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满殿侍卫:“朕说过吗?”
    侍卫们也都摇摇头。
    李昇把酒盏往桌上一掷,满脸不悦:“舍人听过朕亲口说过要斩首吗?”
    顾均益被他问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被阴了一把!
    李昇又问了一个站在顾均益身后的大臣:“那你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不仅不加辨别,反而将谣言信以为真。难道,你们还敢在朕身边安插眼线,时刻监视着朕的一言一行?”
    那大臣胆子小,听李昇一连串地问下来,吓得腿脚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臣一时糊涂,竟听信小人谗言……但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监视陛下!”
    顾均益咬紧牙关,侧身瞪了那大臣一眼。
    李昇收起了脸上的玩味,神色无比肃重:“顾舍人,他不敢,那你敢吗?”
    “你敢在朕身边安插眼线吗?”
    无形对峙间,终是顾均益拜下阵来。他没跪倒,只是把腰深深一躬,“臣失言,臣万万不敢监视陛下。”
    李昇不准备轻易放过他:“那这阵风声,舍人可知最开始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顾均益心里一慌,情急之下将罪责推到旁人身上。
    “是前宰相党羽宋将军。宋将军从前站队逆贼,如今表面臣服,背地里却养兵练兵。这消息最开始是从他那里传来的。臣有证据!”说着就将一道卷札呈给李昇。
    李昇翻着卷札,没想到这次审问竟有意外之喜。
    不仅能看清顾均益此人见风使舵的本性,还能将尤无庸残党一网打尽。
    李昇看过,挥手让他们退下。
    不想顾均益却说道:“臣听闻世子把凝家姑娘带回了府里,臣以为此举不妥。”
    说罢递去一本参状,“臣要参世子沉迷女色,不务正业。”
    李昇眯起眼:“舍人这是故意找茬?”
    顾均益倏地瞥了眼那道长屏风,“臣所言句句属实。臣要见世子一面,与他当面对峙。”
    李昇自然说不行,“舍人,这事改日再说。”
    顾均益依旧不依不饶,直接走过去掀翻屏风,“世子为何要藏在……”
    可屏风掀翻后,众人皆是一愣。
    那屏风后面竟什么都没有。
    李昇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程延已经走了。
    他瞪着顾均益:“你还敢说没派眼线来监视朕!现在连朕的屏风都敢掀了!来人,将顾均益拖出去,杖责三十!”
    第39章 疗伤
    ◎男人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一通事闹下来, 再没有人敢对凝家无罪释放提意见。
    李昇后来去了后宫。原本想拐去皇后那里瞧瞧,他虽对皇后无感,但起码要给皇后个面子。哪知走到半路,听女使报胡昭仪闹着要见他, 李昇只得去了趟胡昭仪所在的奉晨殿。
    近来他往奉晨殿去的次数多。一方面是因胡昭仪体贴温柔, 不仅让他感到自己倍有男人尊严, 还从她那里感受到一些女人的趣味。另一方面则是俩人都很关心程延与凝珑的谈情说爱进展,经常聚在一起八卦。
    这日胡昭仪得了最新消息。
    “听说凝小娘子病了, 还病得不轻呢,也不知这次世子要怎么去哄。”
    李昇:“他自有办法去哄。你送过去些药材慰问了吗?”
    胡昭仪说送去了,“凝家被抄那日, 禁军把她的好多物件都收走了。我娘家一个大表哥在禁军当值, 托他的关系, 我倒是掌握了凝小娘子的喜好。这次不仅送去了许多名贵药材, 还投其所好,送了许多她需要的物件。”
    李昇一脸好奇, 不禁摸上了胡昭仪细嫩的手:“你都送去了什么?”
    胡昭仪只笑而不语。
    凝珑会喜欢的。
    *
    宁园。
    程延急匆匆地赶到院里,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水,就见程瑗一脸愧疚地走到他面前。
    她给他鞠了一躬:“兄长,我错了。”
    程延尚还未搞清情况。程瑗倔得很, 若非遇上什么棘手事,否则根本不会低头认错。
    作为兄长, 他数不清程瑗从小到大犯了多少错。一时板起脸:“错在哪了?”
