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琮自己不敢报仇,但也不肯白白吃这么个亏,于是跑去宫中找他姑母告状。陆贵妃最是疼爱她这个侄儿,当晚就在皇帝耳边说了这事,皇帝温香软玉在怀,想也不想就连连答应会给她个说法。
    因此,翌日,皇帝召见祝长君单独议事时,结束后便提了这么个事。彼时祝长君脸上看不出何表情,只说此事会去大长公主府问个清楚,定会还陆世子个公道。
    然而,等出了宫门后,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顾时欢这些日子的动静,祝全偶有禀报给他听,以往她顶着自己未婚妻名义小打小闹,他懒得过问。可如今连皇上都提起了,少不得要去敲打一番,免得日后做出更越矩的事来。
    因此,在大长公主府的花厅吃了两盏茶后,顾时欢才姗姗来迟。
    她有些心虚,尤其是看到祝长君穿着官袍过来,更是心里打鼓,但输人不输阵,她先开口说道:“陆琮是我打的,但我不会道歉,你想也别想。”
    她梗着脖颈站在门口,分明一副犯了错还觉得自己委屈的模样。
    祝长君冷着脸,“顾小姐请坐。”
    他气定神闲,居高临下的姿态,让顾时欢很不喜,这里是她家呢,何须他来请她坐?
    她哼了一声还是坐下了。
    “我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至于你打陆世子的原由,我已知晓,此事错不在你。”
    话音一落,顾时欢诧异的看着他,怀疑今天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祝长君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顾小姐明年二月便要与祝某成婚,虽是一桩互不如意的婚姻,但总归成婚后,你便要冠上我祝家姓,因此,为我祝家清名着想,还请顾小姐在成婚前这段日子安分些。”
    “我若是不呢?”
    祝长君也不想与她多说,站起身斜睨她,“这是你的选择,我话已至此,如何做,你自己掂量。”
    不知为何,顾时欢见他这清冷的眼神,有些怂。她相信,如果她继续放肆下去,这男人肯定会想法子整治她。见好就收她还是懂的,毕竟日后嫁过去他府里了,到底是他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这些日子自己做的事确实觉得理亏,便生生忍住没再顶嘴。
    ……
    这事之后,大长公主勒令她不准再出门,顾嬷嬷趁机抓着她开始学各种婚前事宜。
    顾时欢最是头疼这些琐事,十分不愿。
    “小姐,别家小姐们出嫁不是自己绣嫁衣便是学做羹汤,日后好服侍夫君。如今离成亲不到两个月了,你总该学一样吧?”顾嬷嬷劝道。
    可顾时欢不乐意,“嬷嬷,我这桩婚事是如何的你再清楚不过,我学这些作甚?伺候他?我才不要。”
    顾嬷嬷叹气,最后没办法,扔给她一本书,说大长公主吩咐了,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能出院门,随后就走了。
    顾时欢傻眼,从小疼爱她的嬷嬷这会儿竟然跟她娘亲矛头一致对付她,赶紧从窗户探出去看,果然见院门被锁上了,院子里就两个洒扫老扑和她身边的三个凝丫头,连她想找个外援的路都堵得死死的。
    她颓丧的坐回榻上,认命的捡起那本书瞟了一眼,《女戒》。
    “……”
    以前姐姐出嫁时,她在她屋子里见过这本书,彼时她还打趣姐姐勤奋好学呢,没想到,如今又轮到她‘发愤图强’了。
    起初她得过且过,整日睡得天昏地暗,可这么过了几日后,她快疯了,看来她阿娘是来真的啊。
    于是,哀怨过后,顾时欢破天荒的让三个凝丫头将屋子里所有的话本子都收起来,藏得远远的,随后每个角落都放上《女戒》,保证她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去净房出恭能看到,睡觉前在枕头便能看到,午饭时饭桌上能看到……
    总之,顾时欢咬牙花了足足三日时间,将这本书背了下来。
    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出去透透气,可没想到她阿娘还有许多后招等着她呢。今日让她学看账册,明日让她学做女红,将顾时欢逼迫得,恨不得立马嫁去丞相府,好脱离苦海。
    就这么的,她凄凄惨惨的度过了两个月,迎来了二月婚期。
    ……
    成亲那日,顾时欢寅时就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二月的天正是冷得滴水成冰的时候,她死活不肯起。顾嬷嬷怕她误事,拿着把冷巾子便往她脸上招呼,冻得顾时欢一个机灵,瞌睡虫全跑没了。
    她哀怨的瞪着嬷嬷,最后不得不从床榻上爬起来,这屋子里人来人往,进来便总能带着一股寒气,她站着穿衣时都忍不住牙齿打颤。
