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一直没走,也没有说话,就在一旁站着。
    等到陈昭调整好呼吸,又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长发,把丢掉的包捡起来,这才冲着对方感谢道:“五爷,方才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及时伸手,我恐怕怎么也要挨上一棍子了。还有这根棍子,来的真是及时,不然赤手空拳的,还真的是便宜那两个人渣混蛋了。”
    谢飞眼睁睁看着她前一分钟还暴打坏人,下一分钟整理好衣服发型,又变成了举止端庄的淑女,实在是感叹不已。
    不过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也最好不要提醒陈昭,刚刚自己旁观了她怎样虎虎生威的画面。
    陈昭发泄了一通,现在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心情倍好。
    她眼睛亮晶晶,话音里都带着雀跃:“谢五爷,相逢即是有缘,您今天又帮了我,赏个脸,我请您吃饭如何?知道您的规矩,咱们不去外头吃,就在家里吃顿冷淘面吧,也快得很。”
    谢飞想了想,应下了:“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小姐的厨艺很好,自从上次吃过之后,我至今还记得,令人回味无穷啊。”
    陈昭听了这话,却没有往心里去,明白对方只是例行吹捧。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厨艺,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日常吃吃而已。不论是上回张姐带她去的沈家小饭馆,还是薛总长家里的大厨,甚至是第一天和陈安去吃的小食铺,都强过她自己好几倍。
    陈昭谦虚了几句,换了个话题问道:“谢五爷,我听小安说,你们最近遇到点麻烦,严重吗?”
    谢飞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有点麻烦,我们那条街上新开了家店,背后的靠山据说是个叫约翰逊的洋人。仗着洋人的身份,他们要交的税款就比我们的低,现在又打着新店开业的旗号降价,比正常市价还要低快一成,弄得我们这些人的生意,是大不如前了。”
    陈昭想着自己也是要做生意的,忍不住追问道:“正常咱们夏国人开店,税收是多少?洋人的税收又是多少?”
    谢飞细细的给她解释:“咱们本国人开的杂货铺这种笑点,正常的税收是百税十五,洋人得看他们是开的什么店,背后又是哪个国家,情况不一而论。不过大部分洋人名下的店铺,税率只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的样子,比我们要低得多。”
    “不过餐厅、歌舞厅,酒馆,还有那些声色场所的税率,就要高得多了,一般都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谢飞补充了几样,随即压低生意又说道,“但是那些店的背后,基本都是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任务,政务厅里都是他们的人,什么税收不税收的,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就不知道真相了。”
    陈昭听了沉吟片刻,随即才说道:“叫约翰逊的洋人,我也认识几个,只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约翰逊,到底是谁。谢五爷可以详细打听打听他的来历,说不定是我认识的呢。”
    “如果真的是熟人,或许大家可以坐下来聊聊,能化解危机也说不准。洋人的性格我多少摸得着一点,他们是极度好面子的,而且需要人多吹捧。不过为了赚钱么,便是咱们架子放低些又如何,日后再找补回来就好了,总比硬碰硬要来得强。”
    谢飞拧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忍气接受了这个建议。
    没办法,大家都要吃饭的。
    那些商户要赚钱维持生计,他和手下的那些兄弟,也得靠着帮商户扛活搬东西吃饭,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了。
