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舟在窗下看着她走近,他虽是泛了醉意,但那袭青衫裙裾的曼妙身影还是认得的,在月色清照下,她的五官轮廓更如流风回雪,似踏月而来的神女,增了几许娇媚之意。
    他不由得想到午后,指尖搅捣潮腻,但眼却看着她,那迷离的眸心透着柔莹,玉圆软软起伏,柔情绰态,愈发勾着他去欺。
    白川舟静悄悄地踱步至门后,薄唇微扯,想她一敲门,他就将她拦腰抱进屋里,他都能想象得到她会轻呼一声,然后含嗔带怨地看着他,明明是杏眸,但她眼尾上挑时,总有说不出的蛊魅。
    他等了一等,等到的却不是叩门声,而是她急迅离去的脚步声。
    哒哒哒,跑得可真快。
    白川舟愣忪一瞬,搭在门框上的手垂了下来,眸光倏尔喑暗。
    呵,小没良心。
    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决绝的人,她对他可能有几分动情,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罢。
    她一直想做的是表面夫妻,是他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拉进来。
    但凡他往后退一步,这段婚姻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她看向白川衍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到他当时就想将白川衍撕碎。
    她还问白川衍是否娶妻,是否有通房,若不是白川衍发现了他,她是不是还会接着问,能不能接受仅成婚一日便和离的女子.......
    啧。
    白川舟不想再往下琢磨了。
    他手执薄荷酿,仰头一饮而尽,喉肺辛甜,撩得咽喉发痛,任凭酒酿圈揽进他的四肢百骸,汩汩地冒着酒意。
    他从未放纵地让自己醉过,但这回他想做个饮酒俗人。
    白川舟轻嗤了声,不知是在嗤笑她的冷心冷面还是嗤笑他自己的一厢错付。
    这下是彻底地醉了......
    楚引歌推开西厢的房门时,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那么浓,像是整个屋子都要醉了。
    她借着屋外的光,重新给房内燃了烛火。
    才瞧见白川舟靴履未脱就躺仰在榻上,两腿散散地垂在榻外。
    他的面色潮红,脚边是横七竖八的酒罐,连衣物都未更换就那般躺在那儿,身上的衣衫满是褶皱巴巴,似蜿蜒的树皮。
    世子爷啊,那可是沾了点泥就要换衣衫的人。
    楚引歌还是头回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时刻。
    她吩咐立冬打来热水,看他的面色一惊,想必世子爷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你去歇下吧,剩下的我来。”
    楚引歌从他的手中拿过热帕。
    等立冬阖门离开,她走了过去,细细地帮他擦着脸,看他的长睫轻颤,表情不是太畅意,明明醉着,但眉头依然是紧锁着。
    她很少见他皱眉,俯身拿指尖替他捋平。
    楚引歌的纤指轻轻地揉着,好似有些作用,他的眉渐渐舒缓了。
    手中的帕凉意贴着指骨,她松了手,打算重新过次温水,却不想刚从榻上起身,就被他扣住了手腕:“别走。”
    他的声线泛着喑哑。
    他的力道有些大,她晃了晃,才稳了身形。
    楚引歌回头,看他睁开了眼,但依然醉意惺忪,眸底显着点红相,意识应当不是很清醒。
    她听他说道:“陪我,别走。”
    他可能以为她是要出这件屋子罢,楚引歌摇晃了下手中的帕子,“凉了,我去温下。”
    白川舟半撑起身,蛮横地将帕子往边上一扔,抓过她的另一只手,“别走。”
    楚引歌被他双手箍着坐下,许是感知到了她那被凉帕浸透的寒意,他将她的手如珍宝般揣进自己的怀里。
    但语气却像是憋了一夏的雷雨前夕:“你喜欢白川衍?”
    她还没来得回答,又听到他续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的眸色有层水雾,透着几不可察的脆弱,却在月色下,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么仔细地端凝,似要将她狠狠看透,但他的手心却发起了烫,将她也一同灼着。
    “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又重复了次,楚引歌怀疑他是不是没那么醉,不然他的吐字为何那么清晰。
    “你明明给我写过情笺,对我说,看到天边的云会想起我,闻到路边蔷薇的花香会想起我,吃到阳春面会想起我......”
    “对我说,两相乍见之欢,同气相求,日后久处不厌,彼此担待......”
