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斑驳。檐角甚至被侵蚀地再也找不到初时锋芒毕露的味道。
    老旧。透着些黯淡。眼前的宅子。
    他的家。
    在门口站了很久。章晓才举步往前走去。
    离开的日子并不长。他却有种隔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推开门。那些熟悉的景物一下子撞进了视线里。
    不知怎地。他忽然鼻子有些发酸。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來啊。”
    突如其來的愁绪猝然消失。因着长廊传來的这一嗓子。
    条件反射地。章晓吊起眉。回吼了句。“这是我家。我干嘛不能回來啊。”
    待看清对面人的形象。他“扑哧”笑了声。“呦。老头子。你改行做园丁了。”
    “叫谁老头子呢。臭小子。自己沒学识别当别人跟你一样蠢。不知道什么是劳动人民最伟大啊。”
    说话的老头看起來五十來岁。脖子围着一条白汗巾。手里拄了个铁锹。此时正挺直着背对着章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说你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章晓闻言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地回了句。“行了。老爹。我要真是从你肚子里蹦出來的。你才该哭呢。”
    “你。你个不孝子。”老头闻言。几乎立时跳了脚。
    章晓却“嘿嘿”笑了声。上前几步。一副哥俩好地搂住了对方的肩。低声哄道:“行了。老爹。我这不是看你今天兴致好。才跟你斗了几句嘛。”
    眨了眨眼。把从见到面前的人就猛然冒出的水意沉到了眼里最深处。
    然后扯了扯唇角。带着丝委屈地问了句。“你不会真生气吧。”
    老头低哼了声。沒有答言。
    章晓见此。弯了眉眼。好心情地把手伸向了对方拿着的铁锹。
    “來。我帮你拿家伙。”
    “行了。别给我添乱就好了。”
    老头把铁锹往后挪了点。然后回头拍了下章晓的头。有些愤愤地问道:“还有事沒问你呢。臭小子。你啥时得罪了言氏的人啊。”
    “嗯。”
    章晓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瞳孔紧紧收缩了下。随即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说什么呢。”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为什么回來啊。还不是现在家里被人搞的一团乱。你小子又不顶事。”
    老头把铁锹往地上重重地戳了下。瞪大了眼对着对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啊。”
    “是言氏。”
    章晓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语气问出的这句话。
    只觉得自认为被刺激地够冷硬的心仿佛被人大力揉捏了一番。说不出地难受。
    原來。最天真的人一直是他。
    他略略垂下眼睑。深吸了口气。然后抬头问道:“老头。你确定吗。”
    “我是你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老头眉毛挑地高高的。骤然提高了嗓音。“臭小子。当了两年的头。这是翅膀硬了。连老子的话都不信了。我当年在商场打拼时。你还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呢。”
    章晓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您老当年打拼时。我是不在。不过可不是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嘿嘿”了两声。他接着说道:“我在哪还用我说出來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老头指着章晓的手开始抖了。
    章晓这次笑容里倒添了几分真实。“哎呀。老爹。我知道我在您心里的形象的。这话您说了都不下百遍了。來。咱们进屋喝口水。”
    说着。就要拥着老头进屋。
    老头却愤愤地退了一步。“喝个屁。气都被你气饱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啊。我哪敢气您。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章晓上前几步。走到对方身侧。手放在其肩上力道适中地捶了起來。“來。儿子给您捶捶肩。”
    “行了。你老子身体好着呢”。老头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手。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來。
    章晓注意到老头的耳尖泛了红。借低头干咳的动作掩了自己的笑意。然后抬头尽量压着调子。应和道:“那是。您老这身体。一般的年轻人都比不了。”
    “嘿。这锻炼了两年倒会说话了。”
    “还不是老头你教导地好。”
    看着对方洋洋得意的样子。章晓唇角的弧度再也抑不住。
    老爹。你回家了。真好。
    “臭小子”。老头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章晓。然后咧着嘴说道:“真是刮目相看啊。现在挺人模狗样的啊。”
    章晓眉头一下子皱了起來。老说老小孩。老小孩。老头子现在真跟小孩有得一拼。
    “人模狗样。”加重了语气。他用着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咳咳”。老头也发现这话的不对劲來了。
    这话不是把他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都是这小子。挑拨地他说话都不经大脑了。
