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变尖:“怎会没有?”
    明明他连中三元的啊!
    身上的汗凉了又生,她才有些魂不守舍地从榜下走出。
    望着笑意盈盈的少年郎,八年寒窗苦读的少年郎。
    她竟不知如何开口,呆呆地张着嘴,眼神飘忽。
    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青阳尘璧瞬间判断出了结果,试图保持微笑的表情让脸变得僵硬。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我知道了。”
    随后,场面陷入异常的安静。
    叶可卿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她尚且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如何去劝慰青阳尘璧?
    只是将五指比平时更用力地相扣,时不时担忧地瞥一眼他,暗自祈祷这件事会有转机。
    青阳尘璧一把她拉到怀里,头搁在她的肩膀,扯了一抹令人心疼的笑,“抱歉,没法让你当状元娘子了。”
    叶可卿骂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碍事的,你做什么我都当你娘子。”
    似是解了几分忧,青阳尘璧轻轻一笑,问道:“我若去杀猪呢?”
    “那我就是杀猪匠的娘子。”
    青阳尘璧从喉咙里发出醇蜜般的笑,应了声“好”。
    “师弟。”
    当看见周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叶可卿宛如见到了救星,脑补出这件事情的转折,激动地推开搂着她的青阳尘璧,指着周也叫“快快,周大人来了”。
    周也今日下了朝匆匆赶来,一身朝服也还没来得及换下,刚站稳就拉住青阳尘璧的手腕随他走,语速很快地说。
    “衡王在春闱里动了手脚,那个孙炳坤在秋闱里不过是险中,我们怀疑这次恐怕是漏了题,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至于榜上无名,我和老师如今在查,暂时的猜想是有人把你的名字抹去了,你可有大致的怀疑对象?”
    青阳尘璧瞥叶可卿一眼,道出“衡王嫡女冯妤”的名号。
    周也知道青阳尘璧替陛下骗药一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陛下那边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青阳尘璧哂笑,在宰相府门口顿住脚,“说的什么话?尘璧从不觉得委屈,你们按着自己的章法来,我自有办法。”
    眼前就是相府,叶可卿抬头望了一眼,插话道:“你们有事要聊,我回家等你。”
    青阳尘璧回头望着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你乖乖回家等我。”
    当着周也的面,说话这般无忌,搞得叶可卿没出息的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声“好”。
    如意酒楼近日推出了三款寓意极好的席面,只要缴纳订金,待揭榜之日若是中了,就会奉上一桌子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若是没有中,也可以来酒楼把订金退掉。
    一时之间吸引了许多客人。
    叶可卿昨日在酒楼定了一桌名叫蟾宫折桂的席面,这桌菜原是为了庆祝青阳尘璧高中,如今落了榜,便得去退掉订金。
    酒楼今日生意异常红火,大都是订了席面的客人。
    叶可卿青着一张脸掏出订单退订。
    “客官稍等。”掌柜道。
    身后迎进来一群人,面带喜庆,互相恭贺着进了酒楼。
    “恭喜炳坤兄,小弟早早准备了一桌蟾宫折桂的席面,如今当真派上了用场。”
    叶可卿倚着柜台,抬眸望去。
    孙炳坤长得瘦高,眼睛透露着一股子精明,听到旁人的话把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声不易察觉的炫耀。
    “我今日就不跟你喝酒了,还要留着酒量拜谢衡王。”
    那人一听,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炳坤兄前途无量,小弟往后马首是瞻。”
    孙炳坤搂过身傍人的肩膀,朗笑两声,“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见外话。”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叶可卿跟在两人身后,见二人去了雅间,不理会路人的打量,靠近门口偷听,听了半晌都是寒暄。
    余光瞥到小二端着菜上来,她便装作靠着阑干望楼下,冲着楼下招手,还喊了一句“在这儿”,装作等人的样子。
    待小二下了楼,她又贴到门口偷听。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她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好在听出了关键。
    “这次会试多亏炳坤兄,若非你的帮助,我考不到三甲,我提前祝贺炳坤兄在殿试上摘得攀登蟾宫,折取月桂。”
    传来两个人碰杯的声响。
    “彼此彼此,华兄的才能我是知道的,这也多亏你大义,将更出彩的文章让给我,我以后不会忘了你的。”
    “不不不,还是要感谢你为先,多亏你拿到了考题。”
    推杯换盏间,叶可卿如遭雷劈。
    果然如周大人所料,这次的会试恐怕掺杂使假,多少人寒窗苦读,却有人凭着弄虚作假,抢了旁人科举及第的大好前途,何其不公?
