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身负武艺,又是军营中人,数月之内已经就任千户之职,却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或是皇后娘娘,而是因为我足以服众的能力。”
    “除了我的忠诚之外,仍在长安城中的父亲也是确保我不会叛国的另一道保障。”
    这些才是陛下选中她与谢闻谌一同去往海山国的理由。
    李诗月在回自己的营帐更衣时便想清楚了这些——
    这次的任务至少需要两个人,而军营中,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同谢闻谌走这一趟。
    李诗月不会妄自菲薄,不会觉得除了与容清棠之间的交情或是父亲的身份之外,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被重用的地方。
    她是将门之女,有她自己的骄傲。
    李诗月语气平静道:“陛下若只是为了哄皇后娘娘开心,便该把我放在军中能领功劳却不会犯险的位置。”
    “而能得皇后娘娘深爱的人,不会这样。”
    李诗月看得出来,容清棠对陛下的情意要远远深于以前对谢闻锦的。能让容清棠这般在意,陛下不会是昏君。
    “你看穿了我心悦你,便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昏了头吗?”
    李诗月觉得自己心底那些因谢闻谌而生的悸动已经熄灭了许多。
    谢闻谌的神色已经称得上难看,他眼底晦暗不明,沉声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能得她深爱?”
    李诗月语带轻嘲:“左右不会是你这样的。”
    容清棠定不会喜欢这种看穿了女子对自己的心意却妄加利用与误导的人。
    李诗月也不会。
    “你喜欢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若不想害她,便将那些心思掐灭,或者藏得更好些。别见人就想展露你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闻谌讽道:“你不也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李诗月:“我接受你不喜欢我的事实,并且就在刚刚,我已经决定不再继续。”
    “但你呢?”
    “你再怎么不愿认输也成不了赢家,只会变成输得很难看的懦夫。”
    第97章 关心则乱
    ◎“我无法不担忧他。”◎
    话音落下, 李诗月握着自己的刀行至船的另一侧,不再继续与谢闻谌多言。
    而她的话却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投掷了一块边缘尖锐锋利的石头,让谢闻谌失神了须臾。
    李诗月说, 他是输家。
    可容清棠甚至不曾允许他加入这场竞争。
    早在谢闻锦成为安王次子时,谢闻谌便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幼弟,父母,和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婚约与妻子。
    谢闻锦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的东西, 既然他不珍惜, 自己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谢闻谌垂眸望着被行船破开的海面浪潮, 思绪被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只能远观的女子牵绊着。
    他的眉眼间笼着一层阴翳, 久久不散。
    *
    长安城中, 状元府。
    夏意正浓。
    容清棠安静地立于窗边, 看着院子里繁茂的树木出神。
    似是什么都没想。
    又似是正一刻不停地想着什么。
    在容清棠身边的长案上, 放着一本她已经读完的书册, 旁边的纸张上还写满了她随手记下的编写书籍时用得上的内容, 不时被带着暑气的微风掠起一角。
    但纸上的字迹不是她惯用的。
    身后不远处响起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容清棠很快回过神来, 连忙转身问走近的柔蓝:“如何?送信的人可到了?”
    柔蓝犹豫着摇了摇头,“还没有, 绿沈正等在与送信人会面的地方。”
    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每日都会有人将卫时舟写给她的信送来状元府,但昨日和今日的信都还没有到, 容清棠有些担忧。
    虽然每封送到她手里的信都已经是卫时舟于几日前写的了, 但这仍然能让容清棠知道卫时舟的近况。
    如今信没到,容清棠便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卫时舟那边几日前发生了什么?
    “送信的人应该只是在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娘娘放心。”柔蓝劝慰道。
    容清棠轻轻“嗯”了一声, 温声说:“我再看会儿书, 信到了之后你送过来便是。”
    她心下担忧,却不会让自己就此乱了阵脚。
    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柔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昨日的信一直没来,皇后娘娘直到临睡前都坐立难安,看书时也心神不宁,夜里娘娘还做了噩梦,满身冷汗地惊醒。
    可等到今日的信也迟了时,娘娘看起来却反而要比昨天平静许多。
    柔蓝知道,比之昨日,娘娘心里的忧虑与不安定是只多不少。只是不想让旁人担心,娘娘才会兀自镇定。
    柔蓝心思沉重地走出院子,看见怀乐公子正等在不远处。
    她连忙上前,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怀乐公子语带担忧地问她:“清棠……皇后娘娘今日还是没有收到信吗?”
