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音音一直到自己小跨院还有些愣,仔细回想这一路哥哥的表现,一个字:怪。
    尤其最后,居然连名带姓叫自己,却不是发火,分明是快活,果然怪怪的。仔细琢磨后,音音找到的唯一变量,就是哥哥大约宴毕看到了三小姐发上的绿色小菊了。
    橘墨见小姐停在一株花木面前,叶子都掉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她探头问小姐:“姑娘在想什么?”
    谢念音闷闷道:“啾啾。”
    “啊?”橘墨糊涂了。
    谢念音想到了哥哥所说的明日之约,一看就是不好启齿的事儿,跟她都不好启齿的要求?思来想去,能让哥哥如此作难,只怕就是——
    谢念音慢慢道:“我只怕咱们快要搬家了。”真要跟三小姐定下,他们这边首先一件当紧的事儿就是妥善安排她。
    “啊?”橘墨更糊涂了。
    “橘墨,今儿早上你是不是还听到喜鹊叫了?”
    橘墨赶紧点头:“抬头见喜。”
    音音无力地拍了拍橘墨的肩膀:“真准。”
    橘墨问:“小姐呀,咱们有什么喜啊?”
    就听她的小姐慢吞吞道:“许是乔迁之喜吧。”
    橘墨:.....
    音音道:“想这个,不痛快。咱们还是想一想北地吧,想一想收回的六州。”这样,始终不痛快的心,就痛快了。
    —— —— ——
    这日还没过完,临城里又出了新的大事,所有人见面都是这句:“听说了吗?”
    “真的是金陵的贵人来咱们临城?”被问的人赶紧兴奋地表明自己不光听说了,还多少知道点内幕呢。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谁还没点关系打听事儿了,“真正的贵人,说是知州老爷都要亲自去接的!知州府里,早几日就采办帐帘布置起来了!”
    旁边人嘶了一声:“这得多贵呀!住知州老爷府中,知州老爷还得这样大张旗鼓地收拾?”在他们眼里,知州老爷就够贵够大了,那可是他们临城的天。
    马上有人问:“贵人到底为啥来咱们临城呀?”对于临城人来说,金陵是远在天边的帝都,这跟有人从天上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咱们哪儿知道去。”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来人跟镇北将军家有关系!”
    嗬!
    两件大事联系上了!
    陆家主院中,陆老爷今晚都没往新姨娘处歇,要知道这段日子陆老爷多是歇在新姨娘那里,再就是周姨娘了,这几年没事的时候,陆老爷是越来越不爱来陆夫人这里了。
    陆老爷见过常大人了,可基本是听不到什么准信的,反而是陆夫人有机会从女眷那里听到一些。如今又是大将军,又是金陵,又是贵人的,都跟临城扯上关系了,陆老爷这一趟,就不能不往陆夫人这里来了。
    这有时候,上头局势一动,下面就是天翻地覆。
    院子里陆夫人的丫头一盆水倒了出去,黑影里一个丫头赶紧跳开,差点给泼一身。陆夫人的丫头哼了一声,“以后还有你们鬼鬼祟祟的时候呢!”
    黑影里丫头是新姨娘那边的,也哼了一声,只这一声哼明显没了往日的气焰,很快这人就拎着湿了的裙角离开了。
    这是连下面的丫头都知道,随着北边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但凡能跟镇北军沾上关系的,接下来都是好日子,他们整个临城也就常大人能沾上关系。而常家,那是他们小姐未来的婆家!
    丫头看着灰溜溜沿着墙根溜走的别院丫头,啐了一口,以后都多掂量着吧,这陆家以后怎么样,没那些小人以为的那么定!
    清晖院里,丫头婆子嘀嘀咕咕也是这两件大事,看着大公子亮灯的书房,忍不住低声:“如果常大人真飞黄腾达了,有一天,那会不会——”为了那边,反而针对他们呀。
    “金陵来的贵人也跟常家有关?”
    “那跟镇北大将军有关的贵人,除了常家能摸到边,还能有谁呀?”
    有个小丫头插了一句:“咱们陆家?”
    见其他人都瞪她,她不服气道:“咱们陆家现在不也算跟镇北大将军那边有关了。”他们是常大人的姻亲呀。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陆家能勉强算临城唯二能与镇北大将军那里沾上关系的人家了,只这真要沾关系,也是陆夫人那边沾上的,只怕那边气焰又要起来了,就不知道他们大公子这次压不压得下。
    低声说到这,他们看向了书房方向。
    书房内,陆子期放下了邸报,捏着眉间,只觉哪里不太对。
    “又是金陵.....”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邸报上,不自觉皱紧了眉。
    第78章 金陵来人
    这日知州府里好晚都还点着灯, 所有人都为明日即将来到的金陵贵人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就有信儿递了进来,慌得知州老爷从妾室床上赶紧爬起来。妾室一边帮老爷穿衣, 一边问道:“老爷不是说贵人们怎么都得今儿下午才到?”
