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他们的来时路,士兵往两边分散开,从中走出一道人影。
    太子蟒袍加身,面上是张扬的笑意,负手走出,遥遥看着老树下的二人,“阿眉,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秦双翎的身体彻底僵硬,朝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转回头时,她对上沈昼的视线。
    他正垂眼望着她,神色平静。但那种穿透内心的平静,比一切愤怒还要来得可怕。
    “什么意思,秦双翎?”
    太子的目光落在沈昼握着秦双翎肩膀的手上,忽然觉得很是碍眼,皱眉道:“阿眉,到我这儿来。”
    秦双翎退后一步,挣开了沈昼的束缚。
    沈昼注视着她,眼里原本的温存一寸寸淡去。
    沈昼看向了太子。
    太子微笑着,“好久不见,沈公子,只是一朝再见,你怎么抱着孤的人?”他转而看向秦双翎,“你做得很好,阿眉,快到我这儿来。”
    沈昼转头看向秦双翎。
    他一言未发,但目光已经道尽一切。
    他的目光隐隐带着逼迫,却依旧藏着一丝希冀,她还没有走过去,就证明太子只是玩笑。
    此刻的情绪,秦双翎从未感受过。
    脚下是嶙峋的石头,混杂着泥土,她其实幻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的景象,但当这一日来临,她觉得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她一动不动。
    太子微微沉了目光,却噙着微笑道:“阿眉,你有想要的东西,孤给你了,你自然也该应允你的承诺吧?不然孤可要反悔了。”
    这话有歧义,好似很暧昧,但秦双翎知道他说的是槐米。
    山顶上的风逐渐大了,带着凛冽的寒意,刮过她的身体。
    头顶,树枝上的红绸飞扬。
    秦双翎转身朝太子走去。
    是下坡路,本该走得很轻松,她却迈步迈得缓慢。到太子面前的时候,膝盖的疼痛再次袭来,她踉跄了下,摔倒在地。太子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
    “做得真好。”太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和她姿态亲密。
    秦双翎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慢慢的越来越严重。
    她不敢回头看,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道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让她神魂剧颤。
    太子遥遥望着沈昼,微笑道:“沈公子,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的女人,孤铭感五内。”
    “只是很抱歉,你马上就要死了。”
    说完,太子挥了挥手,“上。”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四周蠢蠢欲动的士兵立刻持兵械冲了上去,将老树下的男人团团围绕。
    秦双翎被太子牵着离开。
    即将离开山顶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老树下的沈昼也在看她。
    四面都是刺杀而上的士兵,他却无动于衷,望着她,唇边是微微的弧度。
    是彻骨的讥讽和痛恨。
    再之后的景象,秦双翎看不见了,离开前的最后一幕,充斥着兵刃相交的清脆声。
    *
    秦双翎被太子拉着,踉踉跄跄地走在他身后。
    太子不知怎么了,拉着她的手劲极大,攥得她的腕骨都快碎掉。
    终于,他们一路沿着宽敞的路下了山。
    山脚处的房屋里的村民都被太子的人钳制住了,用麻绳捆绑着坐在地上,看见秦双翎被太子带下来,都冲着她着急地道:“如眉,救救我们,如眉……”
    里面还有一个孩子,张着嘴哇哇大哭。
    看见这一幕,秦双翎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大伯,徐大嫂,小春……”
    这些都是山下的村民。
    她心头恨怒,用力扯住太子的衣袖,“为什么抓他们,奚承光……快放了他们!”
    太子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就是怕他们捣乱么,现在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而且做得很好,孤自然不会再绑着他们。”
    说完,太子摆了摆手,“给他们松绑。”
    邬卢让随从过去给村民们松开了麻绳。
    那些村民大多数都害怕地退后,四散开去。
    徐大嫂指着她,话里透出对太子的愤怒和恨意,“如眉,沈公子不是和你一起上去了吗?你怎么和这个……”
    也有很多人附和,“是啊如眉,沈公子呢?”
