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不是诉苦,像撒娇。
    闻澈低低地笑了一声:“辛苦。刚进院子时,听人说了了你的‘丰功伟绩’,曲青竹抓着了?”
    “不止抓着了,连同与他关系不明不白的旧部也一并清理了出来。我早就说了,那个方易之看着唯唯诺诺,实则不简单。顺着这根藤好好地摸过去,什么都能揪出来。”
    “这段时间还是不能松懈。流民的事还是没解决好,虽然没有生时疫,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他们的安顿还是桩棘手事。而且,我在琅州,燕云军中的事总归有些鞭长莫及。我该回去了……”
    “回衍州去?”
    闻澈对分别有种莫名的敏感。
    元蘅的眼皮被水汽熏得发红,像是曾经缠绵时被迫的泪眼朦胧。美人出浴,这幅场景对闻澈的克制要求极高。
    她贴着他的掌面,“还没走呢,你就想我了?”
    抵着她的额,闻澈啄吻了她的眼睫:“想啊。带我一起回去罢……”
    没答他这话。
    闻澈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急不可耐地吻住了他的玉,只是这块玉没有平素的冰凉,反而触手是温热的,带着点平时没有的主动。
    勾着他的衣带,闻澈被带进了水里,水花四溅之间,他将元蘅抵在池壁上吻了个透。
    不是回衍州。
    是启都。
    她说不出口,只要看向闻澈的双眸,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此一别,再见怕是难。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或许此生也就这样了。
    元蘅解了他的腰封。
    闻澈捧着她的脖颈:“……别,我不想。”
    她的身子这般弱,每日被药汤温养着也没怎么见好转。
    “你是我的夫人。”
    闻澈的气息微乱,“来日方长……”
    “谁是你夫人了?”
    元蘅看他。
    闻澈也不恼,饶有兴致地用指腹刮着她的眉梢:“怎么不是?你拿了我的簪子,我收了你的玉佩,天地已经认了。忙过这段时日,你若愿意,我就上门提亲,或者在我姨母这里补个亲迎礼。怎么都成。但你是我夫人,这事不会变了。”
    这话听得元蘅有些难过。
    “那你亲我。”
    元蘅道,“夫君。”
    心口一麻。
    闻澈从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即便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也比不上这一句“夫君”来得令人惊愕。
    今日的元蘅主动得过了头。
    但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中的不对劲,只被这点热情纠缠得紧。
    最后所有的克制都崩裂了。
    雪下得密了。
    谁也没顾上看,闻澈带进房中的那点寒气早被热化了。
    是药浴的缘故罢……
    他好像清醒不了。
    “带上我罢元大人,去哪都带上我,别把我扔下……”
    他把元蘅的呼吸磨得细碎。
    元蘅没说话,眼底的红痕愈发明显。氤氲的汤池水汽里,闻澈分不清那红是来自欢愉还是难过。
    闻澈总是喜欢唤她元大人。
    似乎来自于某种执着。
    与朝中旁人的敬称差点味道,也不知道差在那里,单单是每回听到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唤出来,都能惹得她麻掉半边筋骨。
    她是元大人,但这种时候又被他占为己有,旁人连窥探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无限风光的元大人。
    是他的。
    只要想到此处,他都莫名得意。这些绮梦他做了好些年,如今终于成真。她化成了水波,被他盯着瞧。
    似松涛乍起,林间雀鸣。
    指节扣进元蘅的指缝,她连往后退的余地都找不着,就这般直接被暖化了。
    水波潋滟里,她被抱得高了。
    “放开我……”
    衣物在水里散开,她想拢紧,双手却被按在了身后。
    最后她只哑着恨声道,“我不要你了。”
    他都多少个夜睡不好了,除了衍州重逢那日,他始终顾及着她的病。
    一晃都由夏入冬了。这人睡在他的枕侧,撩拨他而不自知,现下竟然还知道怕。
    “怕什么?”
