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芙轻轻一笑,“本宫没记错,应嫔还没醒来,陈常在是如何知道这事儿与?本宫有关?难不成?陈常在早就跟朝露殿的人打探了,陈常在也是后宫嫔妃,怎的就听信那?些奴才的闲言碎语,横生滋事,可是有违宫规呀!”
    “你……!”陈常在气得身子发抖,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今儿在御花园,泠贵嫔当着应嫔的面儿与?皇上?拉扯,难不成?不是因此,才将应嫔气得晕倒了?”
    婉芙抚了抚鬓发,出来匆忙,乌黑的青丝只用了一根玉簪轻挽,即便未上?妆容,眉眼依旧精致娇媚,让人移不开眼。
    她捏着帕子抵了抵唇角,“陈常在这是何意?后宫嫔妃都是皇上?的女人,难不成?只能应嫔与?皇上?亲近,旁人就不可了?听陈常在这意思……是指责应嫔心气小,好?嫉善妒?”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常在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暗嫉恨,偏拿这女子没半点法?子,如此伶牙俐齿,实在可恨!
    婉芙眼眸冷下来,“陈常在没有就好?,日后还是少说些话,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应嫔渐渐转醒,太?医诊了脉,垂首对李玄胤道:“皇上?,应嫔主子是情绪激动,心绪郁结,加之白日吹多了寒风,才导致的晕眩。臣本该开几副方子服用,可应嫔主子如今有了身孕,身子弱,实在不好?用药。心病还须心药医,依臣之见,应嫔主子须自行调理,常说说话,会好?上?许多。”
    “皇上?,嫔妾无事,皇上?不用担心嫔妾。”应嫔脸色苍白,声音无力,虚咳了两声,那?声音比风还轻,很快散去了。
    李玄胤握住她的手,又触到?方才那?股凉意,不论她是否有意,见人病成?这般,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倒底是自己曾经宠过的人,即便她有心算计,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如今对她的宠爱确实不如以往。难受嫉妒,确也情有可原。
    他脸色稍缓,眼底温和地看向病弱的女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应嫔柔婉地低下眼,视线停留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轻摇了摇头,“嫔妾都好?,夜色已深,皇上?明?日还有早朝,别?再?挂念嫔妾了,快去歇息吧。”
    她一向如此,处处体贴柔婉,这些话让李玄胤不禁回忆起从前。却又不知为?何,莫名想起了那?个女子。小脾气甚多,动不动就给他耍脸子,手抄上?那?首诗,没半分遮掩,净惹他生气。此时若是她,怕会抱紧他的腰,死皮赖脸不放他离开。
    李玄胤脸色淡下来,遣宫人新取一个汤婆子,捂到?应嫔手里。应嫔微怔,转瞬即逝,又换上?了那?副柔和的面孔。
    “嫔妾听着外?面有些吵,可是后宫姐妹来看嫔妾了?是嫔妾身子不争气,倒扰了姐妹们歇息。”
    李玄胤微压了压眉峰,“陈德海,让外?面那?些人回去。”
    陈德海看了眼应嫔,又觑了觑皇上?的脸色,心中默默为?应嫔竖了大拇指,应嫔这一招,可真是高明?。
    即便皇上?看出来又如何,应嫔这么做,都是因为?她心悦皇上?,再?加上?肚子里的龙种?,就是皇上?看透了这手段,只会心疼被忽略了许久的应嫔,而?不会责罚一句。就是委屈泠贵嫔了,做了旁人的跳板不说,还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他甫一出去,没一会儿,又苦着脸回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皇上?,泠贵嫔在外?面求见。”
    闻言,李玄胤不耐地压了压眉心,“她来干什么,让她回去。”
    “皇上?,泠贵嫔深夜前来许是有要事,皇上?不如让她进来见见。”应嫔拦住了陈德海的动作,陈德海瞧了皇上?一眼,没敢吱声。
    他心里头明?白,应嫔晕倒,已指明?了是被泠贵嫔气的,皇上?却没斥责泠贵嫔半句,就是现?在,皇上?都在下意识袒护泠贵嫔。偏偏,应嫔伺候皇上?多年,也看出来了皇上?的心思,是想试试,泠贵嫔与?自己,在皇上?心里,谁更重要。
    应嫔这又是何必呢?同为?后宫嫔妃,皇上?偶尔独宠一两个,也是情理之中。应嫔肚子里怀了龙种?,已是胜了泠贵嫔一筹,这般执拗皇上?的心意,到?最后,迟早毁了自己。
    他垂着头不说话,等皇上?吩咐。
    李玄胤拨着扳指,挑起眼皮看她,“泠贵嫔不懂事,朕怕她冲撞了你。”
    不知为?何,应嫔竟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不虞,似乎是对她执意要见泠贵嫔的不满。可……她生病,心绪郁结,难道不是因为?泠贵嫔吗?皇上?到?现?在也没说过泠贵嫔一句不是,反而?处处袒护,倒底是为?什么?她怀着身孕,怀着皇上?的孩子,她曾经为?皇上?做了那?么多,泠贵嫔与?皇上?才相识多久,又为?皇上?做过什么?为?何皇上?对她那?般偏袒!