    陛下给娘娘寄信报平安的事没有瞒着怀乐公子,柔蓝如实回答:“信还未送到。”
    怀乐轻叹了一口气,“我去做碗冰酪送过来。”
    自幼时起,容清棠便很喜欢冰酪甜蜜细腻的口感,会在夏日身子康健些的时候吃冰酪解暑。
    虽然不能常吃,但每回得了师父的允许吃上冰酪时,她都会开心很久。
    因着容清棠和怀乐并不常在同一个地方,柔蓝还向他学过做冰酪的法子。但只要有机会,怀乐都会亲自做,还每回都不忘在里面加一些酸甜可口的浆果。
    “怀乐公子有心了。”柔蓝道。
    听见柔蓝的话,怀乐神色微顿,看向容清棠住的院子。
    “无论何时,她都还是雨隐楼的小师妹。”
    话音一落,怀乐便没再多耽搁,转身去了厨房。
    而不多时,温兰也来到了容清棠住的院子,待敲门得了容清棠的回应后,才进了她的卧房。
    “师娘。”容清棠起身去迎。
    温兰亲昵地握着容清棠的手,两人在窗边落座。
    瞥见放在长案上的书,温兰柔声问道:“这本也看完了?”
    容清棠微微颔首,“等把另外几本也看完后,就可以开始整理了。”
    为了准备得更周全些,容清棠从藏书阁挑出来了不少于她编写书册有所助益的书。
    温兰语气和蔼道:“慢慢看便好,读书也和别的事一样,急则生乱。”
    容清棠听出师娘的言外之意,轻声说:“师娘,我明白的。”
    “只是关心则乱,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他是你的夫君,远去泉州还是为了与海山国之间的战事,你为他担忧也实属人之常情。”温兰温柔地帮容清棠将鬓边的散发拢至耳后。
    “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此行虽亲赴军营,却应当不会亲自上阵拼杀。”
    温兰觉得皇帝身边的将士们应不会让九五之尊以身犯险。
    闻言,容清棠有些沉默。
    她了解卫时舟,知道他既然已经决定亲征,便不会只是待在重重保护下。
    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他的内里强大而自傲。
    容清棠爱这样的卫时舟,却也担心会有什么意外落到他身上。
    知道师娘在容清棠这里,怀乐做好两碗冰酪送来。
    顾及着容清棠的身份,怀乐没有久留,放下冰酪后便离开了容清棠的院子。
    有师娘陪在师妹身边,怀乐稍微放心了些。他转而离府去了雨隐楼,命人暗中沿路去寻本该将信送到状元府的人。
    温兰陪容清棠待了许久。
    直到夜幕低垂,容清棠以为今日也等不到卫时舟的信时,柔蓝才脚步匆匆地赶来。
    “娘娘,陛下的信送到了!”柔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两封信递上前去。
    容清棠连忙接过信,手微颤着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两封信里的内容,才终于放下了心上的巨石。
    “没出事就好……”她轻声呢喃道。
    见容清棠的神色好了许多,温兰不必问也知道皇帝那边应当一切顺利。
    “你师父和师兄应该快将晚膳做好了,我去添一道煨鲟鱼,你再歇会儿便过来用膳吧。”
    容清棠抬眸看着师娘,思及这两天家人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心间软成一片,柔声应下。
    待师娘离开,容清棠才重新将那两封信仔细地读了几遍。
    “这两封信为何会迟?”她将信收好,问柔蓝。
    柔蓝:“怀乐公子派去的人和群青的手下找到送信那两人时才知道,有几队人马暗中驻扎在长安城外,为了不走漏行踪,那些人将他们和所有路过的普通百姓一起扣下了。”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暗中寻机离开,这才耽搁了。那两人将信送到后便回了禁军营领罚。”
    容清棠柳眉紧蹙。
    在长安城外驻扎的这些人马,应该便是卫时舟离开长安前同她说过的“一定会发生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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