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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无法承诺
    ◎可以给他的,她都不会吝啬。◎
    翌日清晨, 云山寺的僧人将寺门打开之前,不知是什么驱使着谢闻锦回过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棵杏树。
    杏花于二月早开, 三月时开得正盛,飘飘簌簌如白雪,一层层落于地时,似是堆叠成了柔软的绒毯。
    没有来由地,看着在山间飞舞飘扬的杏花花瓣, 谢闻锦恍惚觉得容清棠或许曾站在那棵杏树下, 等着什么人。
    沉重的寺门被打开时发出了微闷的声响, 谢闻锦回过神来, 迈步走进了他本不愿靠近的寺庙。
    一路被僧人引着走向了尘大师的禅房时, 谢闻锦目不斜视, 并未看向别处。
    他仍然不信神佛之说, 今日来云山寺, 只是想请红尘之外的旁观者为自己解惑。
    停在德高望重的了尘大师的禅房外时, 谢闻锦犹豫了几息, 才敲响了门。
    得到应答后, 谢闻锦推开门走了进去。
    “了尘大师。”
    谢闻锦忍着伤处的疼痛,周到地行了拱手礼, 却在抬头看见不远处端坐着的高僧时僵在原地。
    他之前虽只是五品官,却也有参与朝会的资格, 曾见过太上皇的天颜。
    谢闻锦没有想到, 云山寺内的了尘大师竟就是传闻中已经避世隐居的太上皇。
    见太上皇神色平淡地看着自己,谢闻锦猛地回过神来, 连忙俯跪在地, 恭敬道:“微臣参见太上皇。”
    了尘大师摇了摇头, 声音平稳地说:“贫僧已是寺中人,施主无需行此大礼。”
    谢闻锦心有疑虑,却没有多问什么,而是顺着太上皇的话站起了身。
    “施主今日来见贫僧,不知所为何事?”
    了尘如见其他香客时那样,为来人斟了一杯热茶,温声问道。
    谢闻锦顿了片刻,才于了尘大师对面落座。
    他在心底挣扎了几个来回,仍然将自己进门之前便已经想好的第一个问题问出了口:“不知大师能否透露,容姑娘先前在云山寺中暂住时,过得是否顺心?”
    谢闻锦知道自己已没有身份与资格再在外问起与容清棠有关的事,更遑论对面的人是太上皇。即便他已经遁入空门,容清棠如今也是他的儿媳。
    可谢闻锦忍不住想要知道,容清棠离开王府也离开他之后,住在这座山寺中时,到底过得如何。
    即便这话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谢闻锦也想问个究竟。
    了尘神色不变道:“此事涉及其他香客的私隐,请恕贫僧无法相告。”
    谢闻锦不自觉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才转而问道:“那……当真有因果循环,前世今生一说吗?”
    了尘声音如常地问:“不知施主为何会有此疑惑?”
    谢闻锦模糊地应答道:“只是在梦里经历了一些十分真实的事情,不知会否有可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闻言,了尘继续问道:“那施主是希望梦中之事皆为真,还是希望那些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谢闻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有些着急地答道:“自然希望都是假的。”
    在他那些梦里,容清棠总是早早殒命,谢闻锦不愿这成为现实。
    了尘会意,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他执起眼前的茶杯,开始慢条斯理地品茗。
    谢闻锦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无心品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问道:“大师可否为在下解惑?”
    “世事莫测,”了尘缓声道,“无人能看破或说破因果轮回。正如施主的梦境一般,信则为实,不信则为虚。”
    谢闻锦静了静,又说:“可我担心之前发生过的事会导致那些我不想看见的结果。”
    了尘为谢闻锦续了茶水,语气平静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1]
    “昨日种种已随风散去,施主或许可以考虑放下羁绊。”
    谢闻锦怔了几息,低声重复道:“往者不可谏……”
    了尘大师没再说什么,谢闻锦也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无言对坐了片刻,谢闻锦便起身向了尘大师告辞,随即离开了禅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了尘心底的情绪一时有些难以言明。
    谢闻锦不是安王谢应礼的亲生儿子,却是当年他们与刘相的博弈中的受害者。他的父母均死于刘相之手。
    当年容煜与谢应礼定下这桩婚事,本是为了延续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期盼小辈们能过得比他们顺遂幸福些。了尘还曾为此做过见证。
    可那时无人能想到,他的儿子卫时舟会娶容清棠为皇后,而谢闻锦成了如今这副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模样。
    缘之一字,果然无人能看透。
    走出了尘大师的禅房后,谢闻锦并未立即离开云山寺,而是问着路走到了寺内一处供奉往生者牌位的地方。
    停在容清棠父母的牌位前时,谢闻锦神色黯淡,眉眼间的神情晦暗,旁人难以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看着眼前陌生的布置与环境,谢闻锦惊觉,这竟是自己第一次来此处为容清棠的父母上香。
    谢闻锦自幼时起便不喜靠近寺庙,每每只走到寺门处时便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无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愿再继续往里。
    而容清棠的父母的坟茔也都不在长安,是以无论清明还是两位长辈的忌日,谢闻锦都不曾陪容清棠来云山寺为她的父母上一炷香。
    容清棠体贴细致,知道谢闻锦不喜欢来寺院,便从未与他提起过。而他竟也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成婚后的那一年中,自己究竟是个多么不称职的夫君。
    谢闻锦正沉思着,无意中瞥见了什么,他瞳孔微缩,神色剧变——
    就在离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不远的地方,竟有两座没有姓名,只有生辰八字的牌位。
    而谢闻锦记得很清楚,他在与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时,也从王妃那儿一并得知了他亲生父母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谢闻锦顾不得别的,立时找来附近一位僧人询问道:“这两座往生牌位是何时开始供奉的?”
