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谁说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拉着人继续往饭厅走:“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咱先吃饭,逝者已矣,活人得填饱肚子再说事。”
    还是没走几步就停住脚,江少屿忽然从身后紧紧环住孟言的腰身。
    自从修渠道之后,夫妻俩好久没有机会像这样紧密拥抱过,这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她甚至能听见从身后传来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怦怦——怦怦——
    就像这一年来数不清的夜晚里,她都是这么听着这声音安稳入眠,他的怀抱给她带来无穷的安全感,如今却呈现出不同以往的脆弱。
    孟言有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懵逼的状态。
    “怎、怎么了?”原本高大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好像突然变成了受伤的小刺猬,孟言很心疼他。
    江少屿扣着她的后脑勺,嗓音低沉的吓人:“要是我哪次出任务也出事……你……”
    孟言心里抽抽地疼,心理和身体强大如江少屿也有患得患失的这一天,可想而知这一系列事情对他带来的冲击。
    她及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胡话,凑过去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十分专注地注视他深邃的瞳孔:
    “别说不吉利的话,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轮不到你,不管有没有这一天,总之现在还没来,只要一天不来,咱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人活一场,谁都得死,早晚的差距罢了,怕什么,至少我们拥有过幸福和快乐,这些东西完全足够让我即使死掉也满足。”
    “你后悔吗?”后悔嫁给他吗?后悔承受每次出任务时的胆战心惊。
    孟言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拽住他的领口眼带凶狠地说:“江少屿,我早说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就算死了,下地狱我也要到阎王爷那儿找你。”
    “孟言……”
    “我这人做事从来不想未来,我只想现在。”
    江少屿瞳孔一抖,狠狠将她揉入怀:“孟言,能把你娶回家,老子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听着他发自肺腑的感叹,孟言忽然有点想笑: “所以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死掉,你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江少屿从来都不是个容易乱想的人,他也从来都觉得这些幻想矫情,只是有了软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物越来越留恋,越来越贪恋,也为了在意的人变得逐渐不像自己。
    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嗯,不想了。”
    他垂下头来轻轻在她额迹印上一吻,指尖贪婪地在她脸颊上抚摸着。
    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两人在只属于他们私密的小空间里温存,呼吸里都只剩下彼此。
    时间缓慢地流逝,却没人觉得煎熬,只希望温馨永存,久一点,再久一点。
    其实江少屿最怕的是,如果他死了,孟言刚好肚子里揣了他们的崽,那真是世间最不幸的事。
    ……
    刘国新去世这事儿,大家除了叹息他倒霉,还有很多人感谢孟言两口子,说如果不是孟言发现工程有问题,如果不是江少屿派人去仔细盯着,恐怕要造成大型事故才会收手,到时候死的人可就不止刘国新了……
    对于大伙儿的感谢孟言却一点提不起高兴。
    早知今日,不如当初一发现问题所在的时候,使用任何手段都必须逼迫工程停止。
    如今酿成大祸,孟言心中愧疚泛滥成灾,不好受得很。
    受到良心谴责的除了孟言,还有熊伟。
    他本就是走后门推荐上的工农兵大学,之前一直在工程专家的带领下按部就班工作,哪里能挑大梁。
    先前还沾沾自喜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现在才惊觉失态的严重性。
    如果要问责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66章 原来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刘国新的老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男人去世的事情, 所有人包括小孩子都守口如瓶,只等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至于刘国新的去向, 就先隐瞒,骗她出紧急任务半年回不了家。
    尽管所有人沉浸于悲痛中, 工程的进行仍旧得照常,组织上对工程安全方面进行了十分谨慎的对待。
    五到九月通常是台风降临的季节,渠道修到六月初旬的时候,岛上的风体感变大了,所有人都预感将会有一场风暴降临。
    海上风暴来得莫名其妙,来得猛烈,不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所以对它的到来大伙儿并不感到意外,而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扛风准备。
    一部分人脱离工程队伍进行台风抗击准备, 最重要的是做好新树苗的扶稳工作。
    好在最海岛最外围有一圈高大的杉木做遮挡, 那片防风林还是建国初期栽种的呢,具实用性与美观性一体。
    渠道赶在台风前修建完毕, 一搜施工用的碎石船冒着巨大的危险从大陆运输到了培兰岛。
    江少屿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是在半夜, 这真是比修渠道还要紧急的任务, 部队必须赶在赶在台风来临前,把这一船的碎石抢收上岛。
    战士们立即投入战斗。
    培兰岛的码头修得不太高, 这艘货轮体型巨大,停泊在岸边时还需要一部分人站在船上, 一部分人在岸上接, 碎石重量不轻, 这就给抢收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即使汗流浃背, 战士们不喊累也不喊疼, 只一趟又一趟把碎石卸上岸。
    碎石搬运工作紧张地进行着,太阳初升时分,有早起的岛民注意到码头的动静纷纷赶来支援,后来民兵连的民兵也组织起来加入战斗。
    台风在毫无征兆中迅猛而来,此时卸碎石的工作已经一连持续了十一个小时,江少屿中途短暂地回了一趟家。
    “最近几天可能都不回来了,自己在家小心些,门窗都关好,没事别出门,家里的粮食我都跟后勤部的说了,下午晚点有人会送过来。”
    “又不回来?”孟言担忧地握紧他的手臂,想说的话有很多,话到嘴边又好像说不出来了,只化作简单的几个字:“那你注意安全。”
    江少屿冲她宽慰一笑,吻了吻她的脸颊:“担心你男人干啥,我是军官,不用冲在第一线,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还不担心。”孟言没好气地抬手捏住他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都叫你军中劳模。”
    “都是谁跟你说的。”江少屿失笑:“以前是,可现在娶媳妇儿了,不是了。”
    孟言拳头锤他,粉唇一撅:“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阻碍了你的前程发展吗?”
