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不胜酒力,不出三?杯就头昏脑涨,眼前发?花,只想找个地方呼呼大睡。
    千帆看出了她的迟疑,不悦地翻起眼皮,扬声道:
    “罢了,林姑娘不必去了,侯爷急等着?呢,还是换做别人吧。”
    说着?,他利落地转身要走,桂枝赶忙拉住他,拼命朝她家小姐使眼色。
    眼看着?婚约近在眼前,侯爷日益看重小姐,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让所有努力白费呢?
    一同?招待宾客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随机应变就好了。
    这些道理,用不着?说出口,林知雀再清楚不过,一下子?看懂了桂枝的意?思?。
    饶是如此,她仍旧有些不愿意?,极力劝说自己不要任性。
    入侯府至今,她与侯爷做过的那?些事儿,又有多少是真正愿意?的呢?
    既然是为了履行婚约,勉为其难顺其心意?,那?也不差这一件事儿了。
    一时间,林知雀心底泛上倦怠与无力,欲言又止地抿起唇瓣,终究没有发?话。
    直到千帆耗尽耐心,不耐烦地撒开桂枝的纠缠,焦急地往外跑,她才无可奈何地唤住他,下定决心应下。
    见她点头,千帆的脸色缓和不少,颇为满意?地颔首回应,态度再次恭顺起来,嘱咐道:
    “宴席已经开场,侯爷等着?姑娘。事不宜迟,还请姑娘快些。”
    说罢,他立刻回去传话,没工夫等她更?衣梳妆,眨眼间在视线中消失。
    林知雀目送他走远,心底怀有一丝侥幸,动作骤然慢了下来。
    她慢吞吞挑选衣衫,描眉画眼,寥寥几件首饰换了一遍又一遍,只为尽量拖延时间。
    说起来,侯爷突然请她过去,她没有提前准备好,这也不能全怪她。
    女儿家要梳妆打扮,焚香沐浴,事情极为琐碎,时间长?些理所应当?。
    晚去一刻,就能少应酬一刻,如此便能少喝一口酒水。
    如果?半路上犯迷糊,一时间找不到路,那?就更?好了。
    说不准等她到了,宴席都散场了,她不用逼着?去做任何事儿,还能不得罪侯爷。
    然而,考虑到这一层的,似乎不止她一人。
    不多时,门?口来了位嬷嬷,正是上回带她去寝阁的那?位,门?神?般守在外面?,每隔一会儿就要催促一遍,扯着?嗓子?道:
    “林姑娘,好了没有?侯爷见不着?人,可是要责罚的!”
    这下彻底没辙了,林知雀懊恼地闷哼一声,叹息着?抚平衣摆褶皱,收拾齐整出了门?。
    *
    席间灯火通明,众人一边享用美味佳肴,一边说着?闲话,侯爷穿梭其间,忙于应酬,双颊喝得微醺。
    千帆悄然走到他身后,暗中使了个眼色,裴言昭立刻会意?,期待地勾起唇角,招呼道:
    “诸位贵客,新酿的青梅酒今夜启封,还请一同?品鉴。”
    说着?,他当?众打开酒坛,率先自饮一杯,阖上双眸回味,风雅地摇头晃脑,念叨道:
    “香气清冽,梅子?酸甜,不愧是当?季一绝!”
    裴言昭故作惊喜地再饮一杯,亲自从席间起身,依次给宾客斟酒,客气得有些过分。
    这样一来,众人身为来客,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赏脸,纷纷按住酒壶,互相推辞,夸赞青梅酒味道极好。
    裴言昭沉浸在一声声附和中,享受半真半假的赞许和客套,心情好了不少,仿佛回到门?庭若市的日子?。
    他主动给上席的宾客斟酒敬酒,而中席和下席,由侍从先行倒在酒杯中,挨个送到面?前。
    林知雀来得晚,身份较为尴尬,自然坐在下席。
    兴许是人手不够,千帆从侯爷身边离开,帮着?一同?纷发?新酒。
    她面?前的那?一杯,便是千帆亲自送来的。
    酒过三?巡,众人来了兴致,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唤来琴师歌姬弹琴唱曲,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倒酒的次数愈发?频繁,第一坛梅子?酒很快见底,裴言昭命人再斟一轮,余光紧盯下席的娇小身影。
    林知雀心虚地埋下头,肩膀微微缩起,水光潋滟的眸光四下打量,似有似无地遮掩着?杯口。
    面?前的杯中,酒水还是满满当?当?,压根儿没有动过。
    她不知这酒于她而言,到底喝多少才会醉倒,但区别不会太大,无非是一杯和两三?杯而已。
    眼下男女同?席,只用帘幕潦草隔开,大多都是侯爷同?僚,她实在不想堵上酒品,万一出丑就无法收场了。
    除此之?外,她最受不住的便是酒水的辛辣,还有梅子?的酸涩。
    简直难以想象,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究竟会有多么折磨人。
    她一星半点也不想尝试,更?不想回忆起酒水划过食道的灼烧感,绞尽脑汁思?忖如何蒙混过关。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人不备,悄悄把酒水倒了,装作一饮而尽的模样。
    但是身边都是人,她钻不到空子?,承受不起被人揭发?的后果?。
    这是侯爷的主场,她身为侯爷的未婚妻,带头砸了场子?,传出去荒谬可笑。
    侯爷不把她扫地出门?就是万幸了,更?别提什么指腹为婚。
    况且,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如推辞不来呢。
    过了良久,林知雀还是没有头绪,怎么看都是死局,为难地咬着?下唇,尽量隐于人群。
    但是,所有人都痛快喝下,只有她如临大敌地望着?清冽美酒,显得格格不入。
    眼看着?斟酒的侍从靠近,林知雀额头渗出冷汗,焦躁不安地绞动手指,后悔方才非要逞强。
    本以为,内心的意?愿在婚约面?前不值一提,为了婚约可以忍耐一下。
    现在看来,她最不该忽视的,便是自己的心意?。
    林知雀想通了这点,心里顿时好受许多,不再勉强自己,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她不再左思?右想,顾及难以预料的后果?,悄然压低腰肢,想不动声色退出席间。
    谁知,刚迈出一步,上席主位就传来动静。
    裴言昭一直暗中窥视,发?觉她要离开时,暂且放下宾客,当?众扬声道:
    “林姑娘怎么不喝?难不成,是嫌这酒不好?”
