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再也爬不起来了,她倒在红木漆的地板上,看着视野上方的窗户,却再也不敢爬到窗户的缝隙里去看了。
    她原先并不知道,双方矛盾这么深。
    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董侧妃只杀了陆无?为的母亲一个人。
    所以她觉得,董侧妃死了,这笔账就该还完了,但到现在,她才知道,还不完的,永远也还不完的。
    这笔账牵扯到上下两辈子,只要时云活着,就不算完,按着陆无?为的性子,一定会斩草除根。
    这样的话,她还能跟陆无?为在一起吗?
    时雨心?中“腾”的冒出一股寒意。
    不能了,她想。
    当陆无?为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伤时,他也许可?以忽视掉,但是当他的心?口被挖出来一半,鲜血淋漓满目疮痍的时候,他还可?以忽略掉吗?
    他就算能忽略掉,时雨能忽略掉吗?
    这对?陆无?为和她,都是一种?痛苦。
    她不能再出现在陆无?为面前了。
    当陆无?为知道她是安平郡主?的时候,就算是喜爱她,也不会想和她贴近了。
    她以为她重生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以为一切都能改变,但她来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她扑腾了一圈,什么都没得到。
    时雨茫然的倒在地上,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陆无?为是迟早要杀回到康佳王府的,董侧妃与时云也早与陆无?为不死不休,她该怎么办?
    这两方,哪一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时雨思索了许久,直到外面都没有?动静了,她才僵着身子慢慢爬起来,出了厢房内。
    董氏前面的宴会已?经乱了,因着出了刺客,所以很多客人都已?经告辞了,一场订婚宴无?疾而?终。
    时雨回了前厅,不想再坐,便由着丫鬟送她回了康佳王府。
    她今夜本?还想再去找陆无?为的,但生了这档子事,她也不敢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无?为,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康佳王府,缩回到云中阁里,像是个乌龟,缩在壳里,半点不敢冒头出去,懒怠的卧在床榻间,连自己?的前路都想不分明。
    待到晚间她要休息时,玉兰还与她拿了个请帖,说是顾大姑娘邀约她明日出门踏青。
    时雨懒懒的拿着那请帖看了半晌,本?不想去,她现在心?情低落得很,但又觉得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准出去转转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实?在不行卷铺盖跑路也行,她便应了:“与顾大姑娘回个信,说我今日身子不爽利,推到三日后再去玩吧。”
    玉兰低头应是。
    时雨则趴在床榻间又一次发呆,似是魂魄都被抽离了,找不到归途一般。
    ——
    与此同时,桃花巷内。
    陆无?为甩掉了董府的追兵,回到了宅院中。
    今夜宅院安静得很,小厮知晓陆无?为不喜人多,所以没有?靠近,只将早已?做好?的饭菜放到食盒内,摆在桌案上。
    陆无?为回来时,在屋内逛了一圈,便断定,时雨未曾来。
    时雨这小丫头若是来了,会在矮榻上滚过,将矮榻的被褥滚皱,会将杯盏随意摆开乱放,她的痕迹,会散的到处都是。
    想起时雨,陆无?为便想起来之前,时雨坐在他身上,要他娶她的事情。
    他面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并未在意时雨今夜没来的事情。
    大概是时雨自己?有?事要忙吧,也许再等一等,时雨就回来了——她昨日说了会来,便会来的。
    倒是他自己?,今日去董府一点信息都没得到。
    董府防备森严,他什么都没摸到,幸而?跑得快,否则还会死。
    陆无?为现在所有?的调查重心?都放在了董氏,他一直以为,他父亲的死,他被陷害,都是因为董氏,反而?未曾怀疑过今日追捕他的那个锦衣少年。
    自然也不曾想过为康佳王府郡主?的时雨。
    陆无?为只琢磨着,过几日,他再寻个法子,去董氏转上一转。
    他急不来,董氏是个庞然大物,他要慢慢的,才能将这董氏拆解开。
    他安静的坐下,等着时雨来。
    但他等了一晚,都没有?等来人。
    第二日,时雨也没有?来。
    第三日,时雨还是没有?来。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陆无?为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时雨以往恨不得粘死在他的身上,怎么会连续几日都不来看他?
    莫非是生了什么事?
    以往他便觉得不大对?,时雨一个闺阁女子,怎的能白日夜间出入自由,还有?那么多银子随意供着她花销?
    纵然是男子,亦少有?如此放纵的。
    康佳王府到底是王府,兴许是将时雨关在了府内。
    陆无?为本?不是什么浪荡的性子,自也做不出来什么半夜翻墙去女子家府内问?询的事情,所以只是偶尔去康佳王府门口转一转,看能不能碰上。
    直到这一日,时雨与顾青萍出去游玩,顾纵行一路骑马欢送而?来,刚巧让陆无?为撞上。
    第44章 嫁人
    时雨出门的时候还是恹恹的, 她坐到马车里,面色也不大好——这几日来,她甚至连卷铺盖偷跑这个法子都想到了,但是却实?施不成。
    她是郡主, 平日里出去乱跑, 康佳王府的人?不管, 但要是真逃跑了,康佳王府和董氏能把京城翻个底朝天,她一个?弱女子,是逃不过这两个家族的。
    可是不跑,要缩在府里等死吗?