    老爷抬着下巴让小妾扣扣子,才扣好当即就自己伸手捞过粉底皂靴套上:“谁能想到来人竟是走了夜路。”让本就摸不着头脑的知州老爷更摸不着头脑了。
    小妾一边半蹲着给老爷挂香袋玉佩,一边赶紧打听:“贵人们到底为什么来呀?”
    都到这时候了,也没瞒着的必要了, 老爷回了:“来接庙里为国祈福的大小姐。”
    “哈?”小妾傻乎乎抬头。
    她就是土生土长的临城人,他们临城哪里有什么大庙,值得金陵的贵女千里迢迢来这里祈福,还是为国祈福?有这么灵的庙,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呀,她也想去祈福, 求赶紧让自己怀上一个儿子。
    “哪个庙啊老爷?”小妾一下子不关心八卦了, 只想知道哪个庙。
    老爷一整衣衫,甩了句:“我哪儿知道。”金陵豪门贵族的事儿,谁摸得清, 上头说什么是什么, 他们就恭恭敬敬迎着就是了, 这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前儿得到消息的时候把他吓得,以前只听说过微服的皇子, 从来没听说过微服祈福的贵女。
    当时他就跟常家递了信, 让他们心里有些数,他们家那个儿子但凡见到好看的姑娘,哪里管是楼里的还是庙里的, 他可真怕他们临城有人得罪了贵人, 首先牵连的就是他这个地方父母。
    知州老爷整好衣衫, 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就要点人到城门口把人好好接进来。旁边小妾还跟着打听呢:“老爷,都到这时候了,您好歹告诉告诉,到底是谁家的贵人呢?”到处都在猜着呢,“真跟镇北大将军有关系?”
    老爷一回头,哼了一声:“有关系?那就是镇北大将军的亲戚,听说是将军最疼的外甥女!”看着小妾慢慢张圆的嘴巴,老爷接着道:“谢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殷国公府嫡亲的外甥女!”
    满意看到小妾彻底张圆的眼睛和合不拢的嘴巴,知州老爷再次理了理袖子:“此女的亲姨——”说到这里知州大人对着金陵方向行了个礼,“是先-皇-后!”
    小妾站不稳了,扶着门只觉得腿软。
    可知州老爷还没说完:“她的小姑,是如今的容妃娘娘。”看到自己的小妾彻底腿软,知州老爷最后整了整领子正要离开,就听妾颤颤巍巍问道:“这位贵女,姓谢呀?”说着她突然加了一句:“陆家那个捡来的,不就姓谢?”她本想说假千金,当即改了口。
    知州老爷本就觉得自己这个小妾甚是娇憨,这会儿真是憨过头了:“天下姓谢的多了去了,人贵女悄悄为国祈福,悄悄,知道什么叫悄悄吗!”那肯定不会用本名,说不定是用的法号呢。
    小妾赶紧点头,表示懂,可她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听说镇北大将军长得极好.....”
    知州老爷看着小妾不说话。
    小妾赶紧表明:“妾是想说,极好肯定不是一般的好,陆举人那个妹妹,老爷是没见过,妾跟着夫人远远见过一次,长得就是极好!”
    什么极好,怎么又说到长相了,贵人是长相好就能当的?知州老爷糟心地看着自己这个八卦的小妾,“贵人那是血统好,自带贵气!”简称会投胎,胎里就定下的好命。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伺候着夫人,在夫人面前机灵点,别给老爷我找事了。”说着知州老爷大步一迈,离了这里。
    这小妾恭送着老爷,嘴里还念叨道:“人家不光姓谢,人家名字里还带着个音呢。”旁边丫头是个上进的,是个识字的,这时候忍不住道:“姨娘,不是一个字呢。”
    镇北大将军那个“殷”可不好写呢,她从未在拜帖里见过临城有人名中带这样贵气的字的。
    下人间自有其网络,很快这位小妾闹的笑话就给知州后院的人都知道了。
    “她怎么想的,陆家那位小姐连做陆家千金的命都没有,还能跟金陵贵人攀呢?”知州夫人身边的婆子这时候还忍不住笑。
    知州夫人已把家里安排妥当,难得坐下来听两耳朵闲话,说到这个陆家假千金,她端着茶杯摇了摇头,为了这位小姐,后头的大姨娘还跟老爷闹过。不为别的,就为了老爷居然动了让庶出的大儿子娶陆举人这个妹子的心思,可把大姨娘给吓坏了,跟老爷好一场闹。
    提到这事儿婆子撇嘴:“三公子都能跟赵家订亲,大公子跟陆家,还委屈上了。”每每说到这个大姨娘,婆子就替自家夫人委屈。他们夫人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他们老爷当年也不过是秀才家考出来的,结果进了门才知道老爷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死活给抬成了姨娘。
    为这事,早些年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那时候年轻,心高气傲,跟老爷闹,结果前头三个公子都是姨娘房中出来的长子二子都是大姨娘生的,三子也是大姨娘那边抬起来的丫头生的。夫人可算长大了,学了乖,才慢慢重新把老爷的心笼住,有了四公子和五公子。
