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芮法安(乐园之君)真的成为伊勒瑟芮(神的乐园)唯一的君主。
    即便神远去了,即便伊勒瑟芮已几乎毁灭,即便他完全不想要这个王座。
    “陛下,您醒来得比我想象更早。”
    另一位陛下疲惫地同瑟芮法安打招呼。
    小小的庭院不只有瑟芮法安一人,茧女,昆廷大帝,还有铁人001都在这里。
    个头娇小的女孩卷缩躺在世界树的旁边,草地上有点点银色痕迹,都是从她眼中落下的泪水。
    她现在已经睡着了,但即便在沉睡中,她也紧紧握着手里的草蟋蟀,偶尔抽泣一声,仿佛沉入了无法醒来的梦魇。
    怎么会有这样的噩梦?失去珍宝,失去两次。
    三四米高的铁人则矗立在庭院草丛中,它坚硬的面部很难表达出感情,但它别扭地双手环胸,手下是金苹果形状的齿轮,与它胸前的机关口咬合,正在缓缓转动。
    瑟芮法安看向昆廷大帝,气质愈发像种花养草退休老人的红皇帝,唯有一双蓝眸清澈如年轻人,可现在这双蓝眸也浑浊了起来,仿佛蓝天被阴云遮蔽。
    庭院中阴沉到下一刻降下暴雨也不会过。
    没人想在这种时候说话,但昆廷大帝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不在意气氛,或者说他才是气氛的主导者,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是那个不能停下步伐的人。
    老人叹息道:“陛下,或许您会觉得面对已经是伊勒瑟芮之主的您,我的态度不够恭敬,但我依然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在白玫瑰星云的昆廷大帝、茧女,还有铁人,一直兢兢业业阻拦那些蠕虫之主汁水里生长出的怪兽,避免它们扩散到宇宙里那些拥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在现实里上演没有英雄存在的限制级特摄剧。
    他们都很忙,瑟芮法安也说了,唤醒八芒星的记忆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叫他们先不要回去。所以为什么只是七天,八芒星就再一次……
    昆廷大帝顿了顿。
    哪怕在心里,昆廷大帝也不愿重复那个事实。
    他注目悬浮世界树之上的天使,深知对方的状态并不好。一个世界的权柄不是那么好消化的,这位天使之君是八芒星创造的最强眷属,不是肠胃健康到什么都能吃的蠕虫之主。
    所以红发天使是强行醒来的,伊勒瑟芮的新主尚未接受这个结局。
    “好像做了梦。”瑟芮法安答非所问地说。
    昆廷大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开始担心这位天使之君受打击太大脑子坏了。
    瑟芮法安松开领口的白玫瑰,阖上眼又睁开,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冷静。
    绝对是个梦,他竟然看到那个再一次丢弃他的混蛋期待他出生的场景。
    我竟然会产生这种自欺欺人的妄想,瑟芮法安也有点怀疑自己脑子坏了。
    但这不重要。
    他看向昆廷大帝,问:“过去了多久?”
    “以蓝星的时间轴来算,过去了十分钟左右。”如果是普通事态,能这么快挣扎醒来,昆廷大帝说不定会产生几分敬佩,但现在老人心中只有君王蛮不讲理的不满,以及强求,“即便只是过去了一秒,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我想您接下来打算做的,不会是哀悼吧?”
    一直以来都表现地慈祥又没什么脾气的老人嘲讽道。
    面对这番毒舌,瑟芮法安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平静地将自己过去七天所作所为简单道出。
    昆廷大帝听到第一句,眉梢就忍不住跳动。
    欺骗神,拘禁神,强行将只是眷属的自己与神融合……他年轻时作为神职人员的那一面在催促他消灭面前的渎神者,但红发天使说完后,他沉默数秒,说出的是:“您怎么就失败了呢?”
    即便到违背神的地步也孤注一掷地去做了,却没有成功!
    昆廷大帝作为皇帝的一面在恨铁不成钢。
    “机群也是这样认为,”铁人001带着电流感的声音插嘴,“你一开始就猜测祂会再一次的话,你应该用尽全力,百分之六十三点一九的机群赞同你的决断,如果加上我们的力量,你的计划有更大可能会成功。”
    “你们吗?”红发天使闪烁欧泊般光泽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落在尚未醒来的茧女身上,面无表情道,“你们会动摇。”
    “机群并不……”
    “即便是刚才,你的机群中也有百分之三十六点八一的个体并不认为我做的对,一旦真正面对选择,你当场分裂成两个机群也不是不可能。”瑟芮法安又看向昆廷大帝,“大帝,你最终会赞同,但你不可能动手,至于茧女。”
    小女孩还在梦中哭泣。
    瑟芮法安道:“这孩子会犹豫到最后,如果祂愿意哄哄她,她会不管不顾站在祂那边,最后跟随祂一起去死她也愿意。”
    不过他们的八芒星不会在这种事上哄骗自己的造物就是了。
    祂只是会背着所有人偷偷去做。
    “但我要的绝不是陪祂去死,”
    瑟芮法安抬起头,神国破碎的天穹随他一个动作变得透明,显出外界,显出宇宙屏障,显出屏障外的虚空。
    虚空中,身上又多了一道八芒星形状伤口的蠕虫抱成一团,头尾相连,没有再回到屏障上。
    熟悉的金银光芒,穿透伤口和蠕虫的外皮,隐隐透出,缓慢闪耀。
    瑟芮法安的话语已经转为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我要祂活下去,只要祂活下去,为此我能做任何事。”
    “但是……”终于被一连串动静惊醒的茧女撑起身体,她眼圈还是肿的,只听到了瑟芮法安的最后一句,银色的眼泪就又一次落下来,“星天已经……星天已经!”
