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阮贤云告诉他:“我老公不在了。”
    曾佑青愕然:“怎么走的?”
    “出了事故。”阮贤云不想让他多问,转而问他,“你怎么也一个人?你太太呢?”
    “我很早就离婚了。”曾佑青说,面对她惊讶的神情,他笑了笑,“她再婚四五年了,我只有一个人。”
    阮贤云倒没多想,以他如今的经济条件,形象也还好,想再找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的爱恋已经成为三十年前的过去式,自己没那么大的魅力,还让他恋恋不忘。
    昔日恋人,分开时并不愉快,骤然重逢,让阮贤云心里没滋没味。她并不想与他叙旧,沉默了一下,她说:“我得去我表侄的婚礼现场了。”
    曾佑青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点了下头:“好,回见。”
    阮贤云只当是句客套话,她说:“回见。”
    曾佑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他收回目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笑:“老班长,上次你说同学会定在下周五和周六两天,对吧?”
    电话里的男人神神秘秘的:“对,已经确定参加的有十八个老同学了,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再给你打个电话,这次有你意想不到的人。”
    曾佑青心里有了答案,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漫不经心“哦”了一声,问:“谁?”
    “阿容报了两个名额,她说这次阿云也要来,你的初恋,不会忘了吧?”老班长调侃他,又奇怪,“对了,你前面不是说没时间来不了么,怎么又给我打电话问这事?”
    “我那两天的行程取消了,突然想到已经很多年没见老同学,既然有机会,一起叙叙旧。”曾佑青一改话风,本来他想向他套两句话,没想到老班长自己就把消息漏出来,他顺着接话,“那你把地址发给我,到时我也参加。”
    “我包了个大巴车,上午八点在滨江公园西门集合,自己开车多累,你干脆也别开了。”老班长打趣他,“虽然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出行都有专车,但也适当忆苦思甜一下嘛。”
    曾佑青笑道:“行。”挂电话前,又嘱咐他,“我要参加的事情,你先别透口风,万一突然有什么事我又来不了,岂不让老同学们误会我摆谱消遣各位,让我到时给大家一个惊喜。”
    老班长也笑哈哈的,拆穿道:“你是怕阿云知道了不参加了吧?”
    “怎么会?”曾佑青不承认,“我俩那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大家有儿有女的,又不是面皮薄的年轻人,什么事看不开?”
    “你这么好的条件,自从离了后,这么多年也不另外找,难道没点原因。”老班长以为他不知情,分享消息给他,“我听说阿云老公今年年初死了,她现在也一个人。前几天我看她发了抖音,班花就是班花,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漂亮,风采不减当年。”
    曾佑青眼睛毒,他能看出阮贤云是吃过生活苦头的,以前虽然也是穷人家的小孩,手指并不细嫩,但如果她婚后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么多年,早就养得细嫩了。他心里不太愉快,当初她父母看不上她,认为自己的家会拖累她,她跟他在一起没奔头,既然拆散了他们,就应该让她嫁个家底厚的男人,但看起来她没嫁好。
    他心里有很多想法,面上却还笑着,问:“怎么看她的抖音?”
    老班长热心助人:“等着,我发给你。”
    过了片刻,曾佑青收到一段视频,视频是由阮贤云的几张图片组成的,妆容比今天精致许多,他反复播了几遍,记住右下角的一串数字,也下载了一个 app,注册登录后,进去将她搜出来,关注了她。
    阮贤云从未有哪一次走得像此刻一样笔直,抬头挺胸,压下急切离开背后之人视线的心情,一步一步,平而稳地迈着步伐,直到转了个角,到了春华厅,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随礼处。
    龙龙先看见她,叫了一声“云表姨”,阮贤云望过去,见到一对新人,连忙笑说时间真是一眨眼,不怎么经意就长成大小伙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又夸新娘子漂亮,两个人天造地设很般配。
    当了新郎的侄子笑着,介绍阮贤云给新娘认识,等到新娘叫了人,他问:“粤粤没来?”
    阮贤云说:“放劳动节,她之前就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不好失约,我替她转达祝福,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表姨,粤粤也快了吧?”