    她明?白,此时的自己,该是温柔体贴,顺着皇上?的心意,就此作罢。但真要让泠贵嫔这么轻易回了金禧阁,那?她今夜,又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她故作没听懂李玄胤的意思,眉眼舒展开,看向男人,“嫔妾想,或许泠贵嫔是对嫔妾有误会,才对嫔妾有所不满。不如趁今日,将话说开,嫔妾与?她日后也能和睦相处。”
    “皇上?以为?如何?”
    闻言,李玄胤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说到?底,她还是要争这一分宠爱。他已不计较她暗地里的手段算计,给她足够的体面,偏她不知道满足,要闹出这些事。
    李玄胤移开眼,对陈德海道:“让泠贵嫔进来。”
    第68章
    寝殿内, 应嫔脸色苍白地半靠着引枕,李玄胤坐在下首的交椅上,饮着茶水, 漫不经?心, 听她?进来,才掀起眼皮看上一眼。
    婉芙福了?身,“嫔妾请皇上安。”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 察觉出寝殿里的不对。按理说, 应嫔有了?身孕,且身子不适, 皇上不该坐在榻边陪着吗?怎么此时坐在交椅上, 脸色瞧着也很是难看?。
    “泠贵嫔深夜求见,是有要事?”应嫔半坐着,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柔色。
    这后宫里的女子,都是极会做戏,做皇上跟前是一副面孔,背后又是另一副面孔。皇上日理万机,到了?后宫本是为了?解乏, 嫔妃后温顺体贴,能让他缓解案牍劳累,便已?是极好?,又怎会去管, 这一张张面皮儿?下,究竟是怎样的丑陋肮脏。
    她?会演,她?就不会么?
    婉芙微微一笑, 自顾坐到床榻边,拉住了?应嫔的手, 似是惊讶了?下,“应妹妹手怎如此冰冷,可是病得太重了??”
    两句话?,就打碎了?应嫔做出的所有伪装。不论是年纪还是后宫资历,应嫔都在她?之上,偏偏她?开?口就称了?应妹妹。还有后面那句,这是什么意思?是巴着她?生重病?
    李玄胤听见,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下,微抿起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这人总有两句话?就能把人气死的本事,明知应嫔是冲着她?来的,不知道?避开?,还往前凑。李玄胤这么想,丝毫没有意识到对?婉芙的偏袒有何不对?。
    “让泠贵嫔担心了?,本宫只?是心气郁结,并无大碍。”应嫔僵硬地推开?婉芙的手,捂上了?汤婆子。
    婉芙对?应嫔的嫌弃丝毫没流露出异样,甚至还一脸忧切地望向应嫔,“心气郁结?应妹妹怎会心气郁结?”
