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才是那个被制于掌心中的人,徐沉云想,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对她太过溺爱,才让她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完全不畏惧?像是小兔子要从狼的嘴底下叼走食物一般。
    唐姣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她确实是一点也不怕他的。
    而且,因为对方毫无底线的忍让包容,她觉得她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你总是要向我认输的。”她非常笃定地说道,吐息清晰可闻,挟着淡淡的甜腻桃花香气,眯着眼睛,很狡黠地笑,“我知道师兄此生未尝一败,然而这件事只有你我知晓,向我认个输,松口让我也跟着去,又如何呢?只要你不开口,我可以说服他们。”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除了徐沉云,也没谁能拦得住她了。
    徐沉云沉默了半晌,颈上的喉结轻轻颤动,像是欲坠未坠的果实。
    而小兔子就这么仰着头瞧,等着那果实自己掉下来。
    最终,果实掉下来了吗?大概是掉下来了,因为徐沉云松开托住唐姣腿弯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腰际,将头埋在她颈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承认道:“是的,你赢了。”
    唐姣感觉到他呼吸絮乱,想,原来他也会有不相信自己手中剑的一日。
    她嘴边不自觉扬起了笑容,回抱住徐沉云,正想表达一下自己很信任他——
    却感觉到耳垂被咬了咬,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听不出情绪如何的:“不过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认一次输,就要加倍向你讨回几次来......小师妹,我知道你对自己十分有信心,我也对你十分有信心,相信你今夜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向我求饶的,对吧?”
    唐姣:“......”
    终于落到怀中的果实,忽然变成烫手山芋了。
    她哭笑不得的想,我现在扔掉还来得及吗?恐怕是来不及了。
    等到两人回到人群中的时候,方明舟好心询问道:“小徒弟怎么脸色这么差?”
    唐姣说:“前途未卜啊。”
    方明舟:“在担心此行能否顺利吗?”
    唐姣:“那倒不是。”
    方明舟寻思,难道会有比阴火还叫人害怕的事情?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唐姣就放出了一段让在场丹修震惊的话。
    “我的春山白鹤鼎如今有条名为‘天光同昼’的效用,使得鼎中炼出的丹药药效提高十分之一,十次之中,必定有一次炼制出的丹药会出现越阶的情况。”她如此说道,“尽管法宝已经认我为主,但是当主人在场,并且允许的情况下,交由其他人使用也是可以的。我认为这一点能够对此行起到很大的帮助,不知道各位能否破例让我同去?”
    温梦的反应很快。
    不愧是九阶丹修,她立刻就握住了唐姣的手,环顾一圈,理直气壮地说道:“方才究竟是谁说不让唐姣去的?大家都是从低阶一点点修炼上来的,不是吗?让她去吧!”
    祁燃点破她:“你是想用一下天品炉鼎吧?”
    温梦义正言辞:“不可能,绝无可能。”
    方明舟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哪个炉鼎有如此功效的。
    尽管春山白鹤鼎是他给唐姣的,但当时春山白鹤鼎初具雏形,无论是谁也不知道它今后会成长到何种地步,要知道,唐姣才六阶,炉鼎就有这般功效,以后不是更夸张?
    赵玉微也很震惊,但是相较于温梦单纯的想用一下炉鼎,她考虑的明显更多。
    “五百年前,阴火一事中,所有丹修的炉鼎没日没夜的燃烧,不曾停歇,这次听卿真君的描述,应该也需要我们当场开鼎炼丹,作为所有修士最坚实的后盾,为他们源源不断地提供丹药。”她说道,“原本此行就打算让所有天品法宝发挥效用,我认为唐姣说得没错,丹修界此前从来不曾出现过天品炉鼎,这确实会为我们带来极大的便利。”
    炼丹的过程中,丹修或许会疲惫,但是炉鼎不会。
    只要一直让春山白鹤鼎在轮替中燃烧,其他人也能有喘息的时间。
    卿锁寒点点头,说道:“我方才也说过,深层地域的核心区域是空的,在那里不会受到阴火的侵蚀,在计划中原本也是打算让丹修们在此地安心炼丹,其余修士则赶赴阴火之中。唐姣虽然是六阶修士,在那里应该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更何况,在座的丹修们都是九阶以上,想要分出注意来保护一个能够提升炼丹效率的修士,应该并不难。”
    她转而询问另一人,“对吗,珩真君?”
