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关掉笔记本,再看时间,就快到了。
    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找出录音笔,点开录音,随即出门。
    辛念裹着居家款的毛外套,脸上戴着口罩,脚上踩着休闲帆布鞋,乍一看就像是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的模样。
    一路走出小区,和大门口的保安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很快来到小区外第一个转角。
    不到三分钟,一辆车缓慢停靠在跟前。
    自动门开了。
    辛念直接上车。
    车里只有司机,他们全程没有交谈,司机也只是从后照镜扫了辛念一眼。
    辛念看着窗外,手里攥着手机,无论是表情还是心情都紧绷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来到上次的别墅区。
    黎湘的别墅在最里面,这里来往的人少,且足够隐秘,虽然登记在她名下,她却很少来,每次来也不会坐公司的车。
    外界媒体所熟悉的是她的另一栋公寓,一户一层,就在市中心。
    车子开进车库,辛念下车,并没有左右张望,而是直接打开连接主屋的门。
    别墅里有点冷清,平时只有负责打扫的阿姨。
    客厅只点了一盏小灯,大部分家具摆设都隐藏在黑暗中,唯有沙发区照亮一角。
    辛念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出来就坐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
    黎湘身上还带了点水气,头发半干,她的皮肤透着粉白,天生带笑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嘴唇微红。
    “终于忍不住找我了。”
    这是黎湘下楼后的第一句话,她坐在辛念对面,微笑着。
    辛念安静地审视黎湘脸上的得意、笃定,以及藏在那笑容下的冷漠、愤怒。
    她们是熟悉的,熟悉到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深意。
    但这些年,她们越发陌生,越走越远。
    “我有几个问题要证实。”辛念终于开口。
    黎湘依然在笑:“好啊,那就和以前一样,一人一个,这样比较公平。”
    辛念:“许炜和公司都是你安排的?他那么照顾我,是你的授意。”
    黎湘:“要不是我,你在工作上根本不会有那么高的自由度。你做事有多出格,你自己知道的,哪家公司受得了,能让你这么玩。”
    是啊,如今回想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的向公司提供黎湘的猛料,但公司从未提醒或约束她的言行。
    黎湘这些年是跟媒体公司和狗仔“买”了不少自己的秘密,可她不会容忍任何一家将她视为长期提款机,她有的是办法从根上解决问题。
    黎湘声音很轻:“坦白说,许炜只是个小角色,连你前公司老板都是我的人。”
    这一点辛念已经不意外了。
    这几年,前公司爆了不少圈内的料,但对黎湘却“手下留情”。
    她此前还以为这都是黎湘付出了金钱代价,原来是一场戏。
    黎湘再次开口:“该我问你了,为什么要针对我?”
    辛念:“你应该知道。”
    黎湘:“我要听你亲口说。”
    辛念也露出笑容:“没有人愿意在别人的威胁下生活,我受够了你那套物竞天择的论调,你现在越来越像靳寻。”
    黎湘接道:“我是威胁你,可你也得到好处了,我没有亏待过你。至于靳寻,要不是当年你让我去找他,咱们会有今天么?要不是我这些年的努力,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么?你现在居然反咬我一口。”
    辛念深吸一口:“我只想从头来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黎湘果断道:“不可能。”
    亮起的小灯照亮两人的半张脸,另外半张隐藏在黑暗中,五官的起伏也在脸上透出阴影,令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黎湘:“当年的事是一起做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后果,你们休想脱身。”
    辛念:“那你想怎么样?我妈已经去世了,你还要怎么威胁我。”
    黎湘轻笑:“不是还有个男朋友么?”
    辛念心口骤然收缩,但她咬着牙关,没有露出分毫破绽:“你说闻铮,随你便。男人到处都是。”
    “哦,变化很大嘛。那就随我处置了。”黎湘笑着起身。
    “下黑手你的确很有一套。”辛念快速接道:“就像你对付赵正翀一样。”
    黎湘站住,因为角度的变化,光影的照射令她显出几分阴狠:“随你信不信,赵正翀根本没资格威胁我,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人浪费精力。”
    虽然黎湘的语气很轻飘,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这也是辛念这几天的疑惑,黎湘骨子里是骄傲的,赵正翀的确不够级别,分量也差得远。以黎湘今时今日的地位人脉,有的是人愿意为她扫清障碍,确实不用自己伤脑筋。
    辛念:“赵正翀遇害之前正在调查你,他女朋友是江秋。”
    黎湘又坐下来:“原来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这件事我知道,江秋已经不再为我工作了,她的交友和我无关。”
    “也不是完全无关。”辛念接道:“江秋和许炜有一腿。”
    黎湘一顿,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惊讶。
    就是这细微的表情,令辛念意识到,黎湘是真的不知道,但除了惊讶,在刚才那个瞬间,她似乎还联想到其它什么。
    辛念:“是不是想到什么?”
