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欲伸手,孟娴湘却用力摇头,后背紧紧贴着墙。
    “我也希望自己是个才华横溢的,可我偏偏就是个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不能成为皇上喜欢的样子,我很遗憾,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努力了,我真的有努力……”
    她微微起身,跪在地上往前匍匐一般,去抓了几张纸。
    回身后,将纸摊开给他看。
    “你看,皇上你看,我的字一天比一天写的好看。”
    “湘湘……”
    “我知道和别人比起来我真的很差劲,我是上不得台面的,我很丢脸,说出去说皇上有一个大字不识的嫔妃,会让皇上很丢脸,我知道的。我也好恨我自己,为什么别人都那么有才学,就我不是,我根本都不配入宫,不配侍奉皇上,都是我不配。”
    她紧紧抱着墨纸,也抱着无助又自卑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配。”
    “一切都是我不配。”
    她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砸去,被雨水淋湿的身子不住的发着抖,摇摇欲坠的,好似再不搀住她,不将她抱在怀里,她就要倒下了。
    赵君珩却再没动过,只依旧如方才般单膝跪地的动作,不出声地看着她。
    看着她哭,看着她陷入自卑自责的悲伤情绪,难以自拔,越哭越悲。
    她哭的停不下来,哭的他忍不住去捂心口,只觉得里头那颗心脏已经为她痛的碎成了渣,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团厚厚的黑云压在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了口,甚至说不出话来。
    视线模糊,眼眶里不知不觉就噙满了泪。
    “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伺候皇上,皇上不如将我打发去冷宫吧,待在那儿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样了。”
    赵君珩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心口的锥痛。
    而后,伸手再度揽住她。
    这一次,他抱的她很轻,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摸着她的后脑,抚慰的动作是温柔的,小心的,怕劲儿用大了会弄碎她。
    “湘湘,为何你总是让朕心疼。”
    “朕也是真的受不了,受不了你这样,你把朕的心都弄碎了,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朕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说着,他亦落了泪。
    他没想过要哭,尽管方才一进门时眼眶就热了,他也都一直忍着并且以为自己能够忍得住,可孟娴湘……他真的对她一点都没有办法,看她哭,听她说的那些话,置身这承载了她无数思念的书房,他真的招架不了,他试图抵抗却最终败下阵来,他根本抵抗不了她。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落过泪,也曾发誓不不再落泪。
    可孟娴湘啊,她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钻,然后抽出他的柔情,让他连抗拒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孟娴湘也没有挣扎,只依旧一个劲儿的抽泣。
    “皇上,把我放去…放去冷宫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不会再让皇上为难。”
    “不放,朕哪不放你走。”
    “湘湘,朕以后会好好的对你,不会再让你…湘湘!”话到一半,他怀里的人突然软了身子,他被吓得心尖儿一颤。
    “叫太医。”
    他扭头,冲着书房外喊:“快叫太医!”
    随即立马抱着她起来,她即使是昏了过去,手里也依旧紧紧抓着那几张纸,即使那只手在被抱着往外走时垂了下去,她也始终没松。
    回了寝殿,赵君珩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素兰跟了进来伺候,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放在床前的凳子上,接着又端着铜盆出去准备打盆热水。
    “松手,湘湘该松一松手了。”
    赵君珩拽着孟娴湘手里的墨纸,但不敢用力,这是她昏睡了也不愿意松手的东西,他不敢将它撕碎了。
    而那纸上因写着的全是他的名字,意味她珍视的其实不是纸,而是他。
    他更加不忍,也更加内疚。
    想想当初,他第二日就该立马去找她将事情说开,也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全怪他,都是怪他的。
    热水来了之后,素兰便准备着手给孟娴湘换衣服,擦洗身体。
    但她手里握着纸,不太方便,一时有些犯难。
    “你出去吧,朕来。”
    “皇上?”素兰不敢从,怎么敢让堂堂皇帝来伺候妃子脱衣擦身。
    “去吧。”赵君珩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素兰不敢违抗皇命,福了身出去。
    出了寝殿,素兰惶恐的脸色开始渐渐舒展,嘴角笑出弯弯的弧度,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也红了,她真的高兴,替孟娴湘高兴。
    沉浸蛰伏了这么久,终于等来满意的结果了。
    寝殿内,赵君珩神色认真。
    他力气大要比素兰大些,摆弄起她的身子会更加的轻松,好在衣袖宽大倒是很容易就能脱下来,就是她手里一直攥着东西比较碍事,但也没有强行要将她手里的纸给拽出来。
    褪去衣衫,瞧着她暴露的身躯,他首次没有兽欲冲动,只觉疼惜。
    他将热水中的汗巾拧干,摊于手心,接着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她的身子。
    她冻得发抖,发过热水会舒服很多。
    其实,这会儿孟娴湘也是真的昏昏欲睡。
    为了演的逼真,她喝了好几杯,否则只要赵君珩靠近就能闻出她口中没有酒味,她又不怎么会喝酒,撑了这么久早也已经撑不下去了。
    暖和的汗巾擦过身子,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直至赵君珩抱起她给她穿衣服,她才被这动静惊醒,睁了眼,眼前是他放大的侧脸,正认真系着她腰间的带子。
    察觉到她醒了,赵君珩扭过脸。
    距离很近,险些吻上去。
    他忍下,又轻轻放了她下去,将她好好的枕在枕头上。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太医马上就要来了。”他摸着她的脸去感受她的体温,看她有没有着凉发烧。
    刚要收手,却被她给抓住。
    她双手抓着他的大掌,醉态朦胧的眼睛充满疑惑。
    “现在,是做梦还是真的?”
