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第七日,时薄霜刚拔出施在孙忌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但她眉目仍未舒展,凝神肃目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看起来更如同雪山冰莲,不带一丝人情味儿。
    将银针悉数交付星君,她再次在床沿为孙忌诊治。
    此刻的孙忌形如逢春枯木,原本他终日昏沉,凭借治标不治本的药石吊着一口命,直至时薄霜来的第七日才渐渐恢复清明,如今可以靠着床坐一下午,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下地行走。
    诊脉之后,时薄霜的脸上才终于显露出笑意,起身时迟客深迎上来,虽然通过对方的面色,他能知道是个好消息,但究竟如何,还得真正的大夫亲口说出口,他才能安心。
    “已无大恙,照着我之前开出来的药方吃就行。每个月我会来玄通派一次,调整药方。”
    请人来一次已经是莫大荣幸,何况时薄霜肯住在玄通派七日,甚至往后每个月来一次。
    迟客深面上也挂着笑,对她拱手道:“多谢时姑娘,每月玄通派会请方师弟前往献药谷护姑娘周全。”
    “无妨。”照她所开的方子,调药一两次应该能有所进展,不会耽误她炼药。
    众人退出房门时,迟客深与岳玲珑对视一瞬,眼中一黯。
    时薄霜要走,岳玲珑不会孤身留在玄通派,必定也会跟着走,届时他们会再次沦落至从前那般分隔两处的状态。
    在玄通派里,即便不是时时刻刻亲密无间,仅是遥遥相望,也能暂解相思。岳玲珑离了玄通派,即便仍然住在迎客居,这也不是长远的计划。
    拳头微微攥紧,他表露得不动声色。
    “师兄,大事不好了!”某个弟子匆匆而来,见着迟客深后停住脚步,大喘着气。
    岳玲珑三人本是要回小屋的,见有人急急奔来,虽然是玄通派的事,但她们如今和迟客深一道,也被留住。
    玄通派的事不好与外人所道,也不好让客人牵涉其中,迟客深先对三位姑娘拱手称礼,眼神落在岳玲珑身上,在众人眼里,这眼神就不太黏。
    “门中琐事不好打搅姑娘,今夜玄通派会设宴答谢三位,还请三位稍作休息。”
    岳玲珑率先垂下眼睫,不再看他,等三人背影已远时,迟客深才问眼前的弟子,“你不要急,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风轻云淡,不慌不急,那弟子也似乎懊恼自己太过焦躁,却在喘气后道:“《玄天九章》的第二册被盗,掌门特让我请师兄过去商量对策!”
    迟客深心中一惊,脸色还算正常,但眉头拧起,显然不是小事。
    他快步前往门派正厅,刚跨入厅门时,孔渊已在厅中来回逡巡,神色没比他好太多。
    正厅中只有他与另一位守着藏书楼第五层的弟子,甚至连几位长老也未叫过来。
    “客深!”孔渊望着面前年轻的大徒弟,皱起的眉头稍稍松开,但脸色仍严肃非常。
    “师父!”迟客深简单拱手与孔渊道了个礼,被他推拒过去,“非常时刻,不必行这些虚礼。”
    非常时刻,就是真如那弟子所说,《玄天》第二章被盗?
    他低声道:“《玄天》果真……”
    孔渊颔了颔首,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玄天九章》共分九本章法,是玄通派镇派的秘传功法,普通弟子都不可修习,唯有掌门与长老的亲传,才能窥探一二。
    正因如此规矩,《玄天》被收藏于藏书楼第五层,每日有弟子把守,闲杂人等不可进入第五层,唯有持通行玉佩者才可进入,而通行玉佩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才有。
    迟客深已修习至九章中的第四章,这功法晦涩难懂,哪怕身为掌门的孔渊,耗尽几十年心力,也不过修习至第八章。
    但他可一言论断,迟客深能修完九章,成为像开宗祖师爷那般的人物,他差的不过是时间。
    但最可惜的是,迟客深虽然有天赋有能耐,但却是栖霞山庄少主,恐怕要回去继承家业,未来不一定能接手他的掌门之位。
    眼下《玄天》第二章被盗,涉及玄通派功法传续和秘法泄露的问题,确实不是件小事。
    “此事是如何发现的?”他无意多做铺垫,直接开门见山。
    跟前守门的弟子回答道:“回师兄,我方才检查藏书楼时,发现锁着秘籍的箱子被人撬开,《玄天》少了第二章。”
    “那今日进出藏书楼第五层可有什么奇怪的人?”
    那弟子支支吾吾,不太敢说,也不敢看迟客深和孔渊的眼睛。
    师徒两个对视一眼,都知道眼前的弟子有问题。
    迟客深神情肃穆,声音稳如洪钟,不见愠怒,话里的威严却仅仅压着那位守门的弟子,“此刻不是计较过失的时候,但说无妨。”
    那弟子一咬牙,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全盘托出,“是弟子的错,今日贪喝了别人送来的茶水,却一时腹痛去了恭房,让一名持着通行玉佩的弟子钻了空子。”
    他当时只急着要去如厕,差一秒都忍不住,见到个拿着玉佩的弟子,没细看是谁,让他先帮自己守一下门。
    结果等他回来时,哪里还有拿着玉佩的弟子啊,他愈思愈奇,玄通派最求团结互助,拿着玉佩的只会是各长老处的优秀弟子,不会让第五层空着。
    而且他细细思来,那位弟子长相也好像从没见过……
    他开了门在藏书楼第五层中翻找,发现装着《玄天九章》的经卷遗失第二章。
    “那弟子不像是各门长老处的亲传,从前师兄们来第五层时,我都是见过的,孰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迟客深捉住重点,余下的让他闭口不谈。
    “是申时一刻(15:15),我离开差不多一刻钟。”
    “一刻钟……”迟客深咀嚼他所说的话,扬言道:“你现在跑去山门,吩咐守门的弟子,不许任何人下山,让他们想一想申时至此刻有什么人下山,记不清楚不要紧,先把记住的用笔写下来。”
    “是!”那弟子跑出去后,迟客深再次对上孔渊的眼睛,两人都在心中猜测,恐怕那盏茶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孔渊脸上显然更难看几分,眉间牵连一股还不开的忧愁,孔渊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块玉佩,与他道:“这玉佩尚且在我这里,其他人处便不得而知,但从你那些师叔看来……”
    “惟有孙师叔的玉佩最容易偷。”吃客深接话道。
    孔渊点了点头,两人都心知肚明。
    孙忌如今重病在床,虽然有养好的迹象,但气力不足,哪怕贼人被他当场目睹行盗过程,也未必能凭一己之力捉住。
    “后续徒儿知道如何处理,师父先不要急,我去安排便是。”迟客深垂首恭敬道。
    孔渊再次重重一叹,“也就只有你,才能让我安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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