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的小生命正确切成长茁壮,不时有力地踢动带给丽姿惊喜,使她陷于生与死的矛盾中。
    无意识以手指梳着长发,丽姿凭窗看去,这处只有晨昏的画面就是她的全部了。
    那三人不信任小张,总是轮流看守,今天轮到陈永,他像是座雕像凝视着她,捉摸不透的模样让丽姿不喜欢和陈永说话。
    这是座遭天罚的城市,无论再犯多少罪也不会更糟,就是这种心态,让男女老少强弱全落入一锅粥糜之中,丽姿无法理解吃人是什么感觉。
    与其说那些腐烂日渐严重的活尸是因为懺悔而停止对她的侵犯,倒更像是失去性慾的平静……僵硬。
    丽姿当初的症状要迅猛多了,官能失效到只剩下令人崩溃的奇痒,然后失去触觉,过程仅仅花去一週的时间而已,那时她比所见的任何感染者都要惨不忍睹,现在却已经看不出来那血痂蜥蜴似的恐怖外表。
    后来的改变,只能用「羽化」来形容。
    丽姿不禁猜测,说不定小张他们只是反应过程慢了点,因为男人身体较强壮,所以怪病的前期发展也比较久,迟早,他们也会產生抗体恢復正常。
    蜕变时的体感记忆相当古怪,她既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完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差别,一步步朝人类定义的边缘迈去。
    而且,她还是没有感觉,哪怕男人轻触或者推挤她,丽姿真的不会因此动摇,这也是多亏她失去的部分,她没有被玷污时的触觉记忆,唯一触动她的仅有身体内部的宝宝,这也是丽姿无论如何都要生下宝宝的缘故,那是她的希望寄託。
    陈永外表是黑瘦的工人模样,有着一身曝晒过的古铜肤色,深陷在眼窝里的目光经常看似呆滞,偶尔也会有锐利的时候,特别是他发现了猎物,或者他看着丽姿时。
    丽姿想起陈永趴在她身上蠢动时,说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也许是他的妻子,丽姿冷冷望去时,男人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还没有绝望,还没准备好当人类以外的东西。
    「直升机。」陈勇忽然冒出了几个字。
    「你看到什么?」丽姿提高警觉。
    「政府的直升机。」
    然后陈永闭口不言,任凭丽姿怎么追问也不说话。
    终于……丽姿期盼的外界干涉来了。她涌起一波喜悦时,被践踏的自尊终于爆发了一股强烈怒气,忍不住衝口而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明明肚子大了还和男人做爱?」
    她尖刻的说出丑陋的事实,陈永撇开脸,但他没有走开守卫的位置。
    「还是你们觉得女人被强暴很爽?」丽姿将眼前的男人当成标靶,用言语戳刺。
    「……」
    「小张说他爱我,所以要我,你们呢?我和我老公本来过得很快乐,从来没有吵过架,他很疼惜我,我也很爱他,他还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们本来要有小宝宝了。要不是为了小孩,我就算自杀,也不会让你们这些死男人快活的。」
    「干,死查某,不要说了。」陈永啐了一口,抬起右手,用坚硬的指甲刨抓着墙面,那块墙很快被他抓出浅坑。
    但他迟迟不敢看丽姿的脸。
    丽姿深深吸了口气,拿起饮料含住吸管,抹着唇蜜的嘴唇罕有地弯起,露出雌性特有的残謔笑容,陈永因为不想面对她,因没能发觉丽姿奇异的表情变化。
    在天上飞的直升机提醒了丽姿和陈永,「常识」还是存在着,世界并没有结束,这种混帐正常简直让人气得发疯。
    陈永愤然站起、发出啸声,双目赤红,状似准备拿丽姿出气。
    「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你母亲不是女人吗?你没有女儿吗?讲不过别人就用暴力,你以为现在这边法律管不动,自己就没有责任吗?」丽姿相当满意看见对方高举的手臂颓软放下。
    她在这段日子里推理出陈永本性并不坏,甚至可说憨直,他将丽姿当成老婆的替身,却和肯德勒一样无法从其他同伙手中保护她,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想独佔她,丽姿只要刺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那点,陈永就像翻着肚子的狗一样毫不反抗。
    人性啊,他们毕竟都还有人性。
    不过,人不也是动物的一种吗?没有人性的话,怎么会想要活下来不择手段吃人?怎么会想将慾望发洩到弱小的同胞身上?看见别人更不幸就感到安慰?