    程瑗内心恐慌, 诚实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程延听罢,只觉一盆冰水从天而降, 把他泼得心里寒凉。
    他也受了刺激, 差点也把老血吐了出来。
    但生气已无济于事, 只能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去弥补。
    程瑗叹了声气,“兄长,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再去想怎么弥补。倒不如把真话都给她说一说,兴许她还能原谅你。”
    俩人僵持间,那头屋里,凝珑已经被云秀搀着坐了起来。
    这时烧已经退了,身子虽还有些软,但先前的记忆都似潮水般一齐袭来。
    她打量着屋里陈设:“这是……我们又回到了凝府吗?”
    云秀愧疚地低下头,“姑娘,这是宁园。往后咱们就再也不用待在凝府受气了。”
    凝珑嗤笑回:“不用在凝府受气,但还得来宁园生气。”
    她并不喜欢宁园。看见这里的花草林木,亭台楼榭,眼前总会浮现那段她被程延扣着手,无助地承受他的起伏的荒唐日子。
    在宁园,她总在演戏。床榻里,有时明明不舒服,为博他欢心,却还要装出一副缺他不行的痛快模样。日常起居,有时明明不喜欢他的擅自安排,却还要装作乖巧、听话、娇羞。
    她问云秀:“你知道他的身份么?”
    云秀说知道了,“姑娘昏睡时,程小娘子主动把这事告知于我。程小娘子是个热心的,待姑娘也很好。只是她做的那些,姑娘并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重要,在这里,只能说需要。”
    “那姑娘对于这事的看法是……”
    凝珑恍了神,“只怨自己太傻。他那伪装漏洞百出,偏偏我还不愿相信,甚至还主动忽略。”
    当初她问冠怀生,为甚程延作出来的一幅画像会在他这私生子手里。冠怀生说,当时他给程延搜集情报,程延会给他奖励。他没要那些金玉,只索要这幅画像。当时程延还不乐意,实在没辙才让出画像。
    她也问过,她去宁园的时候,他身在何处,都做了什么。
    冠怀生回,他有时出去学习冶炼,有时待在府里干杂活儿。怕她不信,他又找出人证物证。
    她真蠢,偏信他的一面之词,只见他信誓旦旦便不再去追究。
    其实从知道他是在装聋作哑开始,她就对他起了疑。但后来她实在没有精力把心思栓在他身上,她要成为程家新娘,要学着怎样做当家主母。
    她对富贵与自由的追求,远远大于对冠怀生的在意。
    而他趁这盲区胡作非为,丝毫不担心她会勘破真相。
    但她的确比想象中更在意冠怀生。
    凝珑眸色一暗:“把搁在立柜下面的那个木箱拿来。”
    木箱并不沉,云秀轻松搬到榻前。
    凝珑熟稔地拨开机关,打开箱盖。
    她与云秀都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木箱里装着凝珑的口是心非,装着她与冠怀生肆意荒唐、酣畅淋漓的过去。
    “姑娘想做什么?”
    凝珑没回,弯腰拿起最显眼的那对小泥人。
    在她看来,那一晚很美好。先后与两个男人逛街游玩,先与冠怀生逛市集,再与程延放河灯。那两股暧昧让她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看吧,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只要是男人,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如今倒觉可笑。
    她在心里质问:程延,一直扮演不同角色,你累吗?
    那些美好一瞬间显得无比可笑。她,连同这对尚未送出的泥人,都显得无比可笑。
    凝珑挑出女泥人,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啦——”
    那泥人立即四分五裂,碎瓦到处飞溅。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云秀赶紧扯着她后退几步,生怕她被碎瓦片划伤。
    云秀臊眉耷眼劝道:“这泥人是你用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你花费不少钱,如今一下摔了,那这钱岂不是浪费了!”
    凝珑被她越劝越郁闷,干脆一把甩开她,自己又挑了个大块碎瓦,再“砰”地往地上一摔,摔得更碎。
    “浪费就浪费!这狗杂种都敢扯下弥天大谎来骗我,我难道还不能摔个东西泄愤!”
    仗着屋里只有俩人,凝珑再不顾得隔墙有耳,把程延骂得狗血淋头。
    这骂声混合着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十分清楚地传到了程延耳里。
    “她醒了。”程延说道。
    程瑗害怕得打了个哆嗦,“兄长你快去看看她,等你把她哄好了我再来!”
    说完就撇下程延,转身跑远。
    “吱呀——”
    紧闭的门扉被人推开。
    凝珑握着男泥人,正打算摔。待抬眼看清来人后,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那泥人摔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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