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响。
    蒋逸风看了一眼安岚,选择挂断。
    可那头锲而不舍的打来,铃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接个电话。”
    他轻叹了声,抱起她放回沙发,径直走向小阳台,顺手关上阳台门。
    *
    半封闭式的阳台,三面透风。
    靠近围栏处摆放一整排的绿植,风雪侵蚀下依然保留清新的嫩绿色,极具生命气息。
    屋外风很大,冷风灌进衬衣领口,撩起的衣角在风中狂颤。
    “我在北岛。”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头停了两秒,平静的说完后话,结束语直截了当,“ethan,你可能需要回来一趟。”
    蒋逸风沉沉闭眼,烦躁的心绪正在蚕食他的理性。
    “我知道了。”
    他摁断电话,转身时,安岚就站在门口。
    风吹开她脑后的长发,似被水流冲乱的海草,漂浮半空的发丝遮住眼睛,潮湿的黑瞳仿佛有很多话想说。
    “我”
    安岚轻声打断,“你这次又要去多久?”
    他静静看着她,沉默了。
    “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蒋逸风,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像傻子一样在原地等你?”她一字一句地质问。
    “我没这么想过你。”
    他没办法给她准确的答案,只能承诺,“我会尽快回来。”
    如果不是非常棘手的事,他也不会连夜赶回去。
    他很想抱着她睡觉。
    真实存在的温热软绵,不在梦里,也不在监控视频中。
    *
    “呵。”
    安岚自嘲的哼,藏于眼底的水汽愈发泛滥,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绵绵。”
    他上前想去触碰她,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她后退一步躲避,拉开安全距离。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把你放下了。”
    安岚吸了吸鼻子,呼吸发酸,“我以为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再也不会想起你,可为什么你一出现,我还是会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想不明白,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承认,见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很多不愿回想的片段如潮水涌现,撞碎本就不坚固的外壳。
    她还是很在乎,会吃醋生气,会像小怨妇一样想要问清楚。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好像重复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纠缠。”
    安岚抬头看他,幽怨里夹杂一丝委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非要把我的心搅得稀巴乱,你可以永远消失的,也许时间再久一点,我就把你忘了,也许”
    蒋逸风一把扯过她抱进怀里。
    阳台的风刮得很大,时间仿佛静止。
    良久,他喉间滚出一声叹息。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或许说想在他这里确定什么。
    他愿意毫无保留地把心摊开给她看,但眼下明显不是最好的时机,千里之外还有一堆破事等着他处理。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身份和责任,短时间内,没办法只当她一个人的蒋逸风。
    安岚安静贴近他的胸口,听着胸腔内紊乱的心跳声,没来由地一阵失落,眼泪打湿他的胸口。
    “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蒋逸风温声细语地哄,“最迟一周,我一定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她闷闷地打他一拳。
    “回来,继续给你补课。”
    扒开那层面具,戾气褪散,现在才是最真实的他。
    比起凶巴巴的威胁,安岚似乎很吃软调,傲娇地哼,“你别用哄小孩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不吃这一套。”
    蒋逸风低低的笑,牵着她走到沙发,拿起药膏塞进她手里,低声叮嘱,“每天记得擦药。”
    “不擦。”
    “不擦怎么好?”
    他一本正经说骚话,“不赶紧好,下次怎么继续?”
    安岚耳根发烫,药膏扔在他身上,两手推着他往门口走。
    “你走,你走,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了。”
    他用力摁住她的手,幽暗的目光盯紧她,“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她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捂住他的嘴,郁闷地瞪他一眼。
    男人眼眉上扬,笑容藏不住。
    “滋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默默撤回手,口是心非地驱客,“蒋叔叔,你该走了。”
    蒋逸风瞄了眼手机,随手摁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想抽身时被人扯住衬衣,保持呼吸相闻的距离。
    “老实说,你有没有其他女人?”她很小声的问。
    “其它?”
    他一脸无辜又无语,“我折腾你一个都够呛。”
    “你回答问题,不准转移话题。”
    他微微蹙眉,屈指在她额前敲了敲,“脑子这么笨,怎么考上西大的?”
    “喂。”她不服气的打落,“请你对高才生放尊重一点。”
    男人恶劣地笑,幼稚心作祟偏要弄乱她的头发,乐此不疲地看她气急发飙。
    “蒋逸风!”