    这两人是怎么敢的啊?
    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又齐齐遥敬衡王,笑得发自肺腑的畅快,这笑声气得叶可卿咬牙,生生憋住揍人的冲动,踩着楼梯下去。
    回到青石巷,院门口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意地扔在地上,远远瞧着像一堆花花绿绿的垃圾,有衣物、铜镜、花钗等等。
    仔细一瞧,都是叶可卿的物品。
    她捡起来拍了拍灰,拽着推开门,门里站着两行仆妇,最上头是许久不见的,青阳家的老夫人。
    “你做的?”叶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咬着唇问。
    “是又如何?”老夫人冰冷地睇她一眼,柱着拐杖骂了一句,“小狐狸精。”
    叶可卿握紧拳头,料想对方想来是知道了会试的成绩,重重呼出一声气。
    “你若是为科考之事而来,我劝老夫人还是先回去等个几天,这几日青阳尘璧忙得很。”
    提到此事,老夫人的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凶意,两道眉毛怒怼一起,厉声道:“忙?他忙什么?忙着跟你勾勾搭搭,忙着上了你这个狐狸精的当?”
    叶可卿也来了脾气,叉着腰骂回去:“你个老东西,嘴巴也太不干净了,张口闭口狐狸精,真是为老不尊。”
    “你你你……”老夫人气得直敲地面,嘴皮发抖地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打死!”
    几名壮硕的老仆抓住叶可卿的胳膊,押到老夫人跟前跪下。
    “呸,以多欺少的老不要脸……”
    话没骂完,叶可卿就被招呼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是个倔犟的,目光狠辣地盯着老夫人。
    “敢打我?你个老东西,要不是看到你是青阳大叔的娘……”
    “住口!”
    老夫人眼里有了悲戚,望了望门口的大树,用吃人的目光凌迟叶可卿。
    “你克死我儿,又耽误璧儿,然……”
    老夫人话音一转,收了几分目光,“只要你立刻离开璧儿,我就放过你。”
    两名粗使老妇执着手腕粗的藤鞭,绷着脸恐吓叶可卿。
    叶可卿勾唇一笑,那笑满含嘲讽。
    “什么放过我?是放过你自己吧,你知道你要是打死我,青阳尘璧不会再顾及你们的祖孙情谊,你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被戳中心中所想,老夫人的面色更加凶悍,一口银牙咬得“咔咔”作响。
    “动手——”
    叶可卿的肩膀被架得牢牢的,身后的荆条打在她的身上,绽放出巨大的痛意,她蹙着眉,咬紧牙关扛下。
    她的额头渐渐疼出细密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滑出一股痒意。
    头顶又是一声厉喝:“你滚不滚?”
    叶可卿一声不吭,眼睛里落入了一滴发咸的汗水,刺得她眼睛好痛。
    她干脆闭上眼。
    老夫人骂了一句“贱骨头”。
    须臾,叶可卿笔直的脊梁再也挺不起来,她微微拱着腰,随时要瘫倒在地。
    执鞭的老夫犹豫地停下手,劝说道:“老夫人,再打真的就打死了,不能再打了。”
    “是啊老夫人,打死她不要紧,坏了和璧儿的情分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要你离开璧儿。”
    老夫人半个身子压在拐杖上,鹰眼锁在叶可卿的脸上。
    少女闭着眼,嘴角挂着血,嘴唇向上勾着,带着笑。
    喉咙里又溢出血,顺着嘴角流到纤细白嫩的脖颈,披头散发里,叶可卿笑出了残损和倔强。
    美得触目惊心。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而坚定。
    “绝、不!”
    “打——”
    老夫人气急了,用拐杖朝叶可卿的头顶砸去。
    一股殷红的血从头顶流了下来,从叶可卿的眼皮上蜿蜒流下,身子越来越沉重。
    得了命令的老仆又用藤鞭抽了过来,这一下,打得叶可卿直挺挺趴倒在地。
    背后的痛楚还在持续加深,老夫人是下定决心要打死她,即便拼着祖孙情谊破裂,也要打死她。
    叶可卿性子倔,吃软不吃硬,她从来没有爱过一个男人,不知道原来她爱起一个人来,会是这般疯狂。
    连命都舍得,就舍不得离开他。
    大门猛地被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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