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活着出制狱是真。
    他身上杖刑未彻底好全,如今这孱弱之身再去这种地方,便是一个时辰也够要他半条命的。
    一阵心慌袭来,差点让她站不稳。
    盛松将袖中的信笺塞入她手。
    他额角跟着急急渗汗:“现下该如何。”
    许襄君将信拆开,速速扫一眼。
    他果然将局完善至此。
    “眼下还能出宫吗?”
    盛松摇头:“怕是出不去宫门了。”
    她恍然扯开嘴角:“是我糊涂,陛下既然打算包庇绪王戕杀兄弟,那黎至自然是要死的。”
    许襄君将袖中今日夏明勤写好的书信递给他。
    “拿着陛下亲笔出宫交给张宰辅,这些你藏好一并递给他手。今夜就看你救他性命了。”
    她双瞳絮泪,握紧盛松衣袖。
    “他救你一命,将你弟弟养护这些年,来年便能科考。万求你看着他如此待你份上... ...”
    盛松收了东西,铿锵道:“奴才定做好。”
    他转身瞬间,许襄君心口都飘忽起来,跟着‘怦怦’没个完。
    她抬头看天,雪又大了,已经能落到眼睛中,让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制狱中,有没有雪地里冷。
    你说过制狱很冷,我当初让你加件衣裳,你今日加了没有。
    黎至,你怎么又以身入局替我清盘了... ...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88章 我来接你
    ◎嬷嬷,我们一起去含元殿看陛下驾崩。◎
    一仓惶绿色身影带着满身抖落退出上宸宫。
    许襄君掐着掌心, 满是心慌。
    白衡斟盏茶,缓缓搁她手边,欲言又止半响启唇:“娘娘, 您自从见了盛内侍便一直怅然自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心没绪接过茶:“下午去皇子所, 路上瞧见陛下召了六七位御医, 方才盛松说陛下又召了几位,本宫是有些心慌。”
    “怕陛下身子越发不好。”
    她怕黎至扛不住制狱中诸般种种, 夏明勤要做什么,他会做什么呢, 一条命罢了。
    许襄君此刻一吐一吸都胆战心惊。
    盛松大概是骑了马, 出宫回来不过半个多时辰。
    当他大汗涔涔出现在她面前点头瞬间,许襄君心口堪堪落地。
    人登时软在桌面上, 大口喘息起来, 脑子逐渐清明。
    她冷静下来招手, 盛松靠近, 跪下附耳来。
    “将这东西给长明, 他知道该如何做。”
    盛松从她袖中接过半个巴掌大小的瓷瓶, 心口咯噔一下,骤然瞪眼看向她, 慌张又惊惧。
    许襄君厉色压住他的惶遽, 一字一顿启唇:“办好。”
    “今夜不容出岔子。”
    盛松缓过神点头。
    将物件收紧衣袖里头。
    “去吧, 今日召了一日御医,陛下怕是要服药了。”
    明明还是往日那般好听脆声, 却字字生寒, 插得他心口冰凉, 万分吓人, 教人头皮发麻。
    他扯扯嗓,话有些打晃:“奴才这就去。”
    盛松前脚走,许襄君后脚便带人出了殿门,坐辇直去掖庭。
    今日的雪不停簌簌了半日,此刻都没过脚踝,一如她进宫那日般雪虐风饕,风雪大的她都快张不了口呼吸。
    到了有些半新殿门前停下,白衡不懂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明白意思,上前准备敲门。
    不料门里先发出声:“门外是谁点这么亮的火,晃得我都睡不着!惊着里头陛下的贴身嬷嬷,天亮要了你狗命!”
    里头凶恶吼着,怪震唬人。
    白衡掐眉,抬手敲门:“睁开你狗眼看看门外是谁!”
    清脆声激怒里头,里头骂骂咧咧‘哐当’扯开门。
    一三十四老妇看许襄君立在门前火光中心,她愣怔半响立马跪下:“是奴婢瞎了眼,今日天冷睡前喝了些酒昏了头胡言乱,还请宸妃娘娘恕罪,恕罪。”
    忙不迭磕起头,一个比一个实诚。
    这一幕好似也有些熟悉。
    许襄君抿唇,提脚迈步,那老妇识相往一旁跪。
    她将斗篷中披帛取下,随手递至一旁,白衡两步上前接过。
    “绞了。”
    白衡拧眉,愣了片刻下颚示意,跟在后头的太监上来将人摁在地上。
    那老妇哭喊:“宸妃娘娘,奴婢未曾开罪过您,求您饶命,真就是饮了些酒胡诌两句,是... ...”