    珩清——他不想承认,但是他早就对春山白鹤鼎很心动了。
    此前不想让唐姣去,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如今确认她的安危能够得到保障之后,他稳住了纹丝不动的冷静表情,双手环胸,指尖在臂弯轻敲,端着架子说道:“嗯。”
    于是全票通过,唐姣得以破例加入此次行动。
    本来说好的是由她来教珩清和谢南锦锁息之法。
    但是,很遗憾,她第二天没能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哪处不痛的。
    嗓子也完全说不出话来,用她的说法就是“感觉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古物”。
    与之相对的是徐沉云神色奕奕,“体贴”地接下了唐姣的任务,等到唐姣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才离开,去别的门派看那些修士们修习锁息之法的情况,时不时指点几句。
    唐姣重新振作起来,很高兴自己与珩清之间的地位轮换,成了她是师父了。
    结果高兴了不到半天时间,她就发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谢南锦学习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快得可怕,珩清才刚刚入门,谢南锦就已经融会贯通了,她在这里耐心教珩清,谢南锦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指指点点。最恐怖的是,他有时竟然还能看出唐姣的错误来。
    不愧是修真界最年轻也最伟大的气修,恐怖如斯。
    珩清问:“你觉得谢南锦怎么样?”
    唐姣诚实说道:“聪明得有些烦了。”
    珩清中肯地评价:“很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这种人太恶心了。”
    谢南锦:“......喂喂喂,我都听到了!”
    唐姣默契地和珩清一起装聋作哑,假装听不到他说话。
    不过,虽然学得没有谢南锦快,但珩清也只用了四天时间就掌握了。
    至于其他宗门的人,只凭符箓中的记载修习,最多用了十日,尽数修习完毕。
    又过了五日,众人齐聚微尘地域,准备前往潜藏于地底的那一片地域。
    第120章
    ◎“这一次,我们选择了你。”◎
    有九州盟从中周转, 封锁三大地域这件事变得很简单。
    原本地域探索是需要向九州盟申请名额的,从今日开始,九州盟不再对其他修士分发地域的名额, 除非前往深层地域的这些修士顺利返回九州,并宣布他们已平定大灾。
    深层地域的入口在它的灵脉处,对应着九州三大地域的灵脉。
    之所以选择了微尘地域的这条灵脉作为突破口, 则是和几十年前徐沉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地域的灵气愈浓郁,生灵就愈温和,所对应的深层地域阴火就愈弱,从这一点来说,微尘地域是最合适的突破口。徐沉云当初从这里进入深层地域之时没有任何人引导,所以迷失了方向, 被阴火所侵蚀,而这一次他们有卿锁寒引路,明显顺利许多。
    众人立于微尘地域的灵脉之上。
    除仍在恢复的昙净法师, 修真界的二十五位九阶真君, 全都在这里了。
    还有百余名八阶修士,功法、宗派不尽相同, 自九州八方赶来,共赴此约。
    地域中的生灵仿佛都被这浩浩荡荡的来者所惊扰,纷纷离去, 躲入巢穴之中,天地静谧,唯有蓝色光芒组成的巨人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察觉,一如这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习性, 静默地行走在蔚蓝的河流上, 出生、行走、休憩、消亡, 演变着万物的生与死。
    这是地域的产物,蕴育着最纯净无比的灵气,却没有任何意识。
    它们仅凭本能而行动,时而越过修士的头顶,时而从他们身上穿过去,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古老生物与自己产生了交汇,而这一霎的交汇转瞬即逝,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一次来到地域的时候,唐姣着实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了。
    不过,看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况且他们此次的目标并不在微尘地域,而是在灵脉的更深处。
    作为七人之一,卿锁寒自然站在了最前列,朗声说道:“诸位此行的目标,一是找到如今位于核心区域的那六位真君,二是协助我们七人平定阴火。在进入地域之前,我想再强调一遍,核心区域所占据的范围不大,大约只有微尘地域灵脉的百分之一大小,甚至还没有一座山头大,不足以让我们所有人都身处其中,经过商议之后,我们决定将此地作为丹修炼丹的地区,其余人都需要动身镇压阴火,这一点,各位都是知晓的。”
    罡风撩拨,将她的衣袍卷起斑斑水光,龙与游鱼的纹路在袍上若隐若现。
    “能够于此时前来此地,我相信所有人都是胆识之辈。”她说着,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过于澄澈的金色有种岩石的质感,透出森然的冷光,“进入深层地域之后,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修士产生不满的情绪,因此而发生冲突,这话不止说给其他宗门的修士,也包括我族的渊藏军在内,所有人都必须得遵守,一遇阴火,任何人都不允许退缩!”