    黎湘反问:“你怎么知道赵正翀在查我?你那个做私家侦探的男朋友说的?”
    辛念面不改色地摇头:“我和他好歹共事过,是被我偶然发现的。而且我刚离职,他就去拷贝我电脑里的照片,之后他就遇害了。幸好那里面不只有你的照片,还有圈内其他人的,警方现在正在逐一排查。对了,他们找过你没有?”
    黎湘:“是工作人员接待的。我那天几天行程很紧,没有接触过赵正翀,怎么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你确定?”辛念从手机里点开那段录音,放给她听。
    黎湘果然变脸。
    辛念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是赵正翀喝多了说漏嘴,我都不敢相信原来他知道你这么多事。赵正翀接触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他是不是勒索过你?但我猜应该不是用你身份这件事做文章,他胆子还没这么大,应该会先从其他事情入手,比如你代言的那个牛奶品牌的老板,他和心田的两个小艺人在英国那一出,就是你牵的线。听说这笔封口费,足以让赵正翀将房贷还清。但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害了。你说如果这件事让警方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找你的工作人员了。”
    高明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假。
    辛念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而黎湘也渐渐相信了,因为这里面的关键点都是真的,辛念说谎的部分并没有改变事情的走向,却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周淮的存在。
    一阵沉默。
    两个女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就像几年前她们第一次摊牌,第一次提到要分道扬镳一样。
    黎湘表情缓和之后才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赵正翀的死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授意。如果因为这件事我被警方找麻烦,影响我的事业、生活,令我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到那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第14章
    辛念的自白
    周六,余钺休假。
    临近中午,门铃第一次响起,是外卖。
    余钺买了三个菜两份饭,又去厨房煮了半锅汤。
    半个小时后,门铃再次响起。
    余钺去开门,来人却是周淮。
    两人照面,相视一笑。
    余钺让出门口:“进来吧。”
    周淮进门后环顾一周,余钺住的地方面积不大,只有一室一小厅,家具不多,但还算干净。
    周淮问:“怎么一个人住?女朋友呢?”
    余钺将饭菜从袋子里拿出来,又去盛汤:“她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忙起来也顾不上她。”
    周淮洗了手,来帮余钺。
    余钺又找出几罐啤酒:“这两天不用值班,喝点?”
    周淮笑着坐下:“最多一罐,我晚上还有事。”
    两人碰了下杯,余钺一时有些感慨:“要不是听狱侦科的同事透露,我还不知道你出来这么久了。听说你还在里面立了几次功。”
    周淮只“嗯”了一声,没有多提的意思。
    余钺打量着周淮,身为刑警,打从周淮一进门,他就嗅到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味道”,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案底前科。
    余钺问:“这几年在做什么,来春城多久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周淮没有直接回答,放下筷子,从刚脱下来放在一边的外套内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口袋,放在余钺面前。
    余钺扫了眼,边问“是什么”边打开,脸色逐渐从轻松变为严肃,又浮现出疑惑。
    那是一叠照片,而且都是围绕着赵正翀的生活拍摄的。
    周淮:“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刚好赵正翀是我的委托人。我想这些照片应该能帮上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举报有偿的制度,钱就不用给了,我不想太高调。”
    余钺沉默半晌,消化着周淮透露的信息,再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和赵正翀无关:“你做这行,是因为……周叔叔?”
    最后三个字,余钺有一瞬间的迟疑。
    周淮坐牢期间,余钺去看过他,后来调来春城,忙起来不方便去,也会托曾在林新一起读高中的同学帮忙探望。
    余钺和周淮高中时关系很铁,周家的事余钺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周淮父亲的无故失踪,是他心里的一块病。
    在那之前,周淮父母就已经离婚,姐姐跟着生母,周淮则跟着父亲。
    周淮垂下眼,声音很低:“他已经失踪十二年了。五年前,我姐去法院申请宣告死亡,但我还是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有个去处,尸骨总得找到。只有找到尸骨,才能证实死因,总不能一个‘下落不明’就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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