    “她还早,还没谈男朋友。”提到邹楠粤,阮贤云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这时又有另外的客人来,应该是龙龙的同学,龙龙与她说:“表姨,你进去坐,外公外婆和妈妈他们全都在里面。”
    “行。”阮贤云笑。
    她登记了礼金,走进大厅,现场布置得极漂亮,头顶吊着流光溢彩的灯,两列红玫瑰搭起通道,通向花团锦簇的舞台,她四处看了一圈,找到郑暇君。
    郑暇君正和一对比她年龄更大的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笑着说什么,老头是邹楠粤外公的哥哥,当初她外公上学,有一部分学费由他资助,尽管后来时运不济没有改变人生,不过粤粤外公依然非常感激他哥哥,两家人几十年来联系紧密。
    “阿云!”阮贤云正要朝他们走去,忽然被叫住。
    来人就是今天新郎官的母亲,阮贤云大伯大伯母的女儿,她的表姐,也是今天阿松在车里提了一句的会开车的三姐。
    三姐个子高高的,就算今天不因为龙龙结婚,她平时也穿得很光鲜,戴了一整套的珍珠首饰,也许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看上去显得特别年轻。
    因为父母都是教师,整个大家庭中,三姐是他们这一辈的姐妹中发展得最好的那个,她从小就受到好的引导,也顺利走进教育系统,嫁了一个律师老公,生活幸福。
    阮贤云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爸爸没有遭受不公,也端上教师饭碗,那她的人生也有可能和三姐相同吧。不过,这样的念头极少钻出来,和人比较,没什么意思。况且,粤粤对自己很重要,改变人生,就没有女儿了。
    到了她们这个年龄,见面寒暄都先围着孩子展开,粤粤又被提及,阮贤云再次解释她干嘛去了。
    这会儿,邹楠粤跟着梁和岑进森林徒步,两人不赶时间,路上边走边停,拍下许多照片。
    何家家醒来,群里@他俩,问:【你们人呢?中午咱煮椰子鸡火锅吃?】
    邹楠粤将日出的视频,以及刚才拍的森林景色发过去,说:【我们中午回不来,你俩自己吃吧。】
    何家家:【你俩怎么看完日出回来不叫我们啊?搞小团体!擅自行动!应该受到谴责!】
    第三十六章 旧朋友
    进森林前,先回了趟帐篷,梁和岑背了个包,带上肉铺干粮,以及一点水果和能量饮料。
    两人跟着导航走,大多数时间都不说话,不过梁和岑很照顾邹楠粤,遇到坡度陡的地方,默默递给她一只手。他的掌心用力而热,很可靠。邹楠粤想,就算他们被困在里面,有梁和岑在身边,她应该也不会太担心。
    当邹楠粤看到何家家这条带着批判性质的消息,已经是很久后了,森林里信号弱,尤其他们用某款水果品牌的手机,网络更加不好。
    直到经过平坦开阔的地方,微信通知声终于响起,何家家还发了她昨晚熬夜剪的第一支 vlog,让他们提意见。
    邹楠粤停下脚步,对梁和岑说:“这儿有信号,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梁和岑正有此意,将一块石头表面擦了擦,让邹楠粤坐过来。他用湿巾擦干净手,削了一个苹果,分她一半。
    邹楠粤两次下载失败何家家发出来的视频,只好放弃,她啃着苹果回:【信号太差了,看不了视频,等我们回来再说。】
    信号是真的差,这条绿色文字泡泡旁边出现一个小圆圈,旋转半晌才消失。
    平时网卡,心情一定很烦,但此刻完全不会。正午十二点,热浪滚滚,他们待在森林深处,阳光被遮掉大半,山风习习,只感到一阵清凉。
    邹楠粤惬意地伸长双腿,问他:“我发现你放假很少看手机,没有工作找你么?”
    “有工作相关的人找,我不想急着回。”梁和岑非常坚持将工作和生活区分开的原则,不过平衡起来也并非像他说得这么轻松,也会有让他皱眉忍耐的情况,他尽量不让那些事影响他的心情。
    “工作日加班我还能接受,我以前那份工作,赶 deadline 的时候,周末和节假日也要贡献出来。所以周末和节假日,我最不想看工作群,如果工作群有消息,准没好事。”
    梁和岑向她举起饮料瓶,邹楠粤懂了他的意思,两人碰碰瓶子,各自喝了一口,都笑起来。
    邹楠粤向他分享何家家的玩笑话,又问他:“你觉得我们算搞小团体吗?”
    “就算是,也是他们先“抱团”。”梁和岑说。
    邹楠粤顿时觉得自己回那一句“不忍心打扰你们睡觉”太正经了,她该有趣一点的。
    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准备离开的时候,梁和岑眼神一顿,制止她起身:“你先别动。”
    她头发上掉了一只小小的硬壳虫,说着,他伸手过去。
    邹楠粤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梁和岑很快将虫子捉下来,并远远丢开,说:“有虫子,我已经弄下来了,没事。”
    邹楠粤愣了一下,她没太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谢谢。”
    反而是梁和岑好笑道:“这也要谢?”