    “真的,朕在,朕不走。”
    正说着,外头忽而响起于忠海的声音说:“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一听,赵君珩直皱眉头。
    他烦躁,皇后消息倒是快,这会过来想做什么?
    继而,又看向了自己的左胳膊。
    龙袍上渗着血迹,若被皇后看见,她定要兴师动众。
    第135章 皇上要废掉臣妾吗
    “说朕已经歇下了,让她回去吧。”
    赵君珩不想见皇后,这会儿哪有心情见别人,他担心孟娴湘也只想照顾着她,回头见她醉的迷蒙的双眼,正心疼的紧。
    她依旧抓着他的手,怕他不见似的。
    他心里也难受,安抚的摸摸她的脸。
    随即再扭头,去看于忠海又道:“徐太医呢,让人再去催,叫他……”
    越过于忠海,他忽而看见皇后闯了进来。
    顿时,脸色又是一变。
    “皇上。”皇后焦急的很,大步入内,因走的急还踉跄了一下,“皇上,臣妾听说您冒雨去了冷宫?”
    她倒是真担心赵君珩,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身上的凤袍都打湿了,尤其裙脚处,整片都是湿哒哒的,许是没坐凤辇,一路走着来的。
    这会儿看见赵君珩,见他无事便松了口气。
    但他身上全都是湿的,她还是担心他会生病。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呢,好歹撑个伞,您要是病了可怎么办,皇上您每日那么辛劳,早早的就起来去上朝,还要批折子处理国事,都是要耗心血的,没个好身子撑着如何能行?”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何况已经叫太医了,皇后无需担心。”
    “臣妾如何能不担心,臣妾身为皇后有职责照顾皇上的龙体,不能加以劝导致使龙体病倒,便是臣妾失职。”她言辞恳切,担忧却又觉得悲痛,也算是爱之深责之切。
    “那你要如何?”赵君珩却不耐,倏地拔高音量。
    皇后一个激灵,被吓住。
    “眼下已然是这样了,皇后你再追究又有何意义,特地来这一趟是想看朕给你跪下道歉?你当朕是三岁小儿?朕会傻到一直在雨里待着,待一夜?朕说过了,朕已经叫了太医,皇后是觉得你比太医还要有用,你大老远过来斥朕一通,朕就不会病倒?”
    “皇上,臣妾是痛心……”
    “你把这份痛心放到自己身上吧,你身子弱时常得病,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若因为你担心朕而特意来这一趟所以导致你病了,那才真是朕的不是了。”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这一趟来错了吗?可臣妾到底还是皇后,只要臣妾还在这个位置一日便就有责任督促皇上照顾龙体,亦更有管教妃嫔安分守己的本分在,这是臣妾身为皇后应尽的职责。”
    瞧着她,似是百般隐忍的样子。
    眼眶里红的落下来泪来,委屈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却被埋怨至此。
    然赵君珩没因她的话而感动,反而怒意更甚,只因她提到‘管教妃嫔’四个字。
    “你只怪朕便好,与旁人无关,莫做过多的牵扯。”
    “臣妾又何尝愿意牵扯那些,臣妾也不想做恶人,可皇上的龙体便是这宫中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孟婕妤此般妄为连累皇上淋雨受寒,便是她最大的过错,即便是到了太后面前,她也辩不出个理来。”
    “朕说了此事与她无关,是朕自己非要冒雨前往,是朕自己冲动与她半点干系都没有,她包括她宫里的人,一个字也没有到朕跟前说过,是朕半个月没见她,因而念她想她,朕今夜还要留宿昭弦宫,皇后你要管教,便来管教朕。”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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