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琼再次恼恨她的平静,原本的那一丝底气变成惊慌不安。“我和你做一个交易,你若能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谢世子将来的命数。”
    隐素笑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女主还天真是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
    “昨晚,十一殿下走了。”
    顾兮琼闻言,身体一软。在此之前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在听到这话之后所有的侥幸都化成了更深的恐慌。
    为什么这些该死的人一个个不是还没死,就是死早了?
    “他本就要死!”
    “是啊,他确实活不长,但不管他还能活多久,总归是还有些日子可活。如今他是被你害死的,你觉得陛下和云妃娘娘能放过你吗?”
    “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云秀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过今年,但他这一死皇帝和云妃满腔的悲痛都化成了对顾兮琼的恨。
    所以顾兮琼必须陪葬,否则不能消除皇帝和云妃的恨。
    顾兮琼惊惧至极,死死忍着没有尖叫出声。
    她好不甘心,凭什么都是有奇遇之人,她却处处不如人。老天爷都让她重生了,可见对她有多眷顾和偏爱,一定不会让她走投无路的。
    “傅隐素,你和我是一路人,你帮我其实就是帮你自己。你若救我出去,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到了这个时候,隐素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隐素看着她,眼神还是那么的平静。“我怎么救你?”
    顾兮琼以为说动了她,急切道:“谢世子是刑部的官员,他最得吕大人的信任。只要他找一具与我相仿的尸体混过去,或者让我假死脱身,我保证自此以后隐姓埋名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可惜了。
    “你想让我们帮你瞒天过海,你可真看得你起自己。就凭你曾经对我做的事,我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知道的事?”
    “你是不稀罕,但是谢世子呢?”顾兮琼相信,没有人会不想知道自己命运。“就算谢世子不想知道他自己的事,我相信他应该对你的事很感兴趣。如果他知道你的来历,你觉得他还会这么宠爱你吗?”
    世人最是惧怕子力怪神,她相信谢世子也是如此。一旦谢世子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可能是再世为人,一定会避之不及。
    她抬了抬下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傅隐素,我劝你最好还是帮我的好,否则谢世子提审我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些什么。”
    这还威胁上了。
    隐素又笑了。
    “你笑什么?”顾兮琼被她笑得心里发慌,拼命抓紧牢门的木栅栏,心中莫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正在这时,又有脚步从牢门口传来。
    壁火如蛇吐信一般,在来人的脸上跳跃。来人玉面天成,如明月一般照进幽暗的地牢,刹那间涤清一切污秽。只是等他走得近了,明月变成了魇月,倾刻蒙上了一层暗影。
    顾兮琼先是一喜,在看清谢弗的眼睛时,又是一沉。
    幽光如火,阴戾冷漠。
    这是谢世子?!
    隐素回头,嗔道:“让你在外面等着,你干嘛进来?”
    “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可是你的地盘,还能让我出事不成。我还以为顾姑娘找我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说,原来还是那点子事,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一个将死之人,你何必亲自来见。”
    “同窗一场,我就当是来给她送个行。”
    顾兮琼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闲聊,心下惊了又惊。她愕然地看着谢弗,某个不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
    “谢世子,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谢弗没看她一眼,目光全在隐素身上。
    “我娘子的事,我自然全都知晓。”
    顾兮琼气息大乱,只感觉自己已经掉到了深渊的最底,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愿就此放弃挣扎,还尚存着一丝侥幸。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更加急切。“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数如何?她的命数又如何?以后的国运如何,谁主江山沉浮?”
    “这么说来,顾姑娘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不瞒世子,我其实是能预知天命之人,你若能救我出去,我必知无不言,此后只为你所用。”
    上辈子的相思,此刻全成了恐惧。
    她再次发现自己没有看清十皇子是什么,也没有看清谢世子是什么人。她以为的忠厚老实不是忠厚老实,而是韬光养晦。
    那她以为的温和病弱,又是什么呢?
    她无法细想,也不敢细想。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什么人上人,她统统都不敢想了,她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将死之人,居然还敢妄言自己是知晓国运天命之人,真是可笑至极!胡言乱语妄图霍乱天下者,当诛!”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顾兮琼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寒意进往骨头缝钻,她像是骨头散架般剧烈地抖起来。“谢世子…我以前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视你心中明月,岂会骗你?”
    “我看你当真是找死!”
    “啊!”
    顾兮琼被强烈的杀气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抱着头拼命尖叫。
    怎么会这样?
    谢世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心神俱裂时,她听到隐素的声音。
    “我不知道顾姑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折腾来折腾去,把整个顾家都毁了。谋害皇子可是大罪,陛下已经下了旨,判了你们全家流放边北。听说若不是你父亲上折与你断绝关系,只怕你全家的性命都要搭上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父亲已官至内阁首辅,我丈夫是武仁侯,我是一品侯夫人。这一定是梦…我一定是做了一个噩梦。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她父亲是文官之首,娘家的地位在京中是数得上的清贵人家。她的丈夫是侯爷,后宅仅她一人,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她是人人羡慕的侯夫人,锦衣玉食奴婢成群,京中夫人们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什么要重生?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老天爷,你快送我回去…”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发了疯似的撞墙。
    隐素看到她的动作,猜测她之所以重生肯定是撞到了头。
    撞了墙就能回头了吗?
    怎么可能!
    “再世为人,却一心想当贼,又怎能怪老天爷不帮你。”
    她听到这话,身体僵住。
    果然。
    傅隐素是和她一样的人!
    “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成功的,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傅隐素…你回来,你回来…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
    回答她的,是隐素和谢弗离开的背影。
    壁火如冥火,腐腥气越来越重,牢内一片阴森,宛若阴曹地府。
    她尖叫一声,又朝墙撞了过去,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隐素和谢弗没有回头,径直出了地牢。
    一出地牢,日头昭昭。
    雍京城繁华停止,市井的喧嚣并未因为一个皇子的逝去而静音。百姓依旧为生活匆忙奔波,鳞次栉比的铺子酒楼照旧迎来送往。
    谢家的马车停在一处糖水铺子前,谢弗在行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进铺子,买了一碗马蹄百合饮,小心翼翼地端着递给了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坐着的肯定是谢少夫人。”
    “谢大人和谢少夫人真是夫妻恩爱。”
    隐素听到这些声音,只觉得这马蹄百合饮清甜无比。
    地牢的血腐气太重,她因为怀孕嗅觉灵敏了许多,方才出来时差点没吐出来。一碗凉饮下去,可算是压住了胃里的恶心。
    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马车停了好一会儿。
    马车里的人掀着帘子的一角,忧郁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边。直到谢家的马车远去,他还痴痴地望着。
    “公子,时辰不早了,再迟的话天黑之前就不能歇在清阳了。”他身边的书童说。
    他没有应声,眼神越发的阴郁。
    明明让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见,可偏偏又管不住的心。所以他求了父亲,得了一个县尉的官职,今日是远赴京外就任。
    良久,他轻轻一声叹息。
    “走吧。”
    此后山高水远,或许很难再见了吧。
    如此。
    也好。
    第102章 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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