    人类才会有这些感觉,很高兴他们都还记得。
    丽姿用言语一刀一刀攻击陈永后,心情极佳,脸上却显得更加平静。
    「你老公呢?」陈永訕訕的问着。一开始对她的不逊虽然暴怒,但丽姿肯这样真实地生气,对象还是他,竟也让陈永觉得他被丽姿特别对待。
    「他去上海出差,可能不知道这里出事了,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他大概不知道老婆在这里被人欺负吧?」丽姿垂下眼睛,故意将每个字清楚地说出来。
    她站起来朝陈永走去,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施力往下压,陈永不由自主跪下,仰视着丽姿。
    此时此刻,眼前怀孕的女人环绕着某种令人难以抵抗的魔性,陈永头部冷不防被压到隆起的肚皮上,隔着一层衣物感受着柔软弹性以及女人的体香,温热得不可思议。
    接触部位传来跳动,混合着爽身粉略显冰冷的香味,胎儿有力地踢了一下,恰巧踢中陈永的脸颊,男人剧烈颤抖。
    「说不定是个女孩子,我想要带她逃出去,至少将她送出去,才不会留在这任人糟蹋,小张说他最喜欢小孩子的味道了,你们不让我走,也是要吃掉我肚子里这块肉吗?」
    「放开……」他虚弱的恳求,丽姿支配性的碰触抽乾了他的力气,「老子不会再对你做那种垃圾事了,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我对不起她,老婆……」
    陈永想起他隐密不说的过去,在这个女人聪慧的目光下彷彿无所遁形。
    怪病爆发时,中风好几年的老婆下半身麻痺萎缩,衰弱得无法下床,用长指甲掐住陈永的手臂,她愈是死命地抓着他,陈永就愈慌张,生怕他来不及逃跑被连累。
    其实,收入不高的他早就被生病的妻子搞得身心俱疲,只是没有勇气一了百了。
    他才四十五岁,习惯做粗工,虽然瘦削其实相当有力气,但再有力气又有何用?他还是扛不起这个泥淖似的家。
    陈永吓坏了,他其实不恨妻子,当时却鬼迷心窍咒骂着要她去死,用尽全力将缠着他的妻子摔到地上,头也不回狂奔出门,他想跑到一个正常的地方,这里每个人都疯了。
    然而他错得很离谱,w市不管走到哪都是死亡与危险,归巢本能带他回到家里,却发现厨房散乱着老婆染血撕裂的衣裤,门板大开,满地散乱刚刚啃咬过的手脚尸块,老婆已经不见了,永远消失。
    更糟的是,陈永觉得好饿,冰箱门敞开着,流出丝丝冷气,他却觉得老婆尸体散发的新鲜血腥味更能激起他的食慾。
    陈永忍不住,分了杯羹。
    后来他再哭、再怒,将手指头伸进喉咙里狠命搅动,都无法逼自己吐出已经吃下去的肉块。
    就算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永依然每晚都梦到妻子哀哀哼哼的在他身后爬行。
    发现丽姿时,他只想藉着这个正常漂亮的女人身体来遗忘他的噩梦。
    「告诉我,外面发生什么事?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关于w市的动向,她只能从身边四个男人口中探听了,而肯德勒和陈永还是唯二两个较有可能说实话的人,小张和黄教荣却是想都不要想,怎不令她绝望?
    丽姿没把话说完,关于政府对w市的怪病对策,要说还有营救也早该抵达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谈不上大城市,山路也崎嶇了点,近年却是有名的產业重镇,好几家国际知名企业都在w市附近找便宜地皮设厂,绝对没有进不来的道理,陈永不也说看见直升机了吗?
    迟迟没有消息,等来坏事的可能性愈来愈大。
    将陈永的头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过了五、六分鐘后,丽姿才松手,陈永却捨不得离开,又贴了一会儿,丽姿则放任这个仪式自然结束。
    他从背包中拿出山地联络用的无线电和收音机,开始测试功能,几乎所有频道都是沙沙声,有些频道勉强可以听见模糊人语或流行歌。
    「慢慢调……要很慢。」他含糊的说着,用粗大变形的手指调整收音机,总算出现了勉强听得懂的内容,有个主播正在说话。
    「……新型变种sars疫情已获得控制,医院呼吁民眾尽量减少外出,一旦发现身体不适请避免与人接触,立刻就医,或通报以下防煞专线……爆发感染源的w市目前持续进行道路封闭作业,中央将会同美国医疗团队组织特别救援队,进入疫区调查并协助就医事宜,输送物资和医疗设备;至于通讯中断问题,则需进一步研判是否是恐怖组织所为,请民眾勿食用该地名產或食物饮料,购买商品时留意以下製造公司名单……」
    怎么可能?这个主播只会胡说八道!新闻报的疫情和实际情况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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