    “怎么没看见他?”
    太子微笑道:“他死了,怎么了,你们找他有事吗?”
    包括年幼的小春在内,所有人都震住了。“什么?”
    徐大嫂震惊地看着秦双翎,喃喃问道:“如眉,这是真的吗?”
    秦双翎回视着徐大嫂,唇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兵刃相交的刺耳声。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村民们的脸色又变了,这次比方才还要更可怕。
    有人似乎想上前询问她,但是碍着太子的人虎视眈眈,那人才迈出一步,又退了回去。没人敢靠近他们。
    小春年纪小,哭过了也就不哭了,擦了擦眼泪,疑惑地仰头问:“舅妈,死是什么意思?”
    孩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人群中,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春又转头看向太子,这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男人,下一刻却被男人的眼神吓到了,往徐大嫂背后退去,小手抓着徐大嫂的衣裳,躲了起来。
    太子的视线从小春身上移开,望向村民们,“都放了你们了,还不走啊?留在这儿做什么,要看我和阿眉叙旧?”
    他波澜不惊地微笑着,目光如同锐利的刀子。
    那些人害怕之下,纷纷转身逃跑。
    人群如潮水般褪去。
    天幕阴沉得像是要覆盖下来,浓重的昏暗笼罩了这片村庄。
    秦双翎像木偶一般呆呆的,一动不动。
    太子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头怒火涌起,将她扯到面前,“秦如眉,事情都做了,现在给我摆出这副模样,要给谁看?”
    “沈昼死了,你该开心才是!往后陪着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种好事换谁都欣然接受,怎么到你秦如眉身上就这副模样,嗯?”
    秦双翎被迫仰头看着他,片刻,轻声道:“槐米呢?”
    她的声音被吹散在狂风中。
    太子盯了她片刻,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目光微暗,摩挲了下她的唇,“不急,沈昼死了,你可以安心和我在一起了,先陪陪我?”
    秦双翎看见他眼底的欲望,只觉得反胃,推开他。
    “先让我见到槐米!”
    她冷冷盯着他。
    太子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似乎有些卡顿,不大情愿,邬卢察觉到了,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太子听完,方重新镇定下来,微笑着拂了拂衣袖,“行,带她去吧。”
    邬卢看了她一眼,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给她带路。
    秦双翎厌恶地擦了擦下巴被他碰过的地方,扭头跟着邬卢离开。
    樊是武讨好地凑上来,“殿下,为什么还要带她去啊?瞒着她不是更好?”
    太子不甚在意道:“她总是要知道的。”
    樊是武道:“邬宁姑娘这次制毒,居然失手了,真是让人诧异,属下记得邬宁姑娘从未出过错。”
    太子想起邬宁,哼了声,“她是失手吗?孤看她是故意的。”
    不大听话、驯服不了的女人,总是会出其不意地给他制造点麻烦。
    秦槐米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秦槐米活着,又不妨碍她什么,反倒死了却会给他带来麻烦。
    邬宁不愧是研毒的人,果然蛇蝎。
    不过,他就喜欢这种野性难驯的女人。
    樊是武嘿嘿笑道:“邬宁姑娘是怕殿下变心,喜欢上秦如眉。”
    所以,原本该对秦槐米留下一条命,但邬宁却下了死手。
    想到秦双翎离开前苍白的脸色,樊是武不禁有些忐忑,“殿下,那个秦如眉知道之后……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威胁吧。”
    太子不屑道:“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对了,奚无昼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去收尸了,派人上去看看。”太子侧头吩咐道。
    头顶轰隆一声,闪电划过,把樊是武吓得直接跳起来,太子也微微僵硬了身体,但很快就强自恢复镇定。
    太子暗暗唾骂了声,“什么破天气。”
    说完,太子也不敢多待,皱眉道:“让马车过来,这儿环境太差,孤待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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