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贴春联,还有就是年三十的伙食了。为了让兵卫们过个好年,昨日伙房里可是把养着的十几头大肥猪全都杀了,然后烀猪头,卤猪耳,炖大碗肉,一大早伙房里的十几个伙夫就开始张罗上了。
    等林远秋他们到了兵营时,正是猪头肉煮的最喷香的时候。
    今日要去毛沿村的九百名兵卫,差不多都是五年以上的老兵,是钟荣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兵卫的身手虽谈不上出色,可性子却是稳重的那种,毕竟今日的行动需要埋伏在野外,若是沉不住气露出马脚,那就前功尽弃了。
    毛沿村共有民房五十多间,除去临近山脚的二十来间,剩下的三十多间林远秋把它们一一做了分配。
    按正常来说,靠近村口的那几间宅子肯定首当其冲,想来山戎人过来时最先光顾的也就是这几间,所以他们的主要兵力自然也是这些宅子,至于靠后的宅子,肯定也不能忽略。
    那日林远秋去毛沿村查看时,就把村里大致的地形图给画了下来,特别是房子的分布,所以这会儿照着图纸安排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咱们尽量把人引到最前排的几间宅子里。”
    林远秋觉得,他们这边只有同步动手,在安全上,才能最大程度的得到保障,不然这边已经出手了,那边还有不少山戎人在村道上或者围墙外,到时恐怕就要硬碰硬了。
    不是说他们没有胜算,而是能尽量减少自己这边的伤亡才是最好的结果。
    行兵布阵,激励士气。
    林远秋指着最前排的一间宅子对一旁的王永清下令道,“王百夫长,你领黑虎营就蹲守这间宅子,切记,等山戎人进院子后,再动手,可知?”
    王永清抱拳单膝,“是,下官听令!”
    “周百夫长!”
    “下官在!”周兴河躬身。
    林远秋指向另一间宅子,命令道,“你领白虎营的兵卫蹲守此处!”
    周兴河单膝跪地,朗声道,“是,下官领命!”
    自钟荣接管兵营后,就依着泾州大营那边的管理,让每个百夫长给自己的百夫队取了名号,所以才有了如今黑虎营、白虎营等这些称呼。
    随后,林远秋把剩下的几间宅子也都一一做了分配,而靠近山脚的那些,则安排了兼顾。
    “李百夫长!”
    “下官在!”李金山躬身。
    林远秋手指着进村的唯一通道,再次下令,“本官命你带领一百兵卫驻守村口,若有山戎贼人逃窜出村,格杀勿论!”
    李金山中气十足,“是,下官领命!”
    一刻钟后,九百兵卫就在校场集合了。此刻每个人的腰间都绑着一只装满火油的陶瓶,瓶口则塞了木塞,这样等行军时,火油才不会漏了出来。
    等到了毛沿村,兵卫们就会把木塞取下,换上带着布引信的棉布塞子,到时一声令下,兵卫们直接把引信点着了,然后抛出去就成。
    除了装了火油的陶瓶,弓箭和砍刀也是必备的,有了弓和箭,就能防止山戎人爬墙出来。至于砍刀,自然是近身搏斗时用的。
    最后就是棉被,每个兵士背上都有一床棉被背着。
    方才林远秋直接给大家做了绑棉被的现场示范,方方正正的背在身上,除多了十来斤的重量,其他倒不觉有碍事的地方。
    很快,十几名伙夫抬了热气腾腾的馒头过来,每个馒头里都有一大块猪肉夹着,伙夫们拿出油纸,然后四个馒头一包,挨个给大家分了过去。
    而兵卫们,接到馒头后马上塞到了衣襟里,很快,大家的胸口就被馒头抵的热乎乎的了。
    至于水,自然是不用带的,现下到处都积着雪,口渴时抓一把塞进嘴里就成。
    林远秋接过馒头后,也直接塞进了衣襟,此时的他,满脸严肃,看了看在场的所有兵卫后,林远秋高声道:
    “食君禄,解君忧,诸位可还记得本官曾与你们说的话,本官说过,凡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者,自少不了给他的嘉奖,此话一直有效。今日凡参与杀敌者,每人奖银二两。另,抓得敌首者,不论生死,都奖银三十两,听明白了吗?”