    应嫔神色黯然下来,倒是旁边伺候的桃蕊,伶牙俐齿地替应嫔说道?:“自从上次泠贵嫔讽刺过主子不受宠后,主子就整日神伤,食不下咽,才?使得郁结于心,病体虚弱。”
    “桃蕊,别说了?。”应嫔出声制止,桃蕊却早已?把该说的说完。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婉芙眸色微动,脸上依旧轻笑,“本宫与?应妹妹说了?何话?,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泠贵嫔曾讽刺主子再在乎皇上,也没有您得圣宠,泠贵嫔都不记得了?么?”桃蕊又接了?话?。
    婉芙轻抿住唇,冷淡地掠了?眼桃蕊,“应妹妹身边这丫头好?生聒噪无礼,想必,应妹妹突然病重,也与?这丫头再三的挑唆,离不开?干系吧。”
    应嫔脸色骤变,指尖捏紧了?衾被,僵笑道?:“桃蕊伴我入宫,不过是处处为我不平罢了?。”
    “哦。”婉芙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忽而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想必应妹妹是误会了?,本宫并非那个意思。”
    “我当?初的原话?,是我甚是羡慕应妹妹,即便我去乾坤宫给皇上侍膳,皇上也会拿应妹妹与?我相较,嫌弃我伺候得没有应妹妹舒心……”
    “皇上,当?真这么说?”应嫔狐疑,一时竟摸不清这泠贵嫔是什么意思。
    婉芙叹息一声,“应妹妹在皇上心中,地位远甚于我,我只?是嫉妒……”
    “够了?!”李玄胤终于听不下去,起身一把将床榻边坐着的女子扯下来,“说完了?么,说完了?回你那金禧阁去!”
    “皇上气什么,嫔妾与?应妹妹说两句话?怎么了??皇上多少次在嫔妾耳边提应妹妹,嫔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婉芙哼一声,眼圈还红着,十分?不悦。
    “江婉芙,你给朕闭嘴!”李玄胤黑着脸,忍不可忍,使劲掐紧了?那张脸,“就知道?添乱,朕就不该把你放进来。”
    “疼疼疼……”婉芙惊呼,“皇上您轻点,您下次别掐这边,都掐肿了?!”
    内殿里,男人虽脸色铁青,气得冒火,眼底下暗藏的却是对?旁人不曾有过的温柔,那女子眼波如水,媚色撩人,男女一怒一嗔,亲昵自然,惹人艳羡。
    桃蕊手心一紧,下意识看?了?眼床榻里的主子。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应嫔的眼。她?心头划过一抹苦涩,眼眶中渐渐被泪意模糊。一时间,她?听不清皇上在于泠贵嫔说些什么,只?看?着这幕情景,怅然出神。
    皇上竟这般,喜爱这个女子吗?
    她?擦了?擦眼角,轻抚住小腹,做不适状。李玄胤看?见,脸色淡下来,婉芙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旁,讥讽地提了?提唇角。
    桃蕊有眼色地立即上前,着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可还要传太医?”
    应嫔轻摇了?摇头,只?是眼眶里豆大的泪珠,如线一般颗颗坠落,流个不停。她?仰起脸,无声地看?向婉芙,这般凄惨的脸色,仿佛婉芙是话?本子里那个恶毒女配,而应嫔则是被欺负得楚楚可怜的女主。
    婉芙撇撇嘴,小手悄悄抓住李玄胤龙袍的一角,指尖软软地在男人掌心中挠了?两下。
    李玄胤被她?这动作闹得微拧起眉,这女子可真不让他省心,当?着应嫔的面与?自己?这般拉扯,可真不怕应嫔再借题发挥,反过来指责她?。
    正要把人扔出去,那只?小手却抓住他的手掌,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走。他气得想笑,这人是定要跟应嫔过不去了?,也真是惯得。
    虽是颇有恼意,却并未再将人扯开?,将那只?手牢牢握在掌中,免得她?再闹幺蛾子。
    即便有衣袍遮掩,可这番亲昵的动作,还是落在了?应嫔眼里。她?苦涩地看?向李玄胤,手心紧紧攥住了?衾被。
    桃蕊瞧见主子越来越白的脸色,愈发心疼,转身朝皇上扑通跪下来,恨恨地看?向婉芙,“泠贵嫔!主子待泠贵嫔一向恭敬,泠贵嫔为何处处与?主子作对?,几次三番地与?主子争宠?主子忍让,只?会换来泠贵嫔变本加厉的手段!应嫔主子怀着龙嗣,泠贵嫔真的不怕主子心绪郁结,失了?这个孩子吗!”