    第10章 算账
    没过两天,陈昭正为了调解谢飞和约翰逊的矛盾,忙的不可开交,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陈家人又找上门来了。
    这回打头的,是原主的妈孙氏和妹妹陈晓。
    说起这两个人,本来是原主心中最看重的,原主一直觉得她娘可怜又柔弱,是需要人细心呵护照料的。所以当初也才十五岁的她,毅然决然的退学工作,一天打三四份工,就为了不让母亲孙氏太辛苦。
    可在陈昭看来,孙氏这人压根儿就没有吃过苦。
    最开始陈父去世的时候,她被陈氏族人哄骗,稀里糊涂的就把家里的东西都交出去,原主怎么劝都不听,只说族人不会坑害他们孤儿寡母的。最后陈家几代积攒下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被人鸠占鹊巢,只剩下一所老宅子,还是原主拿着菜刀保下来的。
    后来族人走了,孙氏也不想着工作赚钱,开始靠典当为生,家里剩下的东西,一件件的送到典当行去,换了衣裳吃食。
    可靠着这些过日子,终究是不成的,眼看着家里的冬衣都要当出去了,孙氏就一边卖东西,一边在家里哭。她哭得伤心,陈昊和陈晓那会儿一个八岁,一个十岁,也跟她一起扯着嗓门,没日没夜地哭嚎。
    原主心疼他们,也知道不能总是吃老本,所以本来交了一学期的学费,结果只上了两个月就辍学工作去了。
    从那以后,孙氏似乎就找到了拿捏原主的法子。
    若是有个什么为难的事情,她就带着一双儿女嚎哭流泪,无论是一双儿女的学费,家里的生活费,弟弟一家的饭钱,陈家对外的人情走礼……
    只要是需要用钱,而家里钱财不够的时候,她必定会在原主能看到的地方垂泪啼哭。哭她自己命苦,哭陈父走得早,哭儿子不能过上好日子等等。
    等到原主受不住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出面,帮着孙氏把困难解决,叫他们三个能安静下来。
    而且孙氏这个人不但是个伏地魔,骨子里还很有几分重男轻女。
    原主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又有陈父看重的缘故,她平日里还客气些,可陈晓这个二女儿就不同了。本来因为第二个生的还是女儿,孙氏心中就不待见她,觉得自己被人低看了,后来家道中落,孙氏就更顾不得陈晓这个女儿了。
    因此从小到大,都是原主这个长姐照顾陈晓比较多。
    原主心疼她是个女孩子,不得母亲看重,后来又小小年纪失去父亲的疼爱,所以总是对她多照顾三分,比对弟弟陈昊还好些。
    但凡孙氏给陈昊添了衣裳鞋袜,买了书本玩具,原主就会自己悄悄给陈晓也买一份,为的就是不让她有失落之感。
    可惜这样的百般呵护,却养出来一只白眼狼。
    只因为同学朋友的几句闲话,陈晓就恨上了养家的姐姐,觉得她的职业下贱丢人,不配和自己做一家人。从此之后,她对原主就一直冷嘲热讽,一副耻于与之为伍的态度。
    若是她能一直如此,陈昭也佩服她有骨气,可是这个小姑娘若是需要银钱首饰的时候,就又想起原主这个姐姐来。低声下气的说几句软话,再眨巴眨巴眼睛落几滴泪,原主那个软心肠的人,总会如了她的意,满足她的要求。
    就这样周而复始,久了之后,在陈晓的心中,原主就是个自甘下贱的傻子,任是谁哄骗几句,都能从她兜里掏钱,再无一丝尊重可言。
    直到陈晓中学毕业,在政务厅顺利找到一份工作后,她获得了财务上的自由。
    从此她更是连话都不和原主说一句了,遇到了都避着走,唯恐这个舞女姐姐被人知道,耽误她找到如意郎君。也是因为陈晓刚找到个优质股,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把原主扫地出门,以防男方来家里拜访的时候,知道自己有个做舞女的姐姐。
    陈昭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母女俩,心中没有一丝触动,反而还觉得有些恶心。
    她在心中有些恶意地想到,该不会是陈晓如今的工钱,不足以支撑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又想起原主这个冤大头了吧。
    可惜,会为了他们掏心掏肺的小陈昭已经死了,现在出现的是钮祜禄·陈昭,虽然不至于化身复仇女神,但也绝不会在陈家人身上,再花一个大子儿!
