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的背影,被雨水渐渐模糊。辛夷尖叫着,痛苦地扭曲着眉目,“不,若兰……不,七爷你的手……”已然不能自制。
    七爷目光如炬,灼灼如夏日的火,飞速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一路去,山道后退飞快。
    而她终于到了谢玄的墓地。
    就在那山谷之中,火雷早已将山谷炸的坑坑洼洼。遥遥的,她便看见了公子玄的身影。他一袭白衣满是鲜血,倒在山道一个岔口处,正被多人围拢在中央。
    寥寥几个亲卫,守在他的身旁。其余全是刘裕的人马。她不知道怎么他的人才这么一点儿,但却无暇顾及,只能飞速靠近。
    “公子……”她高呼一声,凭借着超强的马术,眨眼就冲下了高坡,很快就杀入了重围。
    刘裕高高站在另外一头狰狞笑着,“竟然是沐倾城……”声音远远地传来,令人心烦意乱,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
    她不能去杀刘裕,只能先救公子玄。
    好不容易冲入重围之中,大雨愈发滂沱,已经迷了她的双眼。山道上到处都是滑坡的山石,都是泥泞的坑洼。公子玄躺倒在血泊与泥泞之中,奄奄一息。
    周遭都是被火雷炸开的大洞,雨水将新鲜的泥土痕迹冲刷,染得人和马的身上到处都是。
    相比较她,公子玄竟比她还要虚弱。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还在白鹿谷与刘裕纠缠,还是这天下无冕之王。可惜如今,却倒在这泥土中,面色苍白,浑身透湿,失了生气。
    她泪如泉涌,慌忙抱住他的身子,哽咽难言,“公子……”
    公子玄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眼,便望进了她的心里,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若兰……”
    笑容过后,却是双目紧蹙,“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1
    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怎能与火器相抗衡。他的功夫再是厉害,遇到刘裕埋伏下的火雷军,也是抓瞎。
    如今,他是再也走不动了。
    倾城的眼泪奔涌而出,死死抱着他的肩背,摇头,“我不走……公子,我一定要带你离开。”不等公子玄回话,她飞快回头,瞪着几人亲卫,扬声道:“掩护公子上马,我带他走。”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鲜血之中,说出的话气势却十足。
    亲卫是做什么的,关键时刻不就是将军的死士么?几人虽然已经力尽精疲,但却仍旧紧握兵器,环绕在她周围,预备着与刘裕的人马决一死战。
    倾城到,他们的心至少又安稳了片刻。
    她的手却被捉住,她忙低下头,瞧着公子玄。
    “孩子呢……咱们的……孩子可还好?”断断续续,他因为重伤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却在模糊之中,仍记挂着亲身的骨肉。那是他和倾城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最宝贝的财富。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她死死咬着双唇,说不出一个字。
    就那么凝望着他。
    而他,不过是一眼就明白了过来。
    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下来,一滴,顺着雨水和血水消散在鬓角之中。他努力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拭掉眼角下的泪水,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就好。”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要活着……
    可那个孩子呢,原本可以安然来到世间,却最终成了这样结局。
    倾城的眼泪无法停止,牢牢看着他,一声声都是“对不起。”
    对不起却没什么妙用,因公子玄的神色已然迷糊。她探上他的脉搏,发觉脉息微弱,已是命不久矣之兆。
    如果即刻离去,她或许还有办法救治他。若再呆在这里,便只有死路一条。她疯了一般站起身,高声道:“公子,我带你走。”
    她的战马就在跟前,她匆忙搀扶着他起身,翻身上马,欲纵马跃出重围离去。
    “桓玄……”
    远处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刘裕云淡风轻站在那里,笑容和煦,声音却高远。
    “你如果真要走,好歹也带上他们碍…”他伸手遥遥一指,指向了远处。
    倾城顺着他的手,看到了被捆绑押解的一众老少男女。那是被公子玄接入建康府,小心照顾的桓家人。不下百来口人,俱都被捆绑着双手,挨挨挤挤站在远处。他们被一大群体型健硕的士兵包围在当中,每个人都如落汤鸡一般哭丧着脸。
    许多人在哭,但更多的人的无声无息。
    成者王侯败者贼,走到这一步,便是桓家最小的孩子也明白。一旦公子玄成事,他们将成为风光无限的天下权贵。可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今日的下常
    建康府已经被刘裕拿下,倾城和公子玄又被设计在这里。这天下,刘裕已然没有敌手了。
    只要过了今日。
    倾城眸光闪烁,死死盯着遥远处的桓家人。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也正悲哀地看着她。此刻的她和公子玄是泥菩萨,自保尚且困难,如何去保护他们?
    现下,她终于明白了七爷的心思。那些人那些事统统都与她无关,而她只想要公子玄活下来。她紧紧抱着公子玄,低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活下来……”
    嗓音已经沙哑,几乎要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但公子玄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不肯同意。
    “若兰……他们是我的亲人,一定要想办法……咳咳咳……想办法……”耽搁到此处,大约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帮人,所以他才成了这个模样。
    可如果真要想办法救走桓家人,只怕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她含泪摇头,紧紧抱着他,“公子,咱们走吧,那些人不救也罢……”她的下身还在拼命流血,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过今日。
    她只想要带他离开,离开这一片空谷,去到安全的地方。她不要求他如何飞黄腾达,如何高权显贵,她想要的只是平淡一生,温柔如水。
    他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是深切的期盼,口中是低声的祈求,“若兰,我对不起桓家……对不起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救人,几乎已经不是不可能了。但他说要救,她如何能不救?他的脉息微弱,坚持不了多久,可他满心都是桓家人。
    他的确是对不起桓家的,若不是南康长公主一心防备着他,今日桓家绝不是这样的实力微弱。他们桓家本是建康府宗亲中的强者,却因为长公主的步步心机,落得埋没荆州。
    桓温被囚禁,长公主自尽,而他也终于深陷此处。只是他们,那些桓家剩下的苦命人儿,绝不应该有这样结局。
    他们应该被更好的对待。毕竟他们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却一直在承担着太重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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