    邹楠粤意识到自己过于客气,解释:“你是举手之劳,我也只是顺口一句。”
    梁和岑接受了她的理由,他打趣道:“谢谢是你的口头禅?”
    邹楠粤神经放松下来,她开得起玩笑,接话:“我比较讲礼貌。”
    梁和岑笑出声。
    两人沿着导航路线继续前行,邹楠粤问梁和岑:“我们明天回去后,还有两天假期,你怎么安排?”
    “4 号参加朋友婚礼,5 号去看看我奶奶,你呢?”
    “我打算给我妈开个 1v1 化妆速成班,你早晨不是听见我的电话内容了么。”邹楠粤又问他,“朋友结婚?谁呀?”
    说实话,她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闲聊而已,没想到梁和岑愿意告诉她自己和这个高中同学深交的原因,顺便讲了一下对方的爱情故事:“他和他老婆高一开始谈恋爱,因为两个人越谈成绩越好,班主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邹楠粤正想说怎么没听林林提这事,开口之前记起来,梁和岑和喻柏林上的一所高中,但他们不在一个班,部分朋友没有共通性。
    她说:“我们高中班主任提防我们早恋的时候,最喜欢说上了大学会找到更好的,但其实据我所知,高中谈的恋爱大部分都挺稳固,结婚率比较高。”
    梁和岑莫名听出淡淡的遗憾,他问:“你高中有喜欢的人?”
    “也算不上喜欢吧,只能说有点好感,他跟我是一个小组的,我俩讨论学习的时候挺有默契。不过仅限于功课上的交流,他高考没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就选择复读了一年,最后成功了。”邹楠粤总结,“其实有点好感也是比较勉强的说法,我只是欣赏他,当时我读那个高中不怎么好,班上大多数男同学都没有目标,但是他意志坚定,不受松散的学风影响,让人刮目相看。”
    梁和岑回忆自己高中时的表现,他从小就懂得劳逸结合,上课专注度高,学习效率也高,下课和放学放假,他该玩就玩,用功程度不如别的优等生。他想,自己那时的学习态度,真不能让她刮目相看。
    “毕业后你和他就没联系了?”他忍不住又问。
    “我和你都没什么联系,更不要说一个高中同学了。”邹楠粤脱口而出,这代表在她的潜意识里,梁和岑是关系非常好的那个人。
    梁和岑顿时笑,接着又收敛神情:“你以前挺活泼的,如果早知道你转学没交新朋友,我应该经常联系你。”
    “我以前活泼是因为有你和林林在,本来你俩人气就高,连带着我也受欢迎。而且跟你们一起玩,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比较胆大。”她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什么,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你们,高中毕业后探索新世界还来不及,哪有空找旧朋友。”
    梁和岑接着她的话说:“现在看来,还是旧朋友不会过期。”
    “这个比喻好。”邹楠粤乐,既然谈到这个话题,她也不会放过机会,问,“你高中没喜欢的人?”
    “你知道的。”梁和岑说,“我精力太旺盛,每天打球的时间都不够,没长那根筋。”
    “肯定有女生经常看你打球吧,你难道一点也不被崇拜的目光打动?”
    “越是这样,我在球场上越被针对,施展不开手脚。要不然就是被朋友瞎起哄,你觉得因为一个自己没有感觉的女生被朋友开玩笑,我会高兴?”
    “……”邹楠粤想说,她还以为男生都享受那种目光。
    梁和岑走在前面,他没有回头,平静地告诉她:“我大学喜欢上一个女生,和她一起出国留学,后来她先回国,半年后我俩分手。”
    邹楠粤错愕,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前任,消化了一下,问:“因为异国?”
    “也不全是,本来她回国之前我们就有一些争执,感情出现了危机却没解决好。”梁和岑简单道。
    邹楠粤“哦”了一声,她没有好奇打探具体的原因,只是多少有些苦涩,他以前的女朋友和他一起上 top 大学一起考出国,是个很优秀的女生,自己对他而言,算不算降了级?随即她心一凛,一个人最不可取的就是妄自菲薄,既然他们没走得下去,肯定不合适,他很在意相处的舒适度,自己赢面很大。
    梁和岑觉得她这声“哦”有气无力的,他不由解释:“这事早就过去了,我如果说自己一段也没有,你也不会信,对吧?”
    邹楠粤也不是不会相信,她会觉得不可思议,哪里出了问题?他谈过一次恋爱,她反而觉得放心,而且,他们怎么有种男女朋友互聊前任的氛围?现在还没这个立场,于是她笑:“我没说什么呀。”
    梁和岑:“……”
    如果他没理解错,她的意思应该是“你说这么多干嘛 ”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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