    知州夫人想着这些旧事,也不过是淡淡地笑,当年疼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她再次摇了摇头,她只盼着儿女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了,哪有这么多花头。
    她嗅了嗅茶香,这是一会儿要用来招待贵客的茶叶。这贵人,虽只是国公府的嬷嬷,可金陵来的奴才,都是能攀着关系通天的主儿,更不要说这嬷嬷还是殷国公府的旧人。
    外头只知道传唱镇北大将军的故事,其实上头早就翻天了,这镇北大将军就是当年被奸臣污蔑畏死苟活的殷家将军,人家是卧薪尝胆忍辱潜伏在北蛮,十年含辱,一朝雪耻,建下了不世功勋。
    当年眼看就要彻底完了的殷国公府,如今已经起来了,但凡跟殷家有关的,都是一丝也轻慢不得的。
    “这茶定然是好的,陆举人送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婆子在一旁道。
    “是好茶。”陆夫人慢慢啜了一口,“大公子这个亲,成不了,也是好事。”
    大姨娘仗着自己跟老爷的情分,跳得是高,人也聪明,可这次到底是看走了眼。她还是小看了这位陆家大公子,也小看了这位公子与他妹子的情分。知州夫人自己也是给人当母亲的,她明知道好,也不能坏孩子姻缘,可人家亲娘铁了心不要,她也懒得多说,她有那劲儿,操心自己孩子不好。
    婆子倒不这么看:“就是陆举人对这个妹子再好,也不成的。”婆子摇头,世人还是看出身重名分,再好那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陆家女,说白了连到底是谁家的女儿都说不清。外头那些刻薄人提起来都称假千金,鸠占鹊巢的假货,话难听,理儿却没错。
    知州夫人也听过这些话,此时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只是我瞧着那孩子,确是个好的。”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眼下他们还有大事要准备,说到这里也就算了,话题一转,还是如何待客。来人既是贵人家的嬷嬷,也是带着圣旨来的,可不敢有一丝疏忽。
    别说知州老爷的小妾,就是稳重的知州夫人,也很想知道这位为国祈福的国公府小姐到底藏在哪个庙里。
    临城城门处,日头已高高升起,远远能看到车队过来,知州老爷赶紧从轿子里出来,两边进城的人都停下,这时都在两旁张望。
    远远过来的马车中,坐着一个满脸严肃的嬷嬷,她一次次撩帘往外看。此时听到临城到了,刻板的面容好像一跳,这次她把一旁窗帘撩开得大了一些,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嬷嬷的手都在抖。
    嬷嬷旁边的丫头年龄该不小,眼角有了纹路,一看她梳的发就知道是自梳不肯嫁人的。这丫头名叫偃月,当年自家小姐从殷国公府嫁到谢国公府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岁月如梭,如今,当年那个一心盼嫁的小姐坟头的花开开落落都不知几回了。而她这个被小姐笑嗔只会贪嘴吃的小丫头,都已有了皱纹了。
    偃月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孙嬷嬷。
    孙嬷嬷转头,看到偃月,是一样的近乡情更怯。这一晃呀——
    孙嬷嬷蠕动了嘴唇,眼睛发涩,一晃她们小小姐丢了就十年了。
    偃月的手冰凉,她害怕,十年前她们甚至跪到了继室夫人那里,老太太那里不让跪了呀,她们没法子,没人求了,求到了扶正的新夫人那里,就求着再找找,她们小小姐那么小,得多害怕呀,怎么能不找了呢。
    那时候殷国公府垮了,男丁除了尚在襁褓中的,都死光了,全靠着一帮子妇孺到处找关系托人去寻。又不敢给外边人知道是他们音音小姐丢了,给人知道就是找回来,她们小姐名声也完了。殷国公府老太太病得呕血,含着血说完了也得找。
    十年前都找不到,这次真的能找到吗?这位陆家的小姐,真的是他们的小姐吗?
    孙嬷嬷道:“必然是的。”
    她冷笑了一声,十年前找不到,是因为没人上心。十年后能找到,是因为连陛下都上了心。镇北大将军就要还朝,镇北大将军最疼的孩子都不曾给上心找过,就是皇帝陛下也亏心呀。
    殷国公府人丁零落,能战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她们老夫人活着的就剩下一子两女,大小姐做了皇后也早逝了,以为二小姐嫁到没什么野心的谢国公府就能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哪知道——
    孙嬷嬷看着越来越近的临城城门,一遍遍对偃月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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