得浓稠的粥油刮走,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冯观本就痛得毫无食欲,得闻姜云初之言,心底不?得劲,哪还有心情吃得下,加上这伏着的姿势喂食艰难,这粥吃得是洋洋洒洒,几乎全洒在枕席上。
    姜云初无可奈何,只好又?用嘴含了喂他。
    冯观食不?知味地吞咽了几口,后来想到姜云初的话,悲从中来,唇舌倏然卷缠而上,火热而动?情。
    他趁着对方慌神之际,轻轻啃咬轻启朱唇,舔舐贝齿,又?用舌尖抵在他敏感的上颚处,前后来回勾扫。
    强烈的酥麻感惊得姜云初忍不?住向后躲避,可冯观容不?得她退避,朝床外的那只手箍住她的胳膊,将人?牢牢锁在这个吻里。
    拉扯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口,新换的纱布又?再染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姜云初察觉,心疼之余气恼他不?爱惜身子,一?口咬在他唇上:“冯少游,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命了是不?是?”
    冯观后背疼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半张脸无力地搁在姜云初肩窝:“好疼,疼死我了,动?不?了……”
    “自作自受,活该!”姜云初嘴里虽骂着人?,但手还是小心托住对方的脑袋,轻轻挪到枕上。
    冯观缓过劲来,笑了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姜云初贫嘴道:“你不?做鬼也风流。”
    此时已是黄昏,斜阳透过窗棱射入,余晖煌煌如金。
    她心想着今日天刚启蒙便离家,养父母定然担忧,是时候归家了,便转身道:“见你无恙我便心安,我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冯观撇着嘴,酸溜溜道:“你去意已决,只怪我这伤伤得不?够分?量,我不?拦你。”
    姜云初哭笑不?得:“你是三岁稚童么?”
    冯观不?语,以目视她,眼?底微现委屈之色。
    姜云初见冯观话说多了气虚,便俯身床沿,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抚道:“好生养伤,我替你报仇去。”
    冯观见她神色沉静从容,自有主?见,仿佛胸怀极大的勇气与自信,从眼?中湛湛然透出令人?心折的神采,不?由得吻了吻她的脸颊,低声道:“万事多加小心。”
    姜云初脸颊发烫,看在那些伤的份上,不?计较他的无礼,推门离开。
    冯观心弦一?松,疲劳困倦顿时如潮水席卷而来,趴在床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躲在窗台下偷听?的二人?目送姜云初离开,甘十九不?由得唏嘘几声。
    “哎呀,我家大人?机关算尽,结果还是未能抱得美人?归,看来这伤是白受了,真可怜!”
    姜云初坐着马车回到公主?府,果真瞧见养父母在门口焦虑不?安地等?待,下了马车后随他们入内,边走边向他们交代自己的行?程,好让二老?安心。
    二老?感叹女儿的亲事不?顺,命途多舛,表示赶明儿到庙里上香祈福。
    他们一?同前往膳食厅,姜雨霖与十七早在候着,见人?来了,笑着迎上来:“笙笙,生辰安康。”
    姜云初愣了愣,瞧见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方蓦然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笑不?露齿:“感谢今年的生辰依然有你们陪伴着我,人?生何堪。”
    落座后,众人?一?如既往地给她夹菜,送上温情的叮咛。她倍感温暖,忆起只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生父,乐极生悲,悲情中有心存感激。
    笑中有泪的瞬间,她不?愿被众人?察觉,端起饭碗不?断地扒饭,硬是挤着笑容将那些心酸的泪水挤走。
    晚膳后,在众人?的陪伴下,姜云初来到后院放孔明灯许愿。
    姜雨霖将她执笔在孔明灯写上“愿家人?安康,愿冯观无恙”,眼?眸掠过一?抹复杂难明的情绪。
    刘熙凤神秘兮兮地将姜云初拉到一?旁,低声询问:“笙笙,你又?跟少游那孩子和好了?”
