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精力那么好,不如自己去。”
    秋君药闻言乐了,双臂圈住引鸳的肩膀,掌心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
    “傻阿鸳。”
    他说:“今天本就休沐,上什么朝。”
    “......嗯........”
    引鸳趴在秋君药的怀里,像是听清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清,闭上沉重的眼皮,呼吸再度变轻,很快又睡了过去。
    秋君药低头见此,没有说话,而是在引鸳的额头亲吻一下。
    他知道他是被折腾狠了,也就不再戏弄他。
    秋君药轻手轻脚地把引鸳放回床上,随即下床换好衣服,一边换一边问来福:
    “景秀呢?”
    “定王殿下今日出宫抚恤灾民了。”
    来福一边给秋君药整理衣摆,一边说: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那十几户灾民都走完了?”
    秋君药说:“还剩几户?”
    来福说:“具体的事由定王殿下已经写了奏疏放在陛下的案头了,请陛下过目。”
    “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秋君药道。
    “是。”
    因为有肱骨大臣一路陪同护送秋景秀,所以秋景秀的工作做的还算顺利,唯一遇到的问题是有一对受了轻伤的老夫妇在灾情过后就消失了,执金吾也是查了好几天才知道老夫妇已经回了京郊的草房,所以他们今日才启程前往京郊,看望老夫妇。
    老夫妇也很可怜,半身没有子嗣,一场大火少了两个老人家一辈子积蓄支起来的小豆腐坊,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两人的手也在逃跑的过程中摔伤了,不能在从事工作,万念俱灰之下,老夫妇便离开了皇城。
    年龄还不是两个人最特殊的点,最特殊的是老夫妇是流落大端的外族人,他们年轻时,家园曾经被大端皇室的铁骑倾塌过,被大端的士兵抓来变卖为奴。他们好不容易攒了钱脱了奴籍,还没过几年自给自足的舒心日子,就又被大端皇室害的家破,差点人亡。
    秋君药一目十行地将这份奏疏看完,缓缓阖上。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两个老夫妇的伤情并不严重,但相比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已然年老,也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去重新积累财产,所以他们的抚恤金额会给的多一些。
    但怕就怕在,老夫妇对大端皇室恨之入骨,骨头硬,不肯接受赔偿,那就很难办了。
    虽然秋景秀的身边有重臣,但秋君药还是有些担心秋景秀搞不定,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决定亲自出京郊看一看。
    他身体不好,憋在宫里憋了许久也有些憋坏了,想趁着出差,去京郊看看风景。
    但他大病未愈,秋君药担心引鸳不肯让他出去,于是就没有通知引鸳,想一个人偷摸溜出宫,但没想到马车才行至中途,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护卫一旁的十一还以为刚出宫就有刺客,忙“吁”了一声拉停马车,然后跳下车,拔剑对向来客——
    “吁!”
    来人的面容在滚滚马蹄扬起的浓尘中逐渐清晰,正是急匆匆赶出门跟随其后的引鸳。
    “..........娘娘?”十一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剑,似乎是想去扶引鸳下马,但引鸳却先他一步跳下来,在秋君药听到声音掀起车帘的时候,一头撞进秋君药的怀里,怒气冲冲道:
    “秋君药!”
    “.......阿鸳?”
    秋君药被引鸳撞的差点倒在马车厢内的地毯上,身形不稳的同时还不忘伸出手揽住引鸳的腰,让引鸳压在自己身上,别摔下去:
    “你怎么来了?”
    “你出门为什么不带我!”
    引鸳生气:“太可恶了!”
    “......你不是说你累嘛,我就没想吵醒你。”秋君药摸了摸鼻子,扶着引鸳的腰,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骑马累着了吧。”
    他说:“坐。”
    引鸳哼哼唧唧地用头撞了撞秋君药的肩膀,力道不重,就是单纯撒娇:
    “不管怎么样,下次出门还是得带我!”
    “嗯嗯嗯带你。”秋君药笑着伸出指尖,将引鸳凌乱的短发青丝撩到耳后,清脆的珠钗声响起,但莹润的珠光却不足以掩盖引鸳此刻胜过青竹秋霜般干净的美貌:
    “今天换了什么胭脂?”