    “明白!”听到居然有三十两的嘉奖,众兵卫嗓音嘹亮。
    林远秋举剑,“出发!”
    随即就带头出了兵营,钟荣紧随其后,接着便是各百夫长和领着的兵卫,很快,近千人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往毛沿村而去。
    若在平时,三十多里路只需走上一个半时辰就能抵达,可现下地上有积雪堆着,行进起来,速度自然就没那么快了。
    临近午时出的营,期间每走半个时辰会安排歇上一会儿,等到了毛沿村时,已是申时正了。
    林远秋很庆幸自己今日穿了鹿皮靴,否则在雪地上走了这么久,早就鞋子打湿,水渗进鞋肚子里了。
    至于兵卫们,自然不用担心,今日他们穿的都是马靴,马靴用的猪皮,也是不易进水的。
    这会儿离天黑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虽看着时间还宽裕,可林远秋不敢耽搁,很快传令下去,让大家依照先前的计划,把现场布置了起来。
    钟荣领着兵卫去了院子里的柴房,不多会儿,就把前几日存放在那里的几十盏油灯拿了出来。
    有兵卫上前,把宅子大门上的锁给撬了。然后每间屋宅内都各放了一盏油灯,再把北面其中一个窗户的窗栓打开。
    接下来就是最最关键的一环了,那就是把大门关上,门后背用木头顶住。
    而顶门的技巧,能决定山戎人把大门推开的时间,按照今日的计划,自然是多花上一些时间最好了,这样就能保证山戎人全都进了院子。
    顶门的木头,前几日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直接抵上就成。
    在这一方面岳父他们是行家,林远秋就没有参与,他现在正和几个兵卫一起,给从军营中带过来的二十几只鸡绑上腿,然后再往头上罩上一个黑布帽,这些布帽还是林远秋特地让娘给他缝的,小小一个套在鸡脑袋上刚刚好,帽沿上还有两条细布绳,系上之后就不怕它掉下来了。
    最后,这样戴了帽子的鸡,大家在每间宅子的堂屋都放上了一只,再倒扣一个箩筐,把捂了眼睛的鸡罩在里面,箩筐上又找了些破瓦罐或瓦罐碎片压着。
    忙好了这一切,兵卫们便从北面窗户撤出。
    林远秋最后看了看堆在院墙内的一捆捆芒草,因担心山戎人会瞧出异样,所以芒草的摆放是很随意的那种,不仔细琢磨,根本发现不了有不对的地方。
    撤出院子后,接下来便是蹲守了。
    钟荣朝众百夫长挥手示意,百夫长得令后,很快领着自己的手下兵卫掩藏了起来。
    其实四处都是雪,要藏身并不难。兵卫们找了一个稍微不显眼的地方,打开包裹了白布的厚棉被,然后半床垫在身下,半床盖在身上,最后把脑袋往里一缩,老远看去,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了。
    林远秋相信,等到了晚上,哪怕离的再近,也发现不了这里居然是一团被子,肯定都以为是雪堆呢。
    而躺进被窝里的兵卫们,简直对他们的知州大人佩服的不行。大冬天的,有这样一床厚被子裹着,寒风再是凛冽,也吹不到他们身上。
    摸了摸怀里的夹肉馒头,还是热乎乎的,没等众兵卫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咽回去,就听到三声清脆的哨子声,先前可是说好的,三声哨子的信号则代表可以吃饭的意思。
    哈哈,终于可以开吃了。
    众兵卫迫不及待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打开,四个夹了喷香猪肉的大馒头很快就露了出来,众兵卫最后再吸溜了一下口水,开饭。
    林远秋也不例外,忙活了大半日,他早就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是脚底板那里,绝对走出了水泡。林远秋边吃馒头边想,等这次事情结束,自己的晨跑一定要练起来了,不然这脚力实在太丢人了。
    到底都是纪律严明的,近千人的吃饭场面,居然没发出一点声响,有的只是香气四溢的肉香。
    天渐渐暗了下来,等西边的光亮只剩下最后一抹时,钟荣又吹响了嘴里的哨子。
    这时就有兵卫飞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动作迅速的从开着的窗户跳进了屋,片刻后,三十几间宅子里都有了光亮,这是把屋里的油灯给点上了。
    点灯兵卫跳出窗户,然后做着最后的扫尾,先把窗户关严,再是院门,从里栓上,等检查过后没发现遗漏,就纷纷翻出了围墙。