    “还是说……”桃蕊垂下眼,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大着胆子声嘶力竭,“还是说泠贵嫔本就希望主子没了?这个龙嗣!泠贵嫔没有孩子,就见不得别的嫔妃怀了?皇上的孩子!”
    “放肆!”
    李玄胤倏地沉下眼,不想再听下去,冷声打断桃蕊接下来的控诉。
    他不愿理会后宫的纷争,却也并非全然不知。后宫里没有干净的人,究竟是应嫔用的算计,还是她?所为,他岂看?不明白。这女子做过什么,他一清二楚,还轮不到旁人指摘。
    “大胆奴才?,出口不逊,挑拨离间,污蔑后宫嫔妃,押去慎刑司,杖责五十,以警后宫。”
    杖责五十,还焉有命在?
    闻言,桃蕊脸色霎时一白,后背登时生出凉汗,额头砰砰在地上叩了?三下,哭喊:“皇上,奴婢是为主子抱不平,并非有意如此!分?明是泠贵嫔处处针对?主子,气得主子心绪郁结,皇上不处置了?泠贵嫔,日后主子在后宫如何安稳自处啊!”
    李玄胤不耐再听,脸色如寒冬冰凌,“泠贵嫔如何,朕自有定论。”
    拂袖对?陈德海道?:“拖下去杖责五十,不知过错,再加五十!”
    桃蕊这回彻底慌了?,还没打到一百杖,她?怕已?先断气了?。她?双腿发抖,吓得身子顿时软如面条,额头砰砰叩地,几下过去便磕出了?血,涕泗横流,“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陈德海直接看?傻了?眼,皇上何时在应嫔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见皇上脸色不好?,半点不敢耽搁,立即带两个小太监要将桃蕊拖出门。
    婉芙诧异一瞬,也没想到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但倒底是为她?出气,终于乖了?些,小心翼翼地在男人手心中挠了?两下,安抚道?:“皇上仔细身子,别为嫔妾动怒伤了?龙体。任由旁人去说罢了?,左右嫔妾也不止被污蔑这一两回了?。”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玄胤一口气堵得上不去下不来,偏生受委屈的是她?,又不能斥责半句,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握住了?她?的手,铁青着脸斥道?:“闭嘴!”
    婉芙“哦”了?声,悄悄站到男人身后,倒真乖乖地闭上了?嘴。
    应嫔这才?回神,怔怔地看?向脸色冷沉的男人,皇上竟真的为了?泠贵嫔,处罚她?身边的人?她?惨然一笑,皇上何时这般对?她?冷脸过。
    桃蕊被人拖着,拼命挣扎,“皇上饶命!主子救救奴婢!主子救救奴婢!”
    应嫔攥紧手心,闭了?闭眼。
    “皇上,嫔妾知错,嫔妾再也不敢了?。桃蕊服侍嫔妾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求皇上念在嫔妾怀有身孕,一时糊涂的份儿?上,饶了?桃蕊……”应嫔眼中这时才?流出了?真切的泪水,掀起衾被,跪到李玄胤面前,悲痛地哭出声,“嫔妾求求皇上,饶了?桃蕊……”
    闹到这番情形,婉芙不禁看?向身边的男人,桃蕊出口不逊,这项罪名可大可小,端看?皇上是否念在应嫔有孕而心软,放过她?的亲信。
    李玄胤并不知婉芙心中所想,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应嫔。今日这番设计,是她?一手绸缪,若适可而止,他也会饶过她?,但她?实在不知分?寸。
    更让他寒心的是,应嫔仗着龙嗣肆意妄为。那女子没有子嗣,后宫奴才?都敢对?她?这般嚣张,那旁人待她?态度又是如何,又能有几分?恭敬!
    李玄胤没软下半分?心肠,凉看?陈德海一眼,“愣着干什么,将那不知死活的奴才?拖下去!”
    “日后再让朕听见有人对?泠贵嫔不敬,直接杖毙。”
    殿内的众人吓得脖颈一抖,扑通跪到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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