    成亲之事最是冗长繁杂,光是穿衣上妆就足足花了一个上午。她饿得肚子咕咕叫,而顾嬷嬷却只让她吃两个鸡蛋并一碗清粥,连茶水都不让她多喝,说是怕她中途要如厕,反正按惯例,为了不在大喜之日出丑,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成亲。
    顾时欢这人吧,没吃饱的话就格外脾气不好。但大喜日子又不好对着他人发火,因此只得安安静静坐着,连话都不想多说,因为她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她就盼着等快些去到丞相府进了新房便好好的吃一顿。可等啊等,直到下午祝长君才来接新娘。
    顾时欢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心里来气便有些不想让他如意,明明是申时二刻的吉时她愣是拖到酉时。
    为此,祝长君也没好气,接过红绸便大步在前走着,差点将顾时欢拉踉跄,随后在众人的热闹声中拜过堂,祝长君便又拉着她回正院,将人送进新房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出了门,连盖头都没掀开。
    喜娘看着新郎脚步匆匆离去,欲言又止,转头想安慰安慰新娘子,哪知这边新娘子自己恶狠狠的掀开了盖头,一脸不快。
    这对新人怎么看都怎么不好惹,喜娘识相的闭嘴了。
    顾时欢将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撵了出去,连顾嬷嬷也不让进,她坐在椅子上发愣,渐渐的,视线模糊起来。
    以前不想嫁人,是因为没找到喜欢的人,后来在母亲的催促下也觉得年纪到了那就嫁吧,可没想到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赐婚,还嫁了这样一个冷冰冰凶巴巴的男人。
    适才拜堂时,他周身冷漠的气息令她难受,此时坐在这个空旷陌生的屋子里,更令她意识到,曾经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这一生,兴许就要老死在这个叫丞相府的地方。
    她兀自坐了许久,入目皆是红色,红烛燃着噼啪炸响,响声太突兀,显得室内越发冷清寂寥。
    这时,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但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吃饭,揩了把眼泪后,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床边,一路走一路扯头冠,将发饰全扔在地上,随后倒床就睡。
    第92章 番外七
    祝长君是深夜才回的正院。
    大喜日子,几乎所有人都在高兴,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他带着淡淡笑意。
    他们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连汪老也不忘送了份贺礼过来,礼品上还书这几个大大的字——“喜结连理”。自己的老母亲更是热泪盈眶,说他们祝家总算娶新妇了,往后这个家便完整了。
    渐渐的,听得多了,他心里也高兴起来,下午迎亲时那点不悦也被淡忘。
    待客人都走后,祝全问他要不要去正院。
    他闻了闻身上的酒味,说道:“先去书房,让人抬水过来。”
    祝全明白,他是怕身上这酒气熏着新妇呢,果然还是个会疼人的。暗暗笑了笑,赶紧去了。
    祝长君脚步踉跄的进了书房,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他今日喝得有些多,醉眼朦胧的望着门口高挂的红灯笼,良久,他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庚帖,一眼便瞧见上头的两个字——“夭夭”。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兴许她父母给她娶小名时便就是这般期望的。他手指划过这两个字,开始对婚后日子也有了些期许。
    既然娶都娶了,那她日后便是他的妻,过往不想再计较,希望她会如这名字一般,莫要让他失望才好。
    等沐浴过后,已是夜深,他独自沿着游廊,循着一路灯火来到正院。
    正屋外头站着几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那嬷嬷见他过来,便带着人赶紧行礼,“大爷,可要抬水沐浴?”
    他摆手,“已经洗过了。”随后望了屋里头一眼,问道:“里头可还好?”