    他端着?酒盏,一步步朝她走来,笑得亲和温雅,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可落在林知雀眼中,却好似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她喝下毒药,吓得后背发?凉。
    话音未落,席间所有目光都投射到他们身上,满含质疑与探究,不明白林知雀为何如此反常。
    甚至有人喝得半醉,失了分寸,跟在裴言昭后面?起哄,拿他们的婚约开玩笑。
    林知雀势单力薄,没有底气与这些豪门?勋爵辩解,无助地望着?裴言昭,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与世家子?弟站在一起,看好戏般轻快悠闲,亦是不理解她的苦衷。
    “侯、侯爷恕罪,您亲酿的酒水,定是好东西。”
    林知雀磕磕巴巴地开口,不敢当?众驳侯爷的面?子?,只能干笑着?恭维。
    她反应迟钝,嘴巴也笨,话说出口蓦然发?现,简直是自断后路。
    既然称赞侯爷的酒是好东西,那?为何她不喝呢?
    这会无端惹人猜忌,毕竟几乎无人会滴酒不沾,连喝一口都做不到。
    她自以为重要的习性,其实根本无人在意?,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思?及此,林知雀心底酸涩发?苦,万般无奈地环视四周,死死屏住呼吸,仰起头就要灌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她的杯口。
    裴言渊利落地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三?两步行至她的身后,掌心将杯口盖得严实,沉声道:
    “不想喝就不要勉强,我替你。”
    林知雀诧异地抬眸,脑袋只到他的心口,仰起小脸望着?他的俊容。
    这家伙看上去波澜不惊,可脸色阴沉晦暗,似是蒙上一层夜雾,眉心紧紧拧起,长?睫遮蔽的眼底闪过几丝厉色。
    她感激地朝他颔首,莞尔一笑,算作谢过好意?,依然狠下心灌下酒水。
    这么多人在场,她若是真让裴言渊替酒,便是当?众打了侯爷的脸。
    最要紧的事,会给这家伙带来麻烦,为她的抵抗付出代价。
    林知雀自知不该如此,也不会如此,咬牙将青梅酒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味刺激着?喉咙,她忍不住掩唇咳嗽,小脸都皱在一起,泛上两片红晕,衬得脸庞娇俏清媚。
    裴言昭心满意?足地欣赏,眸中带着?得逞的快意?,终于引开众人的主意?,继续吃喝玩乐。
    咳嗽声愈发?压抑,酒水侵袭口腔,林知雀用帕子?擦拭嘴角,被迫回味舌尖上的味道,忽而奇怪地蹙眉。
    出乎意?料地,青梅酒没有想象中的酸涩,反而十分甜腻。
    那?股甜味掺杂在辛辣中,强行盖住原本的酸涩,却长?驱直入般冲击味蕾与身心。
    林知雀一阵恍惚,踉跄着?回到原位,险些一个没坐稳,从席间跌落下去。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如同?坐在波涛汹涌的船舱内晃荡,幻化出一个个重叠的影子?,耳畔的声音也变得尖锐,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楚。
    裴言渊未曾走远,发?现她状态不对,索性坐在下席陪她,低声道:
    “如果?太酸太涩,可以用糖水压一压。”
    闻言,林知雀困惑地甩着?脑袋,咂嘴品味余下的滋味,喃喃道:
    “不......不是呀,这明明是甜的。”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晕乎乎地抵着?脑瓜,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裴言渊怀疑地挑起眉峰,低头抿了一口,反复品尝许久,神?色愈发?凝重。
    他味觉并未丧失,更?不可能有误,这酒根本就是酸涩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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