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称谓,本该惊讶的人无动于衷,不该迷惑的人急于求证,不过再怎么急也不能表现得太急了。
    蒋顷盈侧了侧身,大半个身体贴近陈嘉凛,距离咫尺,一转头就要闹脸红的,然而这个现象放在他们身上简直比笑话还笑话,但陈嘉凛还是觉得不妥,毫不掩饰地避了避。
    旋即,冷淡出声,“有话就问。”
    蒋顷盈一听,心里有点来气,要躲就躲远点,还挨着她算怎么回事,陈嘉凛抬头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将他一把推到单人沙发,然后占了他的位置。
    惹到她算是踩到火线了,一点就着,陈嘉凛识趣地闭紧嘴。
    当看见这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脸,陈书的笑容温文尔雅,尊重性地回了句:“嘉凛。”
    手中的花枝在他的动作下轻微摇晃,素雅的花瓣,鲜嫩的绿叶,空气里散开淡淡的清香。
    闻莱下车时,连抽完纸巾的包装都塞口袋拿回家丢垃圾桶了,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唯独把这一束山栀子落在了车后座上。
    是有多不起眼,才会被遗忘。
    她起身,取过从陈书手里递来的花,找了个灯笼型菱格剖面的破璃瓶,注了水。
    不多时,客厅空间被浓郁的花香填满,恬静、怡然、沁人心脾,只有周郁迦闻着觉得腻。
    放下花,闻莱不加留恋地去了厨房,陈书在两地之间选择了和她一起,他的社交能力有限,话也挺少,面对这些朝气蓬勃的高中生,明明自己也才毕业没几年,校园生活记忆犹新,仅仅是交谈两句,他就深深觉得与他们的鸿沟相隔楚河汉界。
    确实,他现在是已经成年了的,打工人。
    时间的流逝让人感到莫名焦灼,洗好的扑克牌纹丝未动,周郁迦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凌厉、幽深、望不到底。
    陈嘉凛在对方好似泰然自若的情绪里,掌心一挥,顷刻间,排列有序的纸牌被打乱。
    “亲的?”却于此刻,蒋顷盈冷不丁出声。
    以前遇到这种不符合情境的话题,他是怎么答的呢,应该是……什么亲的?故作糊涂。
    陈嘉凛既没说是,更没说否,只是道:“堂的。”
    依稀记得一次宴会,一群长相奇特又心智不成熟的初中生,在精明父母的连环教唆下,将那时候的蒋顷盈围得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看着这些丑陋的,可怕的,油嘴滑舌的嘴脸,蒋顷盈深感厌恶却又不能不违心奉合,堵着气听完一段供人消遣的豪门辛秘。
    那群富家子弟说得很隐晦,像是忌惮着什么,又像是含沙射影着什么,玻璃心早就化为金刚身,蒋顷盈一听就明了。
    男主人公的名字只字未提,但故事的主旨,可以参考家喻户晓的名篇名剧。
    地位低下的民间少女,权力至上的一夫多妻,以及拥有高贵血统却不幸明珠蒙尘的性转版——紫薇格格。
    忽地,和自身相仿的肮脏出生使她心头激荡,如刀子般切割她的意识,蒋顷盈脱口而出:“你小叔……”
    “还玩不玩?”陈嘉凛看都没看她一眼,打断的语气满是警告。
    周郁迦全程,听而不闻。
    都快四点了,安晴还在外面,估计又没刹住钱包,闻莱连拨了叁通电话,对方才接通,声筒内的背景音混乱嘈杂,两个人艰难地应答着,等问清楚了对方目前所处的位置,陆恒重新拿起车钥匙,推门而出,留下一屋子的人。
    可不就是一屋子的人么,客厅叁个,厨房两个,陆以泽睡醒下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是,就做了一个白日梦的时间,家里怎么来那么多牛鬼蛇神?特别是看见那头耀眼又猖狂的红发,陆以泽突然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刚想调头就跑,就被闻莱指名道姓地喊住了。
    脚下像长了滑轮,陆以泽不由自主地滑了过去。
    想偷懒,门都没有。
    陆以泽不情不愿地坐下,闻莱立马将装了青豆的塑料袋甩给他,袋子外面沾着点泥土,摸起来脏脏的。
    餐台上还有些叫不出学名的蔬菜,都是外婆空暇的时候亲自种的,绝对的绿色有机,纯天然无添加。
    “你倒是给我个盘子啊……”陆以泽抓了抓毛燥的头发,咕哝道,“没盘子我剥好放哪里哦。”
    哦,是她考虑不周,闻莱刚要动作,只见陈书有求必应般地将空盘子双手呈上来,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卫衣袖口往上挽了几折,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还有一点点青筋的小臂。