    姜云初点头道:“嗯,误会解除了,就和好了。”
    刘熙凤恍然大悟:“怪不?得少游他娘今日约我去打马吊,还特?意输钱给我,原来我又?要给她送媳妇去了。”
    姜尚竖着耳偷听?,听?至此处,忍不?住凑上一?嘴:“怪不?得老?冯今日跟我喝茶时唉声叹气的,说他儿子这辈子横竖都绕不?开我女儿。”
    停顿片刻,他叹道:“冯观这厮还真是讨厌,天底下那么多女子喜欢他,他为何非缠着我家笙笙。”
    刘熙凤笑道:“这你就不?懂,少游对笙笙这种?感情叫做一?眼?万年。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得经过一?波三折,才能迎来美好结局。”
    姜尚面露无奈之色:“夫人?,你能不?能少看点话本?”
    刘熙凤反问:“我闲着无聊,不?看话本看什么?”
    姜尚指着自己,贫嘴道:“就不?能多看看我吗?”
    刘熙凤娇羞地捏了他一?把:“你个老?不?羞,在女儿面前说什么呢,太不?像话了。”
    姜尚搂着她的肩,正经道:“那我们回屋里说。”
    二老?暧昧对视,随意交代两句,便相?拥着离去。
    瞧见他们如此恩爱,姜云初面上荡漾着笑意。
    此时,背负而立的姜雨霖开口问道:“笙笙,你确定要重新跟冯观在一?起?”
    面对一?脸肃然的兄长,姜云初茫然轻叹:“兄长,我心里没有答案,我想,等?守孝期过了,也许会有答案。”
    姜雨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笙笙,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兄长都支持你。”
    “谢谢兄长。”姜云初知晓这是兄长的宠溺,展颜一?笑。
    姜雨霖晃了晃神,双手在空中拍了拍:“十三。”
    一?位高?大的女子突然现身,向他们走来。
    姜雨霖正色道:“春莹不?在,我从朝林阁找了位高?手来当?你的丫鬟。”
    十三向姜云初拱了拱手,气势十足地表示:“公主?你放心,十三会拼死保护您的。”
    姜云初觉得这人?有些憨态,笑了笑,默认收下了。
    近日总是遇险,冯观又?卧床不?能动?,身边多个武功高?强之人?也是好。
    忆起冯观的伤,她的脸色变得阴沉,转过头来对姜雨霖说道:“兄长,我忽然想到一?个事,需要你帮忙的。”
    “何事?”姜雨霖蹙着眉。
    姜云初正色道:“把江老?爷和江夫人?接到京师。”
    姜雨霖看向她,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困惑:“接他们来做什么?”
    姜云初并不?打算隐瞒,道:“我要查出在江骜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雨霖沉默,对于江骜这人?,其实他从小便不?喜欢,只是见妹妹钟情,便勉强接纳。
    如今见妹妹再度提起,他心里难免有几分?警惕几分?不?快,便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江骜?”
    姜云初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何要害死我父王。”
    姜雨霖愕然一?怔:“你是说……”
    眸光流转间,他瞬间想明白了,有些不?可置信:“江骜让程铁英带锦衣卫杀了襄王和襄王府众人??”
    姜云初不?带犹豫地点了点头,含着光的眼?眸看上去十分?悲愤。
    姜雨霖敛了敛神色,心情沉重。
    “可程铁英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背靠王振这棵大树,怎会为江骜做这种?事?等?等?,难道他冒认王振?”
    推测到此处,他又?忍不?住推翻自己的话:“不?对,即便他们长相?相?似,冒认对方岂非简单?且还能欺骗程铁英这种?人?。”
    姜云初为他解答:“有一?种?可能,江骜跟王振有着世人?所不?知晓的秘密关系,比如,他们是孪生兄弟,又?比如,王振身边有一?些人?在帮着江骜瞒天过海。”
    姜雨霖闻言,忧心忡忡:“若是如此,江骜得知王振身死,会否取而代之?”
    姜云初忆起冯观无故受刑之事,若不?是皇帝改了她的旨意,那能改她的旨意而不?被察觉的,只能是权倾朝野,能自由行?走皇宫的王振。
    遂,她得出了惊人?的结论:“他应该已经这么做了。”
    倒抽一?口冷气,她目光湛湛:“明日,我便进宫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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