    秋君药让引鸳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去亲引鸳唇上的胭脂:
    “颜色和往日不一样了。”
    “.........”即使是知道秋君药故意转移话题,引鸳被按着亲了一会儿后,也就软了腰,没了脾气:
    “月露胭脂。”
    他说:“用胭脂淘出汁子配以花露蒸的。”
    “好看。”秋君药某些方面很直男审美,“很甜。”
    引鸳轻轻踢了踢秋君药的小腿,没说话,任由秋君药笑嘻嘻地抱着他玩。
    引鸳毕竟是整部小说中容貌第一的纸片人,又因为特殊的设定而身娇体软,秋君药尤其喜欢抱着他,感觉就像夏天空调房里抱着一个软绵绵的香枕,舒服的很。
    抱着抱着,秋君药又靠在引鸳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引鸳抱着他,让秋君药靠的更舒服,直到马车行到了目的地,也舍不得叫醒秋君药。
    最后,还是一阵喧闹声把沉睡的秋君药吵醒了。
    原来是他的行踪早就有人通过书信告诉了楚瑜,楚瑜又快马加鞭送给了一同出来抚恤灾民的秋景和。
    秋景和思妻心切,隐隐有了悔意,有心在秋君药表现的好一些,又记挂着弟弟,于是特地叮嘱秋景月等会儿要在来“微服私访视察”的父皇面前表现的好一些。
    但秋景月一辈子犟种惯了,临了关头,怎么也做不出关心的模样。
    赵悯心急如焚,在前去老夫妇草房的路上,一边碎碎念叮嘱秋景月,一边抓了一个沿途的路人,询问那对老夫妇的草房具体位置在哪。
    “他们?”路人扛着个锄头,手上还挂着带着泥水的烂草鞋,头顶的破草帽在他的脸上打下斜斜的阴影,皱巴黝黑的脸透着庄稼人的粗犷:
    “你说那两个被火烧伤的人?”
    他提着烂草鞋,一指不远处的两座坟头,不以为意道:
    “那儿呢。”
    “.........”看着不远处草房边鼓起的两个新鲜坟包,赵悯不由得一愣。
    似乎没有想到入目的不是人而是坟头包,前来的一行人也都同时愣住了。
    空气中瞬间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唯有清风刮过坟包边缘的小草,带来淡淡的尘土气息。
    风刮过皮肤时还带着点凉意,秋景明和秋景和忽然感觉有些冷,两人一时忍不住抱紧双臂,下意识转过头面面相觑,表情凝重。
    难道.......两个老人家因为没有接受及时的治疗,已经伤重去世了?
    这个可能性在同一时刻瞬间出现在了秋景明、秋景和好赵悯的大脑里,肌肤上瞬间带起层层叠叠的鸡皮疙瘩,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冷的囚牢里,不得逃脱。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老夫妇真的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按照秋君药的性格,说不定到时候,秋景月他们几个这辈子,都不能离开那座令人窒息的监牢了。
    思及此,赵悯陡然一个激灵。
    情急之下,他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在了秋景月的后背上。
    秋景月没有防备,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掌心擦除大片红色的擦伤,到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顺着惯性爬到那个坟包边。
    等他吐出一嘴的土,回头看向始作俑者时,表情震惊中带着狼狈,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还没来得及跳脚,赵悯就揪着他的领子,又在他身后踹了一脚,这回踹的很重,秋景月几乎是在瞬间就张嘴喊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伯外公!”
    “哭!”赵悯揪着他的领子,抵在他耳边,低声恶狠狠道:
    “你父皇就在后面的马车里看着,要是你这样还哭不出来,那也没人救你了!”
    “呜呜呜呃,伯外公........”
    秋景月泪眼朦胧地看着赵悯,哭的直抽抽,但赵悯还嫌秋景月哭的不够真情实感,怕秋君药看到了,觉得秋景月面对死去的受害人依旧如此冷漠,故而不原谅秋景月,只能狠了狠心,又在秋景月伤势未愈的伤口上踩了一脚。
    秋景月的伤口本来就没好,被这么一踩,伤口瞬间崩裂,肌肉撕扯,他这下是真的疼的撕心裂肺,连喊都喊不出来了。秋景月不用装,几乎是在刹那就被爆出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看上去真的又可怜又让人心疼,还真的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怜悯:
    “疼.........”
    “呜呜呜.......”他被赵悯强迫着压着头,趴在坟头前,哭的都快抽过去:
    “对不起,嗝.......唔,疼.........”
    “.......太惨了。”秋景明和秋景和身上没有烧伤,入狱后也被好吃好喝的待着,不像秋景月,本来就有伤,还被人连踹带踢地跪在坟前,哭的声泪俱下:
    “..........这哭的,我都以为他是真的悔过了。”
    秋景和点点头,视线又偷偷摸摸地看向身后那个掀起一线缝隙的马车帘子,酝酿了一下,也跪下哭了。
    秋景明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掐了自己好几下也没能哭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挤出几滴眼泪,看上去真的很装:
    “呜呜呜........”
    几位随行的大臣看见皇子都主动跪下哭了,也就跟着跪下,一群人对着两个坟头哭的真像那么回事。
    就在秋君药隔得远远地,还真以为自己的三个倒霉孩子真的悔过,痛改前非了,直到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似乎是要给谁去送饭,结果走到半道上看见一群陌生人在哭,愣了一下:
    “你们是谁?”
    老妇人头顶包着方巾,脸颊和脖颈的连接处还隐隐有烧伤的痕迹,有些焦黑和鼓胀:
    “为什么要在我家门前哭?”
    “..........”秋景秀在泪眼朦胧中抬起头,看见老妇人,顿时像见了鬼一般,指着她,哆嗦了半天:
    “你,你.........”
    “你认识我?”老妇人看着指着自己的秋景月,不明所以: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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