    抱着这样的心理,陈昭在路上走得目不斜视,只装作前路没有那么两个人。
    见陈昭这样的反应,陈晓心中暗恨。
    她一向是不喜欢原主这个姐姐的,无他,原主太过优秀了。
    所以即便原主对她照顾有加,她也只以为那是无用的怜悯,更显得她自己渺小可怜。
    在陈晓心中,这个姐姐从小就备受父亲的宠爱,甚至母亲也对她青眼有加。可是同为陈家的女儿,她自己却显得那么普通,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在众人眼中都是长姐远远优于她,这叫她心中很是不忿。
    一日一日的嫉妒愤恨在心中叠加,结成了仇恨的种子,终于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破土而出,使得陈晓单方面宣布和原主为敌。
    等到她终于和舅舅一家齐心协力,把原主那个丢人现眼的姐姐撵出家门后,陈晓心中满是自得,觉得自己这回可算是赢了。对方已经是污秽的烂泥,很快就就要死去,而她中学毕业,青春貌美,有一份正当的工作,日后的人生也是肉眼可见的美好。
    只是每每孙氏朝她伸手要生活费的时候,陈晓会想起“早死”的原主来,心中会有几丝后悔。毕竟若是原主还在,养家的担子是该原主来挑的,谁让她是姐姐呢。
    但是这点滴的后悔之意,在新交男友的赞赏声中,也很快消弭的一干二净。
    那个家境优越,心地善良的男人,对着陈晓不住口的赞叹:“晓晓实在是太能干了,你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经能担起家里的重任,真是了不起。”
    听了男友的夸奖,陈晓心中不自在的同时,却不由自主的更加美化自己。她把从前原主每日打三四份零工的经历,删删减减转到自己身上,越发塑造出一个不怕吃苦,关爱家人,心中有大爱的女孩形象来,使得男友更高看了她几分。。
    甚至那个男人的父母,在听说此事后,都对陈晓十分客气,觉得她外貌虽然柔弱平凡了些,可心性却极为坚韧,是难得能撑得起一个家的坚毅之人,当得起一家主母的位置。
    眼看着两人就要谈婚论嫁了,陈晓也早就把原主抛之脑后,可谁知道前几天,陈晓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却突然找到她,说是在一个西餐厅见到了她本该死去的姐姐。
    那同学素来和陈晓不合,很是看不惯她那假清高的样子,所以故作不解的问她:“不是说你姐姐高热不退去世了吗,你们一家人甚至还发了讣告,怎么会出现在西餐厅呢?陈晓,该不会是你们一家狼心狗肺,把你姐姐撵出去了吧?”
    “我听那店里的服务生说,他们那个钢琴师就是被家里人撵出来的,说是嫌弃她病了吃药要花钱呢。哎呦呦,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狼心狗肺的家人,用人家拿命换来的钱吃香的喝辣的,扭头用不着了,就把人一脚踢开,啧啧啧,无耻啊。”
    “不知道李先生知不知道,他心中白莲花一样的女朋友,是这样的货色。李先生的父母又清不清楚,那所谓柔韧又坚强的未来儿媳妇,实际上是花着姐姐的卖身钱,心安理得的接受照顾,却对姐姐弃如敝履的人呢。”
    陈晓被这一通奚落,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不敢出声反驳,毕竟对方家里有钱有势,远不是如今的陈家能抗衡的。
    她装得楚楚可怜,连哭带求,说尽了自己的心酸委屈,好容易才让那位同学相信,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后来又再三恳求,只希望那人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个姑娘虽然看陈晓不顺眼,毕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对方又哭的这样可怜,顺水推舟便答应了帮忙保守秘密。
    之后,陈晓第一时间去找了孙继祖和葛氏,让他们二人出面,不论用什么法子,都得把原主骗回家去。
    毕竟按照原主从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只要她见了孙氏和弟妹,几人再哭求一番,是必定会心软的。到时候不论是双方彼此间的说辞,还是原主如今工作赚来的钱财,在陈晓看来,都能很简单的解决。
    可惜,她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住原主已经死了,计划从开头就不通。
    所以在看到孙继祖夫妻俩鼻青脸肿的回去时,陈晓简直惊呆了,完全无法相信那是原主打的,只以为是孙家夫妻两个骗钱来了。
    孙继祖才真正是气坏了,在陈家大发了一通脾气,又从孙氏那里敲走了三块大洋,才不甘心的走了。
