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励志要将天下变得海晏河清,满脑子可不能只想男人。
    思来想去,姬瑶决定转移注意力,命徐德海拿来先前宁王积压的奏章,一本本翻阅,规划着上朝后该处理的事。
    这其中,她翻到了襄州刺史李为弹劾怀远侯的奏折。
    张家兄弟的恶性还历历在目,这势必要拿出来重典。
    除此之外,还有穆庭之的上奏。固县县令已招供,是李氏指使他以糠代粮,贪赃枉法。
    这位李氏出自赵郡世家,一直在梁州营商,做的就是粮道生意,家境颇为殷实。
    如此还不知足,竟将爪牙伸到百姓那里。
    回想在外逃亡的日子,这些权势滔天的世家总会有些鸡犬出来作乱,让姬瑶失望愤恨,何况得罪的还是她。
    赵郡李氏,恰巧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堪可用来杀鸡儆猴。
    下午的时候,张桃儿过来觐见,明日她便要随大军返回鄯州了。
    姬瑶望着她身上沉重的甲胄,不免有些心疼:“桃儿,若是你想,可以留在朕的身边。”
    张桃儿粲然一笑,“多谢陛下好意,我志不在此,还是回去吧。”
    她滞了滞:“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姬瑶甚是豪爽,“但说无妨,只要朕能做到,一定应你。”
    “嗯,是这样……”张桃儿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我哥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有时说话比较秉直,但我绝对可以用性命保证,他人不坏,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若有可能,陛下和哥哥喜结连理的时候,请我来长安喝杯喜酒就行了。”
    话落,她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皓白牙齿。
    姬瑶怔怔睨着她,眼下不知不觉泛起红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桃儿挠挠头,对姬瑶行礼:“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陛下,咱们后会有期。”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面。
    姬瑶立在朱门前,目送张桃儿,忽然觉得失落。
    她就像带着她在陇右的回忆一样,渐行渐远。
    回到殿内时,姬瑶反复思忖着张桃儿的话,心觉张桃儿应该是发现了她和秦瑨之间的亲密关系。
    “喜结连理……”
    姬瑶眼神放空,自言自语。
    秦瑨的确值得依靠,在他身边,她总会得到满满的安全感。
    但喜结连理,应该不可能。
    毕竟两人除了肌肤之亲,好像没有几分真情。
    而她是皇帝,未来的夫君绝不会是寒门……
    *
    时间一晃而过,百官回朝的日子到了。
    这天,秦瑨起了个大早,乘坐黑绸马车来到丹凤门外。
    早有官员聚在此地,纷纷侧目盯着他的马车。
    秦瑨挑帘下来,身着紫色官袍,腰际金玉带,翘脚幞头下是一张锋锐端正的面庞。
    在外流落数月,归来仍是意气风发。
    眼下秦瑨风头正盛,那些寒门官员亦跟着扬眉吐气,在崔佐炀的带领下迅速向他靠拢,一一与他作揖。
    “秦侯。”
    “侯爷。”
    秦瑨含笑回礼:“诸位同僚好久不见。”
    离上朝还有些时间,众人便寒暄起来,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下可惹得世家官员嫉愤起来。
    秦瑨离朝之后,他们好不容易压了寒门一头,没想到现在又死灰复燃……
    江言在其中站了一会,抬步走向秦瑨。
    英国公见状,亦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秦瑨现在是功臣,同是在朝为官,阔别多日再见,不打个招呼总是说不过去。
    见他们过来,秦瑨这边立时噤声,对其虚虚行礼。
    江言打量着秦瑨,笑道:“如今回朝,宣平侯真是红光满面,风采不减当初。”
    英国公在旁捋着胡须,不似江言那么和善,傲慢道:“可不是吗?宣平侯一举铲掉了镇国公和汝阳侯,气势大振,怎能不红光满面?”