    卿锁寒的目光巡过其他人,视线所至,没有任何人挪开视线。
    她收回视线,主动向后退了一步,向右侧的卿燃渊示意。
    萧琅站在她的左侧,这三人位于前列,难得有一起出现的时候。
    尤其是他们都没有身披甲胄,仅着常服,这更加难得。
    整个九州,包括合欢宗与药王谷在内,所有门派间的仇恨、间隙,都抵不上凤凰族与龙族,他们三人此举算是表现了决意——连我们都能暂时摒弃前嫌,在座更要如此。
    卿燃渊沉吟片刻,朝眼前的老对手伸出了手。
    “那么,赤血帝君,大灾当前,让我们暂时遗忘两族间的恩怨吧。”
    语气算不上有多和善,不过好歹很平静,面对弑父仇人,已经做足了礼仪。
    萧琅当然不可能不给他的面子,微笑着点点头,握住了卿燃渊的手。
    “合作愉快,渊藏帝君。”她说道,“赤血军会全力配合渊藏军的行动。”
    掌心分离之际,卿燃渊和萧琅几乎是同时召出了甲胄,漆黑的火焰与金色的火焰盘绕攀行,被死亡所浸黑的甲胄遮盖龙族帝君的锦衣,被血液所染红的甲胄披戴凤凰帝君的身形,坚实冰冷的龙鳞和柔韧滚烫的翎羽所编织的长袍逶迤垂落,被风掀起了一角。
    “四门派系修士,可都清楚了自己的职责?”
    萧琅抬起手臂,甲胄碰撞出铿锵之声,说道:“我符修应当如何?”
    啊——唐姣立刻想,这个我会背。
    倒不如说,修真界的所有修士,在入门前都要先学习这一点。
    它是所有修士在懵懂之际,对这缤纷而又神秘的修真界所窥探的第一眼。
    符修齐声答道:“我符修当布阵设诀,庇天地、震八方。”
    紧接着,谢南锦出言接道:“我气修应当如何?”
    所有气修都用一个答案回应了他:“我气修当维系诸道,遣本源、调阴阳。”
    然后,是身为剑修代表的徐沉云,同样询问道:“我剑修应当如何?”
    包括江赴亭在内的剑修应下了这句话:“我剑修当以身为锋,斩诸邪、破万法。”
    唐姣目光炯炯地盯着正欲开口第四位刑狱司。
    珩清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在座丹修,都知道自己的责任吧?”
    他还是要搞点特殊的,毕竟是最后一个开口的,总要收个尾,换个说法。
    唐姣与身旁的祁燃、温梦、赵玉微等丹修们相视一笑,随即启唇回答——
    “我丹修当灼体炼心,顺道法、忤常理。”
    符修象征着镣铐与法则,布阵镇压阴火;气修象征着纽带与变幻,维系调和各派;剑修象征着利刃与裁决,抵挡阴火突袭;而丹修象征着盾牌与守护,为他人提供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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