    “走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转身走向电梯,掏出手机正要接通,听见有人在后头嚷嚷。
    “反正你不在北岛,能不能把啊”
    蒋逸风骤然停步,后面也跟着没声了。
    “砰”地一声巨响,大门摔上。
    他看着眼前紧闭的电梯,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接通电话。
    “是我,今晚回意大利。”
    *
    蒋家的产业遍布世界,重心在意大利和俄罗斯。
    帮派初期靠贩卖毒品和走私军火发家,二十年内势力不断壮大,几乎垄断整个俄罗斯,进而扩展到全世界。
    两年前,蒋父忽然生了一场大病,蒋逸风作为长子开始接手家族生意。
    他厌恶毒品,见过太多因毒品而丧命的人,接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切断这条产业链,大力发展赌博和色情,填补利益缺口。
    可毒品作为产业大头,这个决策显然影响到帮派里那些老头的利益,明面附和,背地杀心四起,想尽各种方法除掉他。
    将逸风站在刀口浪尖上,用了整整两年时间稳固势力,最大化扩宽商业帝国,但也在这个过程中与很多帮派结怨结仇。
    他并不热衷杀人,死在他枪下的全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亦或者是叛徒。
    大概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曾目睹蒋父枪杀家里的老管家。
    那时他还小,理解不了蒋父的所作所为,长大才知道,老管家是敌对帮派派来的卧底,泄露不少重要信息,直接导致几十名手下因此丧命。
    故此,蒋逸风对待叛徒的态度零容忍。
    背叛的下场只有一个。
    以死谢罪。
    *
    十二月的意大利,冰雪封城。
    大雪覆盖整个山头,立在悬崖峭壁旁的巨型城堡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银装素裹,如梦如幻,美得像魔法世界的产物。
    空旷的地下室内阴冷刺骨,头顶灯光接触不良,吱吱冒着电流。
    铁门拉至最大,一阵急促躁动的脚步声逼近。
    蒋逸风走在前,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黑色大衣盖住挺括的定制西装,线条锋利,一举一动极具压迫感。
    *
    正中央摆放着用来绑人的架子,上头吊着三个半裸的外籍男人。
    经历过好几轮的酷刑,重迭的伤口皮开肉绽,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蒋逸风停在他们面前,摇晃的光源拂过他的眼睛,眸光沉静,杀意悄然绽放。
    其中两人已经不省人事,唯一还算清醒的男人叫wolf,英国人,跟在蒋逸风身边几年,帮派内的地位仅次于阿雷。
    wolf见到蒋逸风,肿起的厚嘴唇不断吐出血水,含糊不清地喊他名字。
    蒋逸风冷冷盯着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纯正的伦敦腔,锉骨的深寒。
    优雅绅士拿枪抵住你的头,随时送你归天。
    “叛徒。”他面露阴森,“因为你的一句话,北面赌城死了20多人,全都是和你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wolf羞愧低头,艰难的吐字,“对不起,我需要钱。”
    蒋逸风微微一笑,“这个理由,不合格。”
    wolf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死亡的恐惧爬满全身,颤颤巍巍地求饶,“风哥,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一条狗命,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作马”
    话说到一半,他毒瘾忽然犯了,全身剧烈抽搐,狂流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蒋逸风听他语无伦次地求饶,眸底的戾气已然到达顶峰。
    他的视线扫过三人胸前的黑鹰刺青,偏头看了眼阿雷。
    阿雷走到火炉旁拿起烫红的铁器,精准命中黑色图腾,印记在烈火里灼烧,血肉逐渐熔化。
    *
    “砰。砰。砰。”
    三声枪响紧随其后。
    地下室恢复平静,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蒋逸风静默几秒,放下枪,头也不回地离开。
    *
    深夜,城堡上下一片死寂。
    蒋逸风站在窗边抽烟,每一口都吸得很用力,吐烟时,心脏还会跟着抽搐一下。
    “ethan。”
    身后有人叫他。
    他站着没动,知道来人是谁。
    屋外,一个高挑知性的美人推门而入,衬衣包臀裙高跟鞋,经典的OL装扮。
    司晴,她是蒋逸风的干妹妹,也是他缔造的灰色世界里不可或缺的商业伙伴,漂亮有头脑,曾是金三角训练出的女杀手,干净利落的身手不亚于阿雷。
    司晴走近,停在他身边,侧头看他,“后面的事全都处理好了。”
    蒋逸风掐灭烟头,语气淡淡地,“你办事,我放心。”
    他转身走向沙发,修长的身体深陷进去,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白衬衣解开最上面两粒扣,烦闷的怒气顺下来,呼吸顺畅不少,
    “既然觉得辛苦,何必这样两头跑?”
    司晴跟了过来,贴着旁边小沙发坐下,神色难掩心疼,“北岛那边的事,交给阿辉解决就好。”
    他仰头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处理。”
    “是有些事,还是有些人。”
    蒋逸风听得懂她的炫外音,眉心一蹙,不愿与她争论。
    “太晚了,你回房休息。”
    司晴苦笑一声,忍不住质问:“为什么每次提到她,你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如果你真想保护她,你就应该让她离你远一点,万一,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ethan。”
    他猛然睁开眼,目光无比坚定,“如果真有万一,我也会让那颗子弹打在我身上。”
    司晴怔住,满眼不可置信。
    “你疯了?”
    他没说话,唇边滑过一丝怪诞的笑。
    早在第一次见她时,他就疯了,疯得无药可救。
    *
    同是大雪纷飞的冬夜,暗黑的屋里遍布尸体。
    蒋逸风循着哭声来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的那一刻,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冲出来扑倒他。
    “爸爸死了,他被人用枪打死了。”
    她惊恐地碎碎念,眼泪流个不停,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那时的他并不会哄小孩,纠结半晌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任她把衬衣当纸巾蹭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嗓子都哑了,她才抬起头看他,瞪着一双通红的泪眼,抽抽搭搭地问:“你你是谁啊?”
    他闻言笑了,搞不懂小姑娘新奇的脑回路。
    “我叫蒋逸风。”
    他沉声回答,鬼使神差地替她擦眼泪。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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