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这地方有步兵有骑兵。骑兵可以用她在边塞的一些变阵方法,步兵则可以考虑江南那套。她在兵书上用二十四塘探敌的方式,改动过后也能用。
    容宁正想开口细说,余光瞥见钟如霜。
    她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这事我和叶将军去看将士的时候细说。我身为监军不是统兵之人。要做决策还是您。我带过兵打过仗,知细节决定成败。对军中上下之事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才好提出一些建议。到时劳烦叶将军也和我细说。”
    这话听上去相当给面子。
    就在庄大人认为容宁这等是笃定了要站在本地驻军一派,心中思量万千时,就听容宁继续说:“庄大人回头最好也将边境百姓相关的事与我说一说。包括来往商人怎么会投敌通信,边境百姓知不知道开战代表着什么。打仗之后,他们如何居住、是否还能种地谋生?”
    好好一个接风洗尘的宴,本该是载歌载舞酒肉齐全。被容宁开局一打三带歪,又被正事冲击一脸。不少耽于玩乐、过来凑热闹的本地人心中不顺,可实在不敢出头说点什么。
    怕说错话,被容中将冲过来一把砸地上。
    庄大人拱手:“容中将体恤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他干脆改口。
    容宁非常随意摆摆手:“我体恤算什么百姓之福。你们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在这里真的为百姓做了事,替他们守住家,这才是百姓的福。陛下远隔万里,怕消息传递太慢,他无法断决边塞之事,让我临时过来监军而已。”
    来参与宴会的,当然有身份不高又做实事的。他们和外敌打得焦灼,实在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偏生他们远在云南,武将话少,文臣势弱,说不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商人被买通,地势优势不在?
    还是说打不过外地,本地人面临万军压境猝不及防?
    说了像借口,不说又怕战事出差错朝廷没法支援。
    他们不是没做事,只是战事不是一天两天打完的。有时三月六月,甚至三年五载都可能。他们被容中将的说法撼动,不由想:其实皇后是武将出身真不错。
    她很懂啊!
    这世道最怕外行指导内行。一个武将起身,拿起杯子:“行军在外不能喝酒,属下以茶代酒,敬容中将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容宁忙回了一杯子:“挺好,下回胜仗了喝酒。我请。现在我们就一个心思,先把战事打赢了。”
    众人当场被鼓舞,纷纷附和:“好!胜仗之后再喝酒。”
    如此一来,接风洗尘宴的针对硝烟竟是慢慢消散,本该是莫测的氛围,小心思全卸下去了大半。在场不管文官武官,确实只有一个念头:先把仗打赢了。
    吃完饭,容宁等人先去住的地方小憩。
    她把钟如霜安排到距离自己有点距离,但又绝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谈天的屋子。派了四个兵,让人两两轮值看守。
    钟如霜见容宁如此安排,说起宴会上:“只要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人很容易团结到一起。容中将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容宁哪能不知道钟如霜的想法:“是。”
    她不想和钟如霜去花时间辩解,落入钟如霜的思路。有这个空,她宁可去看看战况如何。她朝着钟如霜笑嘻嘻说着:“天下聪明人不止一人。哄哄别人就算,别自己坚信不疑,最后落到自作聪明。”
    说罢,容宁撒腿就跑。
    开玩笑,她要是留下来被钟如霜哄骗说服,岂不是要连夜写信回京让秦少劼给她洗脑。
    第112章
    很多聪明人永远认为自己很聪明。
    他们哪怕低落谷底, 也只会认为是运势不佳、生不逢时。
    容宁不知道钟如霜是不是这样的人。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处理云南边境的战事上。
    武将不管聪明不聪明,确实慕强。
    她没多休息,前往各个军帐看情况时, 遇到不服的就当场约着人打一场。把人揍一顿还不满, 就打两顿,问题迎刃而解。
    云南的将士里最出众的几个武将,哪怕没有之前被叶将军叫到宴席上,很快也被容宁找了个理由切磋。切磋的后果是,当地的武将对容宁来说,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容中将的威名,渐渐在军中传开。众人对她来监军的意见当即少了不少。
    一个个稍有点空隙,在一起便在讨论容中将:“我听说她力气特别大,射弓能射出火器的距离。”
    “不可能。那得特制的重弓。一般重弓都拉不开。她人那么小, 不合理。”
    “在北方打北狄, 她就是射杀了部落首领!”