    闻澈笑中带着狠,轻吻在她的腕骨:“晚了,由不得你了。”
    第92章 周全
    无声的雪落着, 黛瓦之上铺满了皑皑之色。
    麻雀在窗棱上驻足,却又被屋内忽然有软枕落地的声音惊得扇着翅膀飞起,撞在了窗纸上, 又狼狈地冲进了漫天的鹅羽之中。
    元蘅觉得生不如死。
    她被桎梏着,半点挪不开。
    “唤夫君, 今日放过你。”
    “夫——”
    她的嗓子哑得厉害, 最后一个字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
    世上的欢愉到了极致就是折磨。脆弱的脖颈不设防地露在了猎人的跟前,然后被烙上吻痕。
    她什么都记不起了。
    什么朝堂, 什么争论, 她都忘了。只记得闻澈的名字, 可她唤不出声。
    他的声音在耳边, 近乎祈求:“再唤一声……”
    元蘅咬上他的肩:“你, 个疯子。”
    闻澈将想要逃离的她重新捉了回来, 把脸埋在她的颈肩处, 闷声道:“你天天在我跟前晃,亲我抱我, 我以为你知道我心中所想。”
    本是知道的。
    可今日却不太知道了。
    她的肌肤很白,此刻眼尾的薄红格外明显。
    拇指刮过她的眼尾, 抚到了一道泪痕。闻澈分出些清明神智:“怎么哭了?”
    元蘅揪紧了他的衣襟, 小声问:“如果有一日, 我骗了你呢?闻澈,如果我骗了你呢……”
    不知道她忽然的哀伤源于何处, 闻澈只是吻得更认真,良久之后, 灯花燃尽残烛泣泪, 油渍就沾在了烛台之上。
    他道:“无论什么,只要是你,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的手腕被握得更紧了。
    琉璃瓦上的覆着层雪,鸟雀的爪痕浅浅地印在上面,寒风一过,簌簌落雪更下得稠密,痕迹尽数被掩盖过去,什么也不剩下了。
    ***
    承顺元年,冬。
    启都中忽落骤雪。
    难得没有战事的半年,因着灾情的缘故,启都多处的房屋都被毁坏了,内阁诸位辅臣单是就修缮事宜就论了整整两个月。
    起初是宣宁帝病重不醒,加之户部一直推脱说拨不出银子,就一直耽搁下了。再后来闻临登基,各种典仪都要大办。皇帝都不着急,臣子们见着没动静,更是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了,谁也不想上赶着触霉头。一来二去,各部相护推诿,此事就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将近年关,各地的驻军都会派人入都觐见新帝,顺便来讨军饷。一封封折子呈上去,就如同石沉大海,闻临连半点主意都拿不出。户部尚书愁得夜不能寐,最后只能称病,没几日,他连上值也不去了,只关起门来躲人。
    “你说什么?”
    闻临将折子扔还回去,气得脸色发青。
    裴江知袖手躬身站在原处,看了眼站在殿侧的苏瞿,便没再往下说,只是低着头听训斥。
    “真是没想到,裴大人竟如此看重那个元氏女。她是何种人,你心里不清楚么?她与那凌王就是一丘之貉。她若是心中还有北成,就不会在陛下登基之时,连封庆贺折子都没呈上。如今,她仗着先帝给的权力,在衍州可以称得上一句割据了。她与叛臣何异?你竟还要她回来?”
    一直安静听着议事没有开口说话的苏瞿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
    闻临冷笑:“裴卿若是身子不适,告假歇上几日也是可行的。也总好过在这里说这些头脑发昏的荒唐之言!”
    裴江知拱手,道:“回陛下,正是因着她在衍州割据,恐威胁重大,才要她回来。”
    “你这是何意?”
    裴江知道:“如今陛下登基,那凌王却全然断了音讯,元蘅也与启都再无往来,难道陛下心中无半点芥蒂?元蘅亲手整顿燕云军,将衍州彻底割开,如今衍州就是她一人说了算。而衍州旁边是什么?是梁晋的俞州军,再往西北,是地域辽阔的江朔。难道陛下就真的安心?”
    一言出,殿中陷入了一阵死寂。
    岂止不安心,闻临单单是听到这些话,都觉得后脊生凉。元蘅,闻澈,梁晋,单拎出来任何一人,都足以让他食不下咽。可是为着漱玉之事,元蘅与闻澈的私情,整个启都已经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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