    这要如何回答呢,顾嬷嬷有些难以开口,她早前进去的时候,她家小姐已经睡着了。原本适才她就想进去叫醒她的,没想到新姑爷突然来了,也没让人提前来打个招呼,也不知这会儿小姐醒了没。
    但祝长君没等她们回答便已经抬脚进了门。
    顾嬷嬷在后头暗自祈祷,希望她家小姐已经醒了,如若不然,洞房花烛夜,新郎回来却发现新娘子睡得实沉,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然而,事不如她愿,祝长君进了内室后,看到的则是顾时欢裹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他在几步外驻足看了一会儿,勉强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快,想着夜已深,她等得太久犯困睡着了也能理解。
    他缓缓走近,脚下似乎踩到到一个物件,他停下来,朝地上看去。
    凤冠被孤零零的仍在地上,与之散在一处的,还有几支簪子。瞬间,他心里那点期待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女人,不识好歹!
    他走过去将她推进床榻里头,见她仍旧没醒,心中冷笑,随后鞋也没脱,就这么的拉过另外一床锦被在外边躺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顾时欢早在他进来时就已经醒过来了,僵着身子听他的动静。然而听着听着,他却重重的推了她一把,随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兀自躺下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气氛压抑得快要窒息。她慢慢睁开眼,盯着床帘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疼,才拉高身上的被褥将自己整个盖住。
    没事,明日睡醒就好了,她想。
    ……
    翌日一早顾时欢就醒了,陌生的地方她睡得不踏实,一整晚半睡半醒,以至于眼下有些乌青。
    她半睁着眼睛在床榻上迷茫了很久,望着床顶的鸳鸯喜帐发愣,直到旁边传来翻身的动静,转头看去,被褥下盖着个男人,他身子高大,这么一翻身,便如一座山似的遮挡了外头的光线。
    这下,她彻底醒来了。盯着男人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看了片刻,随后掀开被褥准备下床,但她在床里面,要出去得越过他,男人手长腿长,几乎从床头至床尾都占得满满当当。
    她昨夜睡觉时没脱嫁衣,这会儿觉得整个身子笨重不已。她吃力的挪到床尾,想越过那双大脚,但跨过去的时候裙摆太大,也没看清楚地方,一脚踩下去。男人‘嘶’一声立马缩脚,他这么一缩把顾时欢给绊了一跤,头重重的嗑在床柱上,还差点要滚下床去。
    顾时欢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捂着额头朝罪魁祸首看过去。
    男人也正看着她,眼里毫无愧疚,反而是满满嫌弃,仿佛嫌弃她笨手笨脚,又仿佛嫌弃她此时蓬头垢面。
    顾时欢被她这眼神给激怒了。
    “祝长君——”
    她瞪过去,然而那男人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随后继续阖眼睡觉,还将被褥往上拉高。
    缎面的锦被十分顺滑,他这么一拉,顾时欢原本坐上头的,被突然扯落下来,只听得“砰”的一声。
    这下,是真的滚到了地上。
    满室寂静……
    过得两息后,顾时欢忍不住爆发了,爬起来就冲过去要拽他下床,“祝长君!你混蛋!”
    男人眼疾手快的制住她手腕,顺势将人一扯,她便扑了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四目相对……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祝长君应该死了不止千百次。
    但他对这凶狠的眼神毫不在意。
    眼前这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襟皱皱巴巴,左边额头上还红了一块,眼大睁如铜铃,目露凶光,想必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个遍。
    好整以暇的嫌弃了她片刻后,祝长君开口了,“顾时欢?劝你此刻去照照镜子,大清早你这副鬼样子实在瘆得慌!”
    随后甩开她的手,兀自翻了个身继续朝里头睡,他昨夜吃太多酒,这会儿实在头疼得很,没心情陪她闹。
    被他嫌弃,顾时欢已经习惯了,但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还是第一次。她实在气不过,但再如何气不过,也要先顾全自身脸面,哪怕是要吵架,也要先拾掇好看了再与他吵,如若不然,气势不够,实在吃亏。
    想了想,顾时欢使劲剜他一眼,便真跑去了铜镜面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顾时欢已经石化,她恨不得就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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