    临走之前,他还放下话来,说是陈昭无情无义,不敬尊长,若是孙氏不好生管教一番,陈家的名声必定会被败坏。到时候不论是陈晓还是陈昊,别想再找户好人家了,一辈子就完了。
    也是这句话,吓破了孙氏和陈晓的胆子。
    她们两人,一个寄希望于陈昊能娶个富家小姐,日后重现陈家的辉煌;一个又想着能握紧现在这个优质股,嫁进李家成为豪门太太,从此成为人上人。
    若是真的被坏了名声,现在的这些打算,便全盘毁了。
    故此,这二人才结伴来堵陈昭,想着叫她心软认错,解了这困局。
    如今见着陈昭走的头也不回,陈晓先急了起来,哭喊道:“姐姐,姐姐!你不认我和娘了吗?娘这些日子找不到你,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这一招先声夺人,把不孝的名声先扣到陈昭头上,倒叫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需知,如今这个年代,儿女不孝乃是大罪,会被世人鄙夷唾弃的。
    而这两人之所以选择人来人往的大街,本就是想用舆论民情压迫陈昭,逼得她不得不认下那个哑巴亏,重新做回陈家的提款机,任由陈家人吸血。
    陈昭缓缓站定,又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俩认错人了,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没有什么母亲和妹妹。前几日也有个男的,非说我是他外甥女,还说我什么起死回生了,一通瞎话胡言乱语,被我打了一顿才承认自己认错了。”
    说罢,她又扬声道:“各位散了吧,这两人认错了。”
    陈晓和孙氏不防陈昭这样说,当即愣住了。
    而陈昭趁此机会,在人群中三绕两绕,已经钻进小巷子里去了。
    陈晓暗暗咬牙,拉着孙氏的手就追了上去,不想从小巷子里刚转出来,就见陈昭手里提着根木棍,笑意盈盈的靠墙站着。
    见着二人果然追了上来,陈昭嗓音轻缓的问道:“二位,你们是在找我吗?”
    孙氏看着她手中的棍子,又回想起孙继祖那一身的伤,心中有点害怕。
    却又被那句“二位”给刺激住了,她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什么二位,我是你亲娘,这是你亲妹妹!阿昭,难不成你真的像你舅舅说的那样,六亲不认了!这是丧良心的事情,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陈昭嗤笑了一声,站直身子说道:“我可没有什么亲娘亲妹妹,捡到我的人说了,我是被丢到大街上的,当时还发着高烧,眼看着就要死了。幸亏他帮我请了大夫买了药,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也因此欠下了巨额的药费。”
    “你说你是我娘,那我欠的钱,你帮还吗?”
    孙氏嗫喏着说不出话来,陈晓却在一旁急声道:“你欠了多少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我可听人说了,你在那西餐厅里工作,一个月的薪水足足五十块大洋呢,怎么可能还不清药费!”
    陈昭眼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胡扯:“我这条命可是很值钱的,他救了我,我自然要竭力回报,不多不少,一万个大洋。五十块大洋的薪水又怎么了,不吃不喝也得攒小二十年呢,剩下的,你们帮我还?”
    孙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家里可没有钱了,你弟弟还得上学呢,往后还有娶媳妇,那都得花钱。”
    听了这话,陈昭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冷笑声,也懒得再和这两个人说话。
    她的为人处世准则很简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回头有实力了再打。
    这两个在她雷点上蹦跶的女人,明显没有让她退避三舍的实力,那就不需要强忍怒火,直接上手就好。
    第一棍子,陈昭给了面带怒色的陈晓。
    一棒子下去,陈晓就惨叫出声,跳着脚尖叫:“陈昭,你疯了吗!竟然敢打我!”
    陈昭手里的动作不停,沉声道:“打的就是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从小到大,要不是有陈昭在,你早就死了八百次了。还想着吃好的穿好的,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去读书?做你的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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