    “又不是没有从蠕虫的腹中将祂掏出来过。”
    瑟芮法安打断她。
    掏出小小一枚碎片和掏出一整颗八芒星可不是一样的难度。
    但茧女眼中又有了光,昆廷大帝深吸一口气,铁人胸口的金苹果飞快转动,三者都没有说出任何反对的话。
    “这回机群百分百赞同。”铁人001道。
    “要怎么做?”茧女一边擦眼泪一边焦急追问。
    “如果不杀死蠕虫,”昆廷大帝思索补充问,“最终不过是叫神决意去牺牲第三次。”
    瑟芮法安视线垂落,他的手又一次按住领口的花苞。
    勒壹离开前,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
    还差一些,但不是没有可能。
    “蠕虫之主现在处于很微妙的时刻……”他低声道,宇宙屏障外,悬于虚空的蠕虫团在神国的庭院中投下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伊勒瑟芮仅剩的四人头顶。
    “或许会有这个机会……”瑟芮法安慢慢说。
    即便并不知道所谓机会是什么,但小女孩、老人,与机器人都心中微动,声音与红发天使接下来的话重合了。
    他们冰冷地异口同声:
    “杀了祂!”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22章 白玫瑰(5)
    横贯夜空的庞然蠕虫, 和一闪而逝的金银光芒。
    还是坐在菏庄市基地熟悉的会议室里,井星凯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那是昨晚天空中出现诡异天象时他下意识拍下的, 连续四张, 包含蠕虫只能窥见一角的身影, 以及只在第一张出现的金银流星。
    虽然保存在手机中的流星照片只有第一张, 但井星凯只要闭上眼,流星落下后照亮整个天穹的刺目白光,依然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五星国的最强觉醒者感觉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了。
    特别是在他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
    这场会议就是为此紧急召开的,不过正因为是紧急会议, 重要人物无法来齐就是非常普遍的情况了。
    七队只来了身为队长的井星凯一个, 明澄漫、伊喆茹和广冬都身负任务在奔波, 接下来他们相聚的时间可能会非常少,按照上面的意见, 本月内他们这个小队就要拆分,在井星凯出任新设立的觉醒者管理机构的二把手的同时,他的三个队友将作为他的部下去带新人。
    不过这个原定的计划,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是否能继续推行,现在也是未知数了。
    比起新成立一个机构,交接权限然后产生混乱,很多人认为不如继续让各军区指挥中心负责觉醒者的管制。
    这样要应付的只有觉醒者强制服军役的舆论问题,在诸多重大事故下,这个舆论问题至少国内目前还没翻出什么大水花。
    至于国际相关舆论,因为这件事五星国几乎每天都在炎上, 反正又是一件黑暗统治的证据, 大家都习惯了。
    在整个星球, 不, 在整个宇宙都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还在意这个,确实有点好笑。
    井星凯再次滑动屏幕,回到第一张照片上,注目那道奔向蠕虫的流光。
    “井队长,你吃完了吗?”他邻座靠过来,“我帮你把饭盒丢掉?”
    “好,谢谢。”井星凯回神。
    现在是这场尚未开完的紧急会议的中途休息时间,先是王静云被绑架,然后苏虹市某小区变故,再到奇异天象,一连串炸弹连锁反应,从昨晚开始这个会议室里就没有一个人闭过眼。
    熬到现在即便是牲口也熬不住了,就给了一顿饭的时间让与会人员醒醒神。
    但井星凯觉得这醒神时间还不如不给,不吃饭他还能疲惫地继续思考,吃完饭随着血氧供给肠胃,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道流光和阿巴阿巴。
    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思绪收回在会议的几个要点上,他的想法已经飘到宇宙的尽头。
    已经确定了,昨晚出现在天台上的那个青年,就是伊勒瑟芮的“工匠”,也就是之前天穹直播里出现过的八芒星,伊勒瑟芮的造物主。
    他,又或者说,祂出现,离开,然后迅速和那位伊勒瑟芮的天使,也就是之前与蓝星方联络过多次的“预警者”,在苏虹市进行了一场战斗。
    最后再出现,祂已是在蠕虫的面前,爆发出无人能直视的灿光。
    在那之后再无祂的声息,但看那短暂出现在夜空中的蠕虫之主,即便灿光消散熄灭,祂好像也没出什么大事。
    而早在茧女和蛾母对峙的那次,他们就知道伊勒瑟芮的造物主出了什么事。
    “就连八芒星也从夜空中坠落了。”蛾母是这样说的。
    这是过去发生的事,在五星国分析出的资料里,这也是伊勒瑟芮诸多悲剧的开端。
    井星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能见证一次。井星凯第二个万万没想到,他对八芒星坠落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如果说八芒星在伊勒瑟芮的第一次坠落,是祂为保护伊勒瑟芮却未料到自己无力的一次意外。那祂在蓝星,在这个宇宙的坠落,是为了什么?
    祂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蠕虫之主的对手,为什么要第二次去送死?
    不会是觉得他们没有战胜蠕虫之主的希望,觉得还不如死得干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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