    所谓瓮中捉鳖,即是在大坛子中捉甲鱼,好以此形容要捕捉的对象已在掌握之中,轻而易举或者很有把握就能得到。
    林远秋的瓮中捉鳖也一样,这会儿瓮盖已经打开,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耐心等着山戎人入瓮了。
    至于不同之处,应该就是,他们今日是为了瓮中炖鳖而来。
    看着棉被外越来越暗的天色,众兵卫头一回生出山戎人快点来的期盼。
    ……
    第203章 瓮中炖鳖
    等待的时间,总显漫长。
    不过兵卫们并不着急,一个个的目光都集中在通往村口的小道上。这副不急不躁的模样,除了他们本身过硬的军人素质,最主要的还是有厚棉被裹着的缘故,否则被刺骨的寒风连刮好几个时辰,再是沉稳的人,也难免会生出急切来。
    相比起兵卫们的淡定,此刻的林远秋倒是有些心急了,这会儿已差不多戌时正,也就是晚上八点多了。
    都这个点了,今晚山戎人还会过来吗。
    可想到这个时节正是北戎粮食最缺乏的时候,林远秋又对他们的到来有了信心。
    山戎属游牧,而游牧民族的生活一直备受气候的影响,每年的春季和夏季,是牲畜怀孕产崽的季节,也正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所以这两个季节,山戎人基本不会往这边来。等到了物资匮乏的冬季,为了安稳度过寒冬,山戎人就会打起旁的主意。加之这个时候也没了春、夏季的忙碌,他们自然放开手,四处抢夺了。
    林远秋的左边是岳父的被窝,右边则是钟锦安和钟锦华的,对于岳父和两个舅子的举动,林远秋自然明白,这是把他夹在中间,好随时保护着呢。
    自来到塞北后,林远秋就一直受着这样的待遇。若是出城,必定有岳父他们相随,这般时时守护,林远秋心里要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再想到岳母她们都还在京城,先前听岳父和舅兄们的意思,他们三人是准备一直待在塞北,直到他的知州任期结束,才会离开。
    这让林远秋更是过意不去。
    其实林远秋不知道的事,他的岳父和两个舅兄,如今正乐在其中呢。
    特别是钟荣,原本他还想着这辈子怕只能在家里待着了。可自从跟女婿来到塞北帮着掌管州营兵卫后,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泾州大营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好,每日带领兵卫们练武、练兵,再也不会觉得自己一身功夫没有用武之地了。
    至于钟锦安和钟锦华,那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看来,帮着父亲打打下手,与兵卫们一起切磋武艺,实在比守城门好多了。
    说实话,虽妹夫的三年任期未到,可钟锦安和钟锦华已经开始担心离开军营之后的事了,到时得多无聊啊,要是能一直待在兵营就好了。
    若林远秋知道舅兄们的心中所想,肯定会感叹上一句,不愧是骁勇善战的忠勇伯后人。
    据林远秋所知,除了如今的忠勇伯,也就是岳父的嫡兄,前两任忠勇伯都领过兵打过仗,且都是有勇有谋的。
    想来岳父和舅兄正是遗传了他们吧。
    “下雪了。”
    林远秋正准备从被窝里探出头,好朝村口处看看,就听到了岳父的惊讶。
    下雪了?
    他忙仰起脸去感受,果然,片片小雪花落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让林远秋的心一下子空落落了起来,看来,今天他们怕是要白忙一场了。
    钟荣也有些失望,连着准备了好几天,结果白期待一场。
    唉!
    没等钟荣叹完气,远处隐约有“嗒嗒嗒”的马蹄声传来。
    声音有些杂乱,一听就是来了很多马匹的样子。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林远秋只觉自己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伸出右手狠狠往大腿上掐了一把,好提醒自己别紧张,待会儿一定要沉着应对。
    而钟荣,则抬起头,朝着身后连着学了几声山雀叫,听着清脆婉转,这是提醒众兵卫都提起精神,贼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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