    他话里话外尽是嘲讽,亦指他铲除异己,立时让秦瑨神色凜然。
    崔佐炀身为言官,早就看不惯他们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上前说道:“二位何必阴阳怪……”
    秦瑨抬手止住他的话,盯紧英国公,皮笑肉不笑道:“镇国公和汝阳侯乃是自作自受,该查,该办,我不过运气好,顺道捡个漏而已。话说回来,我不过尔尔,你就开始看不惯了,若以后掉了尾巴在我这,到时候只怕我不仅仅是红光满面了。”
    话音落地,大明宫钟鼓响起,上朝的时辰到了。
    秦瑨宽袖一震,懒得再去理会,提布去西掖门外列队。
    英国公气的火冒三丈:“秦瑨他……是在威胁我吗!”
    “算了,你跟他打嘴仗,什么时候赢过?”江言很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快去列队,莫要丢人现眼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钟鸣响起。
    文武官按品级排列,自东西掖门踏入大明宫,经御桥行至宣政殿。
    经过这些天,大明宫里的血腥早已洗刷干净,唯有宣政殿外还挂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尚未来得及修缮完毕。
    饶是如此,姬瑶依旧坚持在这里上朝,她要所有人需得深深记住这场教训。
    “圣驾到——”
    卯时三刻,伴随着徐德海冗长的通传声,姬瑶徐徐走上御台,端坐龙椅之上。
    她今日面施红妆,身穿玄色宫服,外罩花绫氅衣,乌发如云堆砌,金釵玉鬓,一眼望去雍容华贵。
    百官一拜三叩,礼毕,早朝方才正式开始。
    殿内皆是花花绿绿的官员,姬瑶却是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秦瑨。
    他立在武官之首,恰在此时看向她。
    两人目光绞缠,霎时间凭生万种情思。
    那日姬瑶疲惫昏厥,秦瑨极其担心,安排好事宜便又按照约定赶回紫宸殿,可内侍说陛下需要休息,他没能见到天颜。
    一晃到现在,两人已七日未见。
    如今看来,姬瑶情况大好,一张小脸水灵了不少,又回到之前恣肆明媚的模样。
    看来还是长安的风水养人……
    秦瑨倏尔安心了,对着姬瑶微微勾起唇角。
    恰是这若有似无的温煦笑意,立时让姬瑶面靥滚烫。
    昨日梦境闪过,她慌忙收回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
    还好她扑了很多胭脂,要不然,定是要出丑了。
    徐德海在旁道:“有本启奏——”
    等了半晌,无人奏事。
    朝廷刚经过血洗,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然而姬瑶却不想给他们清净,清清嗓子,掷地有声道:“宁王谋逆一案已经调查清楚了,但不意味着朝廷的清算就到此结束了。”
    百官闻言一怔,皆看向姬瑶。
    宣政殿顿时鸦雀无声。
    “上次朕说过了,朕流落在外这几个月,可真是长了见识。朕还不知道,这天下竟有如此多的腌渍事。”姬瑶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在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身上,冷声道:“怀远侯,你可有话说?”
    当她叫出怀远侯的名号,秦瑨面上掠过一抹惊诧之色。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他原本以为回到长安,她便不会再管这些事……
    冷不丁被陛下点名,怀远侯一头雾水,上前两步,垂首道:“老臣惶恐,还请陛下明示。”
    姬瑶没说话,自徐德海手里接过一本奏折,隔空扔给了他。
    怀远侯捡起来一看,手越来越抖。
    末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陛下!老臣冤枉啊!”
    如此一来,除了秦瑨,众人皆是嗔目结舌。
    怀远侯在朝中一向中规中矩,鲜少参与党派争夺,这火怎么烧到他身上了?
    姬瑶看出众卿的疑虑,抬高声调道:“怀远侯,你命南漳亲眷找黑市购买九十九副紫河车,用来给夫人续命,这只是其中一列罪状。你有没有冤枉,到大理寺一查便知。来人,将其拿下!”
    “陛下,老臣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开恩!”
    怀远侯不停磕头告饶,可姬瑶充耳不闻。
    金吾卫很快进来,托着极尽瘫软的怀远侯离开宣政殿。
    “让朕看看,接下来是谁呢?”
    姬瑶语气顽皮,玩味的瞟向殿内。
    眼见陛下动真格了,有人惶惶不安,纷纷低下头。
    少顷,姬瑶道:“刑部侍郎李磬山出列。”
    李磬山身子一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斜前方的江言,随后右跨几步,战战兢兢道:“臣在……”
    姬瑶盯着他,假意含笑:“你可知朕为什么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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