    白川舟的声色低哑,“我以为那就是欢喜。”
    他的烫灼更甚了,对上她的视线,似要将她所有的心思都想看得分明。
    突然将她的手推了出去,苦笑道:“不是,都不是,那是我求来的欢喜。”
    楚引歌鼻尖泛酸,手中的烫意在这凉薄的空中很快冷却下来。
    白川舟重新躺落在榻上,可眼神却直盯着她:“你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想要吻你。”
    他的身影孤寂,楚引歌未挪半寸。
    “你走吧,我不碰你,”白川舟先阖上了眼,“等你想清自己的心意前,我都不会碰你。”
    楚引歌索性拿了个圈椅坐下,看着他。
    白川舟的醉意泛上,说着胡话:“这世间比白川衍长得好看的男子多得是,你若想要,明日我就让立冬去找.....”
    “好啊。”
    楚引歌没等他说完,她就满口答应,她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就见他倏尔又睁开了眼,眸心蹿着怒火,扶上了她的脖颈,嘴上说着狠话:“楚引歌,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可恨的女人!”
    但手劲却像捧了羽毛,轻柔地,像是无声诉说着舍不得,舍不得掐她。
    他手心的烫意袭来,腕间的红绳小舟在她的喉侧轻轻剐蹭。
    蹭得楚引歌的心一片酥痒,一晃一晃,将她燃着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热度,依着他的热量,她才敢做一些事。
    比如,亲他。
    楚引歌靠近,在他的唇角轻轻地落下了个吻,眸光闪动地看着他。
    那眸底不知又藏着什么坏心思的狡黠。
    白川舟因这个吻酒醒了几分,他所有的怒气也都因这个轻轻绵绵的吻,吹散了。
    他就是对她毫无应对之策,只要她勾勾手,笑一笑,他就丢盔弃甲,心悦诚服。
    楚引歌笑道:“好啊,你帮我去找。”
    “你......”
    听到她的话,白川舟又想轻斥,却被她抚上喉结的手,生生地阻断了。
    她的纤指柔弱无骨,就那般柔柔地触着,捉不住天边的云,捧不起穹顶上的月,却轻易地握住了他的命。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轻滑,眸色翻涌。
    楚引歌的手指划过曾经拿剑刺伤他的那道疤上,虽然现下已完全看不出来那里曾经被青云剑伤过,但她还是碰得很小心。
    她抬眸问他:“这里疼么?”
    白川舟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反应慢了几息,又听她问道:“我刺向你的时候......”
    她点了点他冷玉般的侧颈:“是不是很疼?”
    楚引歌又挪到他的下颌,“我咬你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啊?”
    白川舟眸色一怔,呼吸凝滞,嗓音低沉浑厚:“你看到那个锦盒了?”
    楚引歌点了点头,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他早已得知,她就是那晚揽月楼的女剑客。
    她方才跑出熙园,是想到她画的小和尚没有痣,可她在月色下回眸看那副画时,小和尚的鼻尖有点不易察觉的黑点。
    她觉得不对劲,又返回了书房。
    燃了烛火,却并未发现小和尚鼻头上的小痣,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待吹灭了烛火,她想走出之际,回了次眸。
    在清冷月光下,她又看到了那个小黑点。
    楚引歌往黑点上一碰,被吓了跳,只见那幅《深山藏古寺》图缓缓上移,半息,里面显出一个锦盒来。
    虽然她知世子爷将此物藏得这么隐蔽,定是他的宝贝,这般偷窥,不合道义。
    但开都开了,她本想端详下锦盒的四面,却看到顶面云锦织就的蔷薇花上绣着三个字:“我的棠。”
    这个锦盒竟和她有关。
    她便忍不住动手打开了铜扣,她当即目怔口呆。
    盒子里摆满了她所赠予他的情笺,字条,和......两颗黑色的攀扣。
    楚引歌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的。
    是在倾盆大雨夜,他们的初次相见,被他咬开的。
    她以为攀扣被滚到不知何处了,没想到被他收起来了。
    他在盒上写着“我的棠”,很明显知道了那晚的女剑客就是她。
    楚引歌又想起那回在马车上,他说被黑蝶阁阁主划了一剑,一见钟情,要娶她,想必那时就已知道她就是黑蝶阁阁主,才故意调侃她。
    亏她当时还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醋。
    不过话又说会来,他明知道她会武,是那晚刺伤他的人,他还敢娶她,还在她面前只字不提,他和侯夫人一样,想到的都是为她好。
    他说,他只有她,无论是曾经还是日后,都只有她。
    在看到这个锦盒后,她没法不相信,没法不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就是他的穷途末路。
    月色隐逃,烛火摇曳。
    楚引歌看向白川舟漆黑的瞳眸,莞尔一笑:“夫君明日便去找比你更好看的男子,若能找到,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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