    “你跟言氏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眼珠转了转的功夫。老头就变了话題。
    表情那是个严肃。声音那是个认真啊。
    “进屋说吧。”
    章晓脸上的轻松之色一下子消失了。他抿了抿唇。才语气淡淡地道。
    老头见此。眼神骤然变了。
    “好。”应了一声。他率先进屋。
    自家的小子自家了解。章晓虽说比较“楞”。爱动拳头不爱动脑子。但这也轮不到别人给气受。
    而且。除了小时候皮点。喜欢惹事点。这长大了。他可以很肯定地说。他儿子“心善”的很。
    现在让章晓露出这样黯淡的表情……
    言氏。他记住了。
    进了屋。老头把铁锹随意地靠在了墙上。对于地上霎时多出來的泥土。全当沒看见。
    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咳嗽了声。对着还慢悠悠走着的章晓扬声道:“地上数蚂蚁哪。。赶紧进來。”
    “老头。你这急脾气真该改改了。”
    说话间。章晓已经坐到了老头旁边的位置。
    “我这半辈子就这么过來的。你小子嫌弃也这样了。”瞪大了眼。老头把杯子重重一放。梗着脖子。又道:“我还纳闷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性子这么磨叽呢。又不是娘们。”
    “老头。你想吵架。”章晓语气骤然沉了下來。
    他自己都沒意识到听到“娘们”这词后。才升起了烦躁。
    “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老头眉毛本就是竖眉。此刻听了章晓的话。眉毛几乎立成了线。
    “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子。一走两年。我以为你早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了。”章晓立刻反唇相讥。配合着那斜飞的眉眼。立时一副刻薄到不行的样子。
    老头嘴张了张。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点点扬了起來。他屈肘支在桌子上。把身子帮章晓那边凑了凑。然后刻意压低声音。像在讨论什么秘密似的。道:“儿子这是想我了。”
    “少臭美了。”章晓几乎立时回了句。
    “别不好意思。你老爹懂的。”老头的脸因为兴奋而红了起來。他咳了声。脸上的笑意虽然沒完全收起來。但一张脸起码不跟先前简直冒着光似的了。再开口的声音虽还带着丝激动引起的颤抖。
    “晓晓。现在大了啊。”
    这貌似感慨的一句话让章晓的脸一下子黑了。
    “你现在才知道。”咬牙切齿地说完。章晓呲了呲牙。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或者你还觉得自己是帅小伙呢。啧啧……”
    这次。脸黑的换成了老头。
    “我老了也是帅老头。”
    “……”
    章晓此刻是真心默了。老头这话跟他刚刚说的貌似不是一回事吧。
    “咱们谈正事把。”
    老头深深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话真乃真理。看对面那小子都被他震得沒话说了吧。
    虽然。他那句实话有点不符合国家谦虚为美的美德。
    不过还有句话怎么说來。凡事都要从实际出发。
    嘿嘿。他也不是什么不懂人情的老顽固。见好就收还是知道的。
    转了话題的老头越想越觉得他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
    幸好章晓不会读心术。否则他一定会被对方这想法雷到胃疼。
    而现在。他只是头上的青筋跳起了舞。
    “你说。”
    从嗓子里挤出这两字。他就把嘴紧紧闭了起來。
    “我说。我有什么好说的。章家那摊子可不是在我手里乱的。”
    老头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地说道。仿佛这事跟他沒多大关系似的。
    不过。他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他……”。章晓努力咽下了到嘴边的脏字。扯了扯唇角。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换了一种真诚地腻人的语气。他接着道:“老爹。你是为什么回來的。”
    “不是怕你想我吗。”
    老头端起杯子。有些惬意地喝了口茶。
    嗯嗯。家里的茶就是好喝。
    又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
    章晓骤然站起身來。在对方略带诧异的目光下。勾起了唇角。“今天才知道。老爹这么在意我啊。怕我想你。从世界不知道哪里的一角都能立时赶回來”。顿了顿。他揉了揉额角。话里是明显的歉意。“刚刚回來。累坏了。我先去休息了。老爹一定不会怪我沒空陪你喝茶了吧。”
    听着被对方刻意咬重的“喝茶”两字。老头难得地开始反省。他是不是逗弄过头了。
    而从來都是有错就改的典范的老头。几乎是立刻干笑了两声。语气恳切地说道:“晓晓。咱父俩长话短说。把正事说完了。你想怎么休息怎么休息。成不。”
    最后的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章晓露出了一个假笑。意味不明地“嗯”了声。却沒坐回去。
    “其实这次针对咱家展开的行动。我这里查到的资料也不是太全…….”
    有些心虚地。老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把自己调查出來的结果噼里啪啦倒了出來。
    除了眼神诡异地目视着前方。端着的表情绝对撑的上个正经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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