    本来陆无为只是想杀了她, 但后来要是知道她到底是谁, 知道所有原委,陆无为不得把她皮扒了啊!
    因为心里压得慌,所以?, 时雨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也累得很,脸色倦怠的往马车上一靠, 倒是瞧的旁边的顾青萍都?跟着一脸担忧。
    “这是怎的了?”顾青萍这几日没什么?烦心事, 心念通达,养的比之前水润多了,人?都?瞧着灵巧了些,一边给时雨倒了一杯茶水, 一边问她。
    问话?的时候,顾青萍还颇有些紧张的扫了一眼马车外的她哥哥。
    她哥哥骑着高头大马, 银鞍红衣, 端的是风流倜傥,腰间系了七八块玉佩, 瞧着珠光宝气的。
    三日前,她邀约时雨出去游玩时,她哥哥便格外不对劲,一会儿去换衣服,一会儿又来问她时雨应了没有,最开始,顾青萍还没懂她哥哥想做什么?,后来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
    她哥哥是瞧上时雨,想上康佳王府提亲了。
    时雨之前与李现之已退婚,现下是没有婚约在身,但是她哥哥那副傻样,时雨怎么?瞧的上?当时她跟哥哥委婉的提说“时雨可能不喜欢你”,她那哥哥竟把头一昂,掷地?有声的说:“不可能,她喜欢我极了!”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时雨正好接过顾青萍手里的水杯,顾青萍的注意力挪回来,重?新落到了时雨的脸上。
    几日不见,时雨似乎憔悴了些。
    “也没什么?大事。”时雨捏了捏眉心,道:“只是...有些想出京游玩,但康佳王府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出去的。”
    这一场祸事正在一点?一点?逼过来,但时雨却不知道要如何躲避。
    “你想去哪里玩啊?”顾青萍思索了半晌,决定为了她哥哥努力一把,她说:“你想去漠北吗?我哥就是在漠北里当兵官的。”
    时雨心想,漠北倒是好,够远,以?后京城生了事也找不到她头上去,但是她也去不得啊。
    “我如何去得了?”她只叹气:“跑不了那么?远。”
    她白日失踪,才刚出京城门不过二十里地?,王府的人?就都?找来了。
    她现在能这么?自由,是因为董侧妃懒得管束她,若是董侧妃真要管,她门都?出不去。
    一旁的顾青萍幽幽的说了一句:“嫁过去不就得了,你要是嫁过去,谁都?管不了你。”
    时雨捧着那杯茶,听闻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颤,似是醍醐灌顶了一般。
    是啊!她自己跑是跑不出去,但是若是嫁出去了呢?
    她若是嫁出去了,谁都?管不了她,到时候她就是外嫁女,天大地?大,她不回京城,管这两拨人?厮杀到什么?地?步,都?没她的事儿了!
    不过,若是要嫁人?,可要好好挑个?人?,不能挑看上她门楣,想借她家势力攀高途的——她是个?假郡主,迟早要翻船,若是挑了个?这样的人?家,到时候肯定还是麻烦,人?家会心生怨怼。
    她最好挑一户和她没什么?感情的,只要以?“成婚”名义带她走,后续她的事情翻出来了,他?们还可以?和离,她顺势找个?地?方赖下,孤家寡人?一个?人?活着也好。
    可是又有谁愿意当冤大头呢?
    她盘算了半天,恰好马车停下,她们到地?方了。
    今日游玩的地?点?是一处山脚下,有专门的帐帘,搭起帐篷来玩。
    顾府带来了不少小?厮丫鬟,用以?搭帐篷,还有小?厮去山□□猎,猎来猎物,扒皮烤了吃。
    也算是一场小?型围猎宴吧,不过只有她们二人?,倒是随兴方便许多。
    因是夏日,所以?帐子只搭了个?顶,四下透风,方便烤炙猎物。
    烤炙猎物这档子事儿,本该是小?厮来做的,可偏偏,今日来烤猎物的是顾纵行。
    顾纵行烤肉的时候,还拔出剑来,在本就不宽敞的帐篷之中舞了一手剑花,最后十分风骚的将切好的烤肉递给了时雨。
    顾青萍瞧见这么?一幕的时候,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她哥就像是个?求偶的花孔雀一样,对着时雨不断的扭腰摇尾,何其谄媚!顾青萍看见了都?觉得辣眼睛。
    就这样子,时雨能瞧得上吗?
    不可能!人?家也不瞎!
    时雨当时心情还很低落,接了一手烤肉,再抬眸时,正看见顾纵行一脸面无表情的收回了剑,并且以?一种?风流恣意的姿态,潇洒翩然的出了帐篷。
    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顾纵行这人?生的还算是好,但是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嗯...个?性。
    她记得,顾青萍说,她哥以?前在战场上被?打过,脑袋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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