    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心态挺好。
    江少屿笑出声,握住她的拳:“不,都是我心甘情愿,再说了,哪能一辈子当劳模,总得给后辈们留点机会。”
    孟言点了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
    忽而粲然一笑,江少屿俯身捧住她的脸亲:“所以说,还担心我吗?”
    孟言郑重点头:“担心!”
    江少屿:“……”
    还有点时间可以温存,于是江少屿又给孟言讲了许多以前在部队发生的故事,跟台风比起来,大部分故事的危险性高得多:
    在红沙沟抢险,在下西滩救人,在成冢坝抗洪……
    唯独没说他人生中最高光的那次隧道抢险,而那次抢险,正好刘国新讲给她听过。
    在那样危机的关头下,江少屿居然能活下来,而刘国新却在这样一个小崩塌里失去生命……
    运气这事儿玄得很,谁也说不清楚。
    “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感觉,人生苦短,生命里添一点激情才有意思。”
    “什么叫有意思,天天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才叫有意思吗?那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就挺没激情,你不会觉得枯燥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痛快江少屿揽住她的肩膀忙否认:“跟我老婆在一起还不激情呢?我觉得比出任务有意思多了。”
    孟言没好气地笑了:“你这嘴是真会说。”
    “不是嘴甜,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有事,工作中我享受的只是那个过程,至于苦难,只是过程的其中一道坎,并不是说一定要经历苦难才开心。”
    他说得越轻松,可是孟言看着他,为什么有点想哭。
    似乎看出了妻子眼中的心疼和担忧,他忽然抬起手臂,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而那红绳上系着的,是一颗被磨光滑了身体的子弹头。
    这枚子弹头她见过,江少屿几乎每天都戴在身上,算是他不离身的宝贝,可是下一秒,这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子弹头,这枚曾经离他心脏最近的子弹头,竟被戴上了她的脖子。
    “给我做什么?”孟言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有着不解。
    江少屿低下脑袋俯视她,深沉的面孔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给你就给你,给你了就好好戴着。”
    “这是你的护身符,我不戴,你戴。”说罢想取下来还给他。
    “听话。”江少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动,霸道地完全不容她拒绝,甚至给红绳打了个死结!
    “走了。”
    霸道潇洒地丢下两个字就疾步而去,独留孟言站在原地,抚摸着留有他体温的子弹头失神良久。
    ……
    地球上所有事物都遵循循环的规律,风水轮流转,运势处于最低的时候,那么往后的每一步必然呈上升趋势。
    海岛的形势正在战士们和岛民们的努力下慢慢好转,孟言这边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开始奔走第一现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天气也开始连续多云,偶尔天晴,只是风仍旧是大的,台风还没真正到来,据专家所述,不出意外半个月内会登岛。
    在这期间,也只有军队用船能够出行,且次数需要大幅降低,以免在台风天发生意外。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出不来,邹慧在忐忑中度过了这最后半个月。
    培兰岛的台风季节天空总是晴着的,尽管如此,居民们全都足不出户,窗户大门紧闭,只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乱舞的树枝,猜测这风有多大。
    偶尔出门给鸡圈里的鸡鸭喂点粮食,暴露在外的皮肤总被吹得刺痛,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嵌入了沙尘。
    江少屿是在台风降临后的第五天回家的,届时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完,那是一个大中午,孟言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风把断树枝吹到门前,以为是树枝在拍门。
    可那声音实在沉闷且有规律,在呼啸的风声里,好像隐约能听见人声。
    孟言试探地打开一条缝,抵住门不让风把门刮开,外面的男人见状喊:“是我。”
    孟言惊喜打开门,下一秒整个嘴巴被台风灌了个满满当当,艰难地问:“回来啦,没带钥匙吗?”
    江少屿边揉着被吹痛的脸走进屋,迅速关门:“走得仓促忘记了。”
    出去时一身笔挺整洁的军装,回来时军装被风沙雨水侵袭,变得好狼狈,只穿军装的男人仍旧一如既往英挺、精神。
    孟言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调笑道:“幸好我在客厅,要是在厕所,保准让你吹到饱。”
    厕所和大门隔得最远,加上屋外狂风大作的声音,于是就很难听见敲门声。
    江少屿脱下外套甩了甩,外套上全是被风塞进来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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