    陆以泽的注意力不问缘由地放在这。
    自律,绅士,风度翩翩。
    是陈书给他的首要感官。
    陈书背对着他们,继续帮忙清洗蔬菜,陆以泽看着他挺直的腰板,宽厚的肩膀,休闲宽松的卫衣都难以抵挡那蠢蠢欲动的性张力。
    单纯指身材。
    “他就是陈书……吧?”本来想像闻莱一样,喊他陈书哥哥的,但是吧,一个大男人喊另一个男人哥哥,有些羞于启齿了。
    一猜一个准,闻莱没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
    其实一点也不难猜,闻莱的朋友,无论男性女性,数目屈指可数,因为没点水平是很难走进她的世界的。
    九年前就听说过的邻家哥哥,小莱兴趣爱好的启蒙老师。
    姐姐和弟弟的年龄本就相差不了多少,但姐姐就是比弟弟聪明很多,单是智商就秒杀全家,另外则是音乐,绘画,棋艺等方面展现的天赋,运动其实也有的,她只是有一丢丢懒。
    陆以泽小时候很崇拜闻莱的,懵懵懂懂的年纪,他经常跑到她的房间,看她画彩色的油画,弹好听的电子琴。
    也经常夸,说你怎么那厉害,他还是不太习惯喊姐姐,直接眨星星眼,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甚至一脸羡慕地问是不是她妈妈教她的?当时安晴的状态已经在慢慢好转了,在此之前,陆以泽和她的交流简直少得惨淡,更别提启发式教育。
    因为没有,所以羡慕。
    五颜六色的颜料涂满画纸,等待液体彻底凝固,十岁的她,小手高高举着那幅新鲜出炉的画作。
    满心欢喜地说,“是陈书哥哥教我的。”
    画上的边缘景物陆以泽当然忘记了,只记得上面有两个卡通小人,一起比着剪头手。
    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青梅竹马。
    可他们本来就是。
    纸牌游戏很简单,叁岁小孩都会玩的比大比小,根据规则,谁的数字最大谁就赢,输了罚酒,当然,禁止未成年人饮用的酒水她家肯定是没有的,有也不敢开啊。
    陈嘉凛不仅爱玩,而且玩得特别刺激,普通人还在捏泥巴的年纪,他就已经知道去酒吧的路是哪条了。
    像那种斗地主,抽乌龟,还有比大比小,非常弱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是真的,陈嘉凛狠起来自己都骂。
    他们几个都是见过世面的,平常有空聚一起,玩得最多的是国王游戏或者二十一点,输赢再他们眼里无所谓,毕竟撒钱就像泼水,多的是人争着抢着。
    既能娱乐身心又能玩弄人心,才是乐趣。
    但现在,不太方便了,还是装乖宝宝吧。
    从五十四张扑克中,一人随机抽取一张。
    蒋顷盈第一个翻牌,结果令她意外,一下抽中最大的王。
    开局就赢,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陈嘉凛语气不知是酸的,还是别有深意,“赢了又怎样,还不是joker。”
    蒋顷盈刚起了兴致,还没开心几秒,死对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她顿时气极,一把抢过他的牌,翻开,正面丢到桌上,然后将人暴揍于地。
    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之后,蒋顷盈低头,定睛瞧了瞧。
    无声几秒,蒋顷盈突然一拍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到底谁是小丑啊,我的陈大少爷。”
    “哈哈。”
    “哈。”
    他算是踩着真狗屎了,陈嘉凛皮笑肉不笑地睨了她一眼,蒋顷盈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狂,引来了客厅之外的几道视线。
    陈嘉凛忍无可忍,刷啦啦两下,把方块3撕了个粉碎。
    妈了个b,丢人丢到家了。
    蒋顷盈根本笑不停,无视陈嘉凛的白眼,开开心心地问周郁迦。
    “你什么啊,翻开看看。”
    输赢已成定局,周郁迦的牌翻了也无意义。
    沙发身后是时续时延的谈笑声,周围人都在笑,只有他,心里蓄着一潭隐秘的死水。
    快要喷涌之前,快要溺毙之前,周郁迦很快用两指挑起底牌的前端。
    势在必得的眼神里,意料之内的
    黑桃A.
    joker可以轻易被丢掉,A永远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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