    “圣上让她当皇后, 都让她继续出来。说明什么?说明她在战场上作用比一般人都大。不然随便找个武将就行了。”
    众人议论纷纷, 袁景辉人前对容中将充满钦佩, 人后就面无表情给容中将递药油。
    容宁见袁景辉这神情, 砸吧嘴:“和别人打, 我也痛的啊、人都是肉长的。你当真以为我是神仙?武曲星转世是吧。那天宴会上手脚麻了, 还得装没事人。一个个过来敬酒敬茶的,我差点手都举不起来。”
    演技全靠和秦少劼学习。
    袁景辉无奈拱手:“您省着点用。万一要上战场, 到时候要用的地方更多。”
    容宁摆手:“知道知道。”她回到自己屋里后,立马就掏出药油,开始给自己斯哈斯哈用力揉搓。年纪轻轻, 绝不能在身上留下暗伤。
    至此,军中反对容宁的声音变小, 容宁的监军事务也更好展开。
    身为监军,她对战事上上下下都要做到了如指掌,这样才能将更好的消息整合,交给叶将军决策,也能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京城。
    将士打仗,没几个人能有空到每天抽出时间埋头伏案写东西。
    容宁每天让百户长向千户长报告军中情况,再由千户长转交到指挥使,最后汇总到她这边来。轻伤几人、重伤几人、马匹损伤多少,兵器残缺如何。库存的兵器、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粮食又剩下多少。
    全部落成简单的数,一下子己方战况就明朗起来。
    她把互助会那儿的数字记录方法学了,用来记本子。看上去比繁杂的文字记录精简得多。本来复杂一大堆的军中情况,转到叶将军手中时,几乎三两下翻看就能看得清楚。
    再加上容宁对云南本地的地理情况极为清楚,叶将军住的地方更摆放了一个类似当地地形的沙盘。她和叶将军沟通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
    她身为监军,不能决策,却能提议,在确定地方居于何处,前几次战役攻打在哪里后,她用笔点着沙盘中的几个高处和峡谷:“商人重利。他们想要尽快运输货物,会绞尽脑汁走安全方便的路线。这些地方既然被敌人知道,成为利器,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地形、利用他们知道而反利用地形。”
    叶将军年纪稍大,听到容宁的话愣了愣:“什么?”
    容宁:“骗进来杀。”
    叶将军陡然意识到这方法可行。他脑中浮现出几个念头,却又带着隐隐的不确定:“你细说说。”
    容宁带的是骑兵,不像叶将军镇守云南,手下各种兵都有。有各种兵的情况下,火器库存自然不少。本来用于守城门的炮,不用白不用。
    她点着两侧:“炸了。等人退兵之后,再建防护城固守,像北疆一样。”
    山炸了,谁还能走?敌人走在山上就是死。不走在山上就是被山体滑坡给淹了。引起山火正好雨季,很快就会灭。
    叶将军听到这话,当即思考起来:“再造城墙要钱。”
    容宁诧异:“那些卖消息给敌国的商人没抓么?不管是不是知情,将消息卖给敌国,算起来都属卖国,吃个教训也应该。要不坐几年牢,要不交一笔钱。总不至于毫发无伤你们还得供着他们。”
    叶将军:“……说得对。那么劳役……”
    容宁觉得这事更简单:“雇人呗。给钱让人过来造城墙。左右这等大事,石头上每一块都要写人的名字。偷鸡摸狗的绝不敢随便来参与。按劳给钱。”
    她给了叶将军提议:“这事你得交给庄大人和本地土官思考。他是文官,是朝廷派来的流官。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坐镇南方?各司其职,将士的主责是打仗。”
    叶将军微颔首:“有理。”
    如此一来,叶将军连夜叫来一群武将,琢磨起怎么将敌军骗到固定的位置,随后用暗藏的火炮打他们。他们守城总共没有几个炮,本来放得好好,还每隔几日检查,生怕人攻城时没防御的炮可用。没想现在另有方法。
    容宁跟着又是接连几天参与探讨,还把自己二十四塘的塘兵探索方式再度分享。探子不仅可以当探子,也可以靠着演技去演一波敌军。