    白衡一掌打下去:“胡诌,满身都没酒气,你当我们娘娘是傻的不成,让你两嘴诓骗了去。”
    “绞。”
    两个内侍将披帛缠绕上她颈子。
    这老妇看局面扭转不了,眼中澄明出最后挣扎。
    “娘娘,她是伺候陛下几十年的老人,宫内有规矩不能与御前旧人有接触,您是要逆旨吗!”
    “陛下便是再宠爱您,您也是再犯宫禁。娘娘,娘娘,您好好想想。老奴今日没看见您,求您饶老奴性命。”
    “娘娘!”
    “明日若有人前来查老奴死因,您如何向陛下解释您来见李嬷嬷。”
    许襄君才进门,屋子一如既往尘灰气味,许久未曾好好打扫。
    屋内明明燃了上好银丝炭,这火盆却不在李嬷嬷床前,反而在侧榻。
    若不是今日行事急,她定要将这一盆子炭火泼她身上。
    “太吵。”莺啭声音从屋内传出门,白衡立即下示意。
    门外呜咽挣扎声中,许襄君轻轻拍醒床上人:“嬷嬷,襄君来兑现您的诺了,我们一起去含元殿看陛下驾崩。”
    被中颤颤巍巍伸出干枯五指,紧紧抓住她衣袖,顿顿停停说:“多谢娘娘能让老奴女儿瞑目,老奴叩、叩谢您。”
    一句话让她生生喘半响,又道:“还请娘娘叫人扶,扶我,我能去。”
    她枯朽嗓子破风似的哭出声,既悲又喜。
    门前无声后,白衡进门请示,许襄君指李嬷嬷:“教人扶到辇上。”
    白衡出门唤人,给李嬷嬷艰难穿戴好后,许襄君解下自己斗篷,李嬷嬷指向床里侧:“老奴要穿那。”
    白衡看着许襄君面上指令,去床里侧将件洗到脱色的楝色半身斗篷取出来,料子虽是锦缎,却也不是最上等那种。
    该是当时能买到最好了的吧。
    许襄君心中了然:“给嬷嬷穿上,我们去含元殿。”
    白衡惊大眼:“娘娘,这是御前旧人,您这样堂而皇之带她去御前,陛下该如何想晋王殿下... ...”
    求娘娘慎重的话没说出来。
    许襄君打断她的话:“本宫说带嬷嬷去含元殿,她今日想找陛下向自己女儿讨个说法罢了,无事的。”
    白衡惊了片刻:“就一个辇,嬷嬷坐了娘娘您... ...走过去?这可要走近半个时辰,现在又下雪。”
    许襄君拧眉:“快些。一会儿诸位大臣该到御前了。”
    大臣?白衡什么也不懂,听着吩咐支使人听令。
    一行人踩过门口尸体前出门。
    这一路许襄君心情仿佛有几分明媚,她俏着声问:“嬷嬷,明日你会做什么呢。”
    李嬷嬷此刻望着漫天大雪涕泪纵横,当一步一步靠近含元殿,她心绪翻涌、哭笑出声。
    她有生之年就没想过能见证今日,有了今日,还考虑什么明日。
    眼泪顺着滑进口中,几十年苦涩的眼泪今日好似不太苦,反甘起来。
    李嬷嬷身子被辇掂得四处疼,半死不活仰靠在辇上。
    风雪特别大,她有些冷,尽可能缩在斗篷里也还是冷。
    她突然笑笑,慢慢道:“老奴曾伺候过陛下儿时,后被放出宫。那时老奴嫁了个屠夫,成亲没几个月便有了孕,我们很是恩爱。”
    “之后不知陛下喜欢老奴什么,吵嚷着要老奴回去伺候。当时的皇后娘娘便遣人寻我,来人见我成亲有孕,也不好强要我回去。”
    “我们本安安分分过活,可他无缘无故便成逃犯被官府抓走,没几日老奴就被告知他在牢中被打死。受惊后孩子出来气息便弱,那时陛下带人来瞧老奴,知晓这些还让人精心养着我身子,可这孩子没福气,没几日就夭折了。”
    “经历这遭陛下还肯收留老奴,老奴身子好后,便重回陛下身边。七年后一次出宫采买撞见位妇人,是我嫁的同村人,她说她女儿在宫中许些时日没信,问老奴能不能问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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