    僧人俯首看了看牌位底座处不太显眼的一个标记,回答道:“施主,这两座往生牌位自去年四月起便开始在本寺中供奉。”
    “可有记录是谁供奉的?”谢闻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僧人摇了摇头,解释道:“抱歉,贫僧不能透露。”
    谢闻锦只得作罢。
    僧人离开后,谢闻锦失神了许久。
    去年四月之前,他一直冷待嫁进王府的容清棠,却不曾与她解释过只言片语。而四月时,是王妃看不下去了,才将当年那些事一一告知了容清棠。
    谢闻锦那时只以为容清棠得知内情后应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却不知道,她竟还在云山寺中为他的亲生父母供奉了往生牌位。
    就像对待她自己的父母一样。
    谢闻锦心底一时五味杂陈,被某些苦涩的,名为悔恨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不留丝毫空隙。
    看着容清棠和皇帝并肩而立时,谢闻锦有气,有怨,也有嫉妒。
    可眼下,看着这些容清棠曾为自己所做的细心考量,谢闻锦才切实地意识到,他究竟弄丢了多好的一个人。
    谢闻锦沉默着在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前跪了下去,久久都不曾起身。
    *
    宫中。
    今日的朝会结束得早些,卫时舟命人将今日需要处理的奏折送去坤宁宫,自己则先行快步往坤宁宫去,想在容清棠转醒之前回去。
    余内侍跟在皇上身后,适时提起:“陛下,今日御花园中开了不少花,看着甚是喜人,不如命人摘一些送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解解闷?”
    余内侍知道娘娘这几日须得静养,不能出门,而皇上正急着回坤宁宫陪娘娘。
    卫时舟脚步微顿,随即平静道:“宫墙内的花,再美,也是哀的。”
    闻言,余内侍心思百转,莫名听出了些别的,却不敢显露分毫。
    卫时舟没让人去御花园采摘鲜花,而是在回坤宁宫的途中亲自挑了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带回去给容清棠。
    深宫中的花草或许很难长出自由的态势。
    但他仍想尽己所能,将其中最好的赠与容清棠。
    卫时舟带着桃花枝回到坤宁宫的东暖阁时,柔蓝仍守在屋外。
    他将花枝交给柔蓝,问道:“清棠可醒了?”
    柔蓝行完礼后应答道:“回陛下,娘娘还不曾醒来。”
    卫时舟点了点头,吩咐道:“命人将早膳备好。”
    “奴婢遵命。”
    卫时舟放轻动作推开门,朝里间走去。
    见容清棠的确仍然熟睡着,还未醒来,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赶上了。
    昨日师父提起过,每晚的那次汤药中都有一些安神的药物,可以让容清棠休息得更好,有助于她恢复。
    卫时舟安静地陪在容清棠身旁,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昨夜卫时舟也一直守在容清棠的床榻边,又早早去上朝,但他丝毫不觉得困倦与疲惫。
    相反,只要能看着容清棠在咫尺间安宁地睡着,他心底便觉得满足不已。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发现身上比之昨日松快了不少。
    睁开眸子后看见卫时舟正神色温和地待在一旁,容清棠微怔了几息,轻声问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卫时舟眉眼温柔道:“已经散朝了。”
    容清棠连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知道自己今日竟比往常醒得迟了许多。
    她昨夜竟还以为自己能送他去上朝。
    容清棠有些羞赧,转移话题道:“早早就去上朝,你用过膳了吗?”
    “没有,”卫时舟温声说,“想和你一起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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