    众人听得眼眸发亮。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旁人并不知道容宁亲自给出建议,更不知道边境要炸一波大的。庄大人等文臣莫名其妙,迎来了一堆武将饱含同情的友善对待,搞得他们浑身上下不得劲。
    容宁给完提议,又去研究人。
    她极为小部分的精力,用在了钟如霜身边随从身上。这位随从住在钟如霜隔壁。与钟如霜这段时日几乎不出门不一样,他早起要习武,用过饭之后会稍走动走动,做饭煮茶、采买一点物件。
    他知道避嫌,并不往容宁那边走,但容宁不避嫌,天天有机会就往这位随从身边靠。
    这位随从几乎不讲话。钟如霜只是偶尔叫人的时候,会叫人:“阿冬。”
    正常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名。
    不过容宁也因此推算,这人就是当初和钟如霜一起在山西的人。他很可能就是她哥,不然不会刻意去暴露点什么。
    人活着是好事。
    但容宁作为容家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心中当然是不高兴且记仇的。
    容宁今天得了一包新炒好的瓜子,照旧趁着没人找她的档口,凑过来和这位随从聊天。她一手两纸袋,一个取一个吐。
    她找到了人,乐滋滋走到人身边:“阿冬,今天乐意说话么?你是什么时候跟着钟如霜的?”
    阿冬并不回话,自顾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煮茶。
    容宁在边上找了个小板凳,拉过去一起坐着:“说说呗,要是哑巴,你也能给我打手势。我说年份,你点头摇头就行。”
    阿冬不理睬人。
    容宁细窥探着阿冬的脸。易容总归会有一些地方看得出痕迹。不管用什么覆在脸上,透气都相当不好。不知道对于容貌恢复会不会有碍。
    不过没事,嫂嫂不嫌弃就行。
    她每次过来,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坑害她兄长。她吃完瓜子,拍拍手带着袋子走人。得不到消息也乐滋滋的。
    不过这次,她多和阿冬说了几句:“不搭理人也挺好,老实。”
    容宁找随从的事当然瞒不住旁人。众人本来心中想着,恐怕容中将是为了套一些消息。这个褐衣女子实在有些令人不安。
    但随着容宁隔三差五找人,众人的念头就变了。
    他们看着这个从不吭声的男人,目光微妙:这男人,有点东西。
    怎么能做到面对容中将毫无情绪起伏,面不改色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
    那么,不老实的是他们容中将?
    陛下知道她在外如此吗?
    秦少劼最初是不知道,后来从容宁的信中知道了。
    天气炎热,帝王南下避暑的事放在行程上。百官安排得很快,按照先帝当年避暑跟随的人员安排着人手。当今帝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太妃和皇太后镇守宫里不南下,以至于省时省力,只要官员们把帝王和他们自己安排妥当即可。
    秦少劼刚从京城动身南下,就收到来自容宁的信。
    她先是委婉说了一下云南情况,再转告她要动一波大的,让秦少劼做好心理准备。其后她说了另一个关键:“在路上遇到了陛下师姑,一直派人看守着。她身边仅有一随从侍卫,与当初在山西之人该是同一人。”
    秦少劼微顿。
    钟如霜出现在容宁面前,该是有特定的想法在。她在观察容宁,试探容宁,并很可能想要利用容宁。一个在天下埋下各种隐患的人,必不可能放过帝王枕边人。
    拥有军权且不留在后宫中的皇后,本就让官员们心中有疑。钟如霜光出现在容宁身边,就足够寻常天子产生一点介怀。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要是容宁被哄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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