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回了孙府,将她的「丽燕」跟孙坚的天狼剑给带上,匆匆向吴国太拜别,两人分别上了马,「孙策,好好照顾凝香知道吗?」好不容易这个媳妇肯原谅她的笨儿子,吴国太高兴都来不及,当然是要孙策多关照她。
    「我会的,娘。」孙策一身劲装,跟凝香一身飘逸轻装同时踏上马,冬日照耀在盔甲上的闪耀与那身亮眼火红相映相衬,「走吧,凝香。」他轻拉韁绳,让自己的战驹率先跑在前面带路。
    「娘亲,告辞。」凝香将发丝全都綰起,以一根银簪盘起,一如她简单俐落格调,而后便驾马快速跟上前头的孙策。
    望着策马远去的凝香身影,吴国太心中打了个突,她看着耀眼冬阳,再看看眼前一身喜气艷红的凝香,不知怎地,她的身影看上去,竟是有些模糊?
    是她看错了吗?
    已到良辰吉时。
    站在高台上,整装已毕,蓄势待发的壮盛军伍与诸位将军皆等待着她们共同所效力的主公,孙策前来。
    周瑜握着古锭刀,虽然表面上看来仍是一派优雅,可此刻心底的焦急,已无法用笔墨形容。
    良辰已到,孙策却迟迟不现身,纵使底下的士兵仍未出现躁动,可在即将发兵的重要时刻,军心多少仍是会受到影响的。
    「周瑜,再过半刻,若是兄长未到,那看样子只得由我誓师发兵了。」孙权站在周瑜身旁,一双浓眉紧紧蹙起,口吻凝重。
    「也只能是这样了。」冬日暖暖,照耀在人们身上只觉浑身舒畅,不觉特别燥热,可他俊雅脸庞竟不可抑制的,开始冒出点点细汗来,
    突然,军营大门,黑白两驹扬起长长尘烟,由远而近,身着戎装与一身火红的凝香在眾人面前,宛如两道流星般现身。
    虽然昨日仍然卧病在床,可在经过凝香悉心照顾,以及本身良好的武学底子,身体已无大碍。
    他俐落的下马,跳上眾将军所在的高台,战鼓震天,台底下的士兵士气高昂的低吼,他拔出孙坚的天狼剑,「诸位将士们,看看老天,看看四周,前些日子阴雨霏霏,可今日,我军即将誓师出征的当头,竟是冬阳普照,何解?」
    他神色自然,唇畔扬起,缓缓道出:「是天意,上天也在为咱们祝贺,讨伐刘繇此战,定可光荣凯旋,是天意!」
    战鼓震天响起,站在高台前的孙军将士目光个个全都注视着闪耀的天狼剑,场面热血澎湃,此师出征,定当战无不胜,势不可止。
    而后孙策转向眾将军,眾人一同拔出武器来,与孙策手上的天狼剑相碰,「诸将皆是未来孙家的肱股大将,往后时日,还需诸位多多费心。」神采飞扬的双眼一一扫过眼前眾人,周瑜、周泰、黄盖、孙权,还有先前才对他效忠,周瑜视为此战关键的太史慈。
    「末将等定当尽力。」诸将一同拱手,孙策淡淡回礼,从周泰手上取来披风,豪迈的披上,紫红披风在寒风中随风飘扬,一统江东的豪气更添几分。「出征!」天狼剑重重挥下,诸将将旗随即自高台右方整齐列出,诸将点齐兵员,由孙策带头,训练有素的壮盛军容士气高昂,跟随着眼前那抹必须以死效忠的身影。
    凝香随即策马跟了上来,到了军队前头,原想与孙策并驾,同他说上话来,可在看见眼前豪气而充满霸气的他的背影时,心头顿时开阔起来,可以了解为何他能得到如此多将士的拥戴,能得到如此多智谋勇武之士效忠,不是倚赖他爹江东之虎的名号,而是他就有着这般豪情壮志,令人无法不对眼前的他心悦诚服。
    这才是他的真正面貌,容得下整个宽阔天下的他,孙策孙伯符。
    周瑜缓缓策马迎了上来,到孙策身旁,「孙策,在攻打刘繇建业之前,还有一个地方需要率先攻打。」他朝孙策淡淡提醒,毕竟这些天来他都没来军营与眾人商讨,身为他的心腹大将兼好友的他,有必要来告诉他自己与眾人商讨的结果。
    孙策远望着前方,「牛渚城是吗?」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表情蕴藏着对整个战局以及军情,敌我之间的彻底了解。
    俊雅脸庞上浮起淡淡呀然,没有逃过孙策的眼,「虽然是个小地方,可至少还是刘繇的一个领地,况且那里有着不少兵粮,还有樊能、于糜二将把守,先夺下,不仅削减刘繇的力量,同时还可以给士气高昂的我军稳固军心。」简而言之,欲拿下建业前,先拿牛渚城血祭,就当是他对刘繇以及其他他未能收拾的各路城主一个下马威,或可扎实的收到杀鸡儆猴之效,届时自可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周瑜那漂亮的唇浅浅化开笑来,原来他什么都清楚,亏他先前还担心着身上的轻微风寒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孙策的霸气与豪气,与那充满神采的眼,依他看就算有千军万马佇立在孙策眼前,孙策犹能浅笑以对。
    踏着沉稳的步伐,虽然士气旺盛,可孙策却仍一点也不躁进,谨慎的领兵,有条不紊,不得不让诸将讚叹,也彷彿吃下定心丸,此战势在必得。
    行军数日,在牛渚城外约十里处扎营,连日行军让士兵在此地稍作歇息,顺便为了明日的攻城做准备。
    身处帅帐的孙策轻声咳了咳,行军之下,熬煮汤药自然不便,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凝香立刻升了火,将带来的药材熬煮成汤药给他端来,「夫君,药来了。」仍然一身火红的她掀开布帘,确定没有士兵看见之后,迅速入内,「搁在这里,等凉了点在喝。」
    正在观看周围形势图的孙策没管汤药烫口,看也没看,端起药来,一古脑儿给喝下肚里,从头到尾没浪费一分一毫,「收下去,别让将士发现。」他仍没抬起头来,逕自思考着要如何着手攻打。
    瞧他,身为一军主帅,就连喝个药都要像做贼一样防着,因他深知,若给底下将士晓得他病了,则势必影响自军士气。
    当个主帅,原来竟是如此辛苦。
    凝香看着专注的他,默默收起药碗,正要出帐时,忽听见身后的孙策高喊,「来人!」她受到些许惊吓的回头,而后给前来的侍卫撞个正着。
    「对不住。」侍卫向她恭敬行礼,之后没多理她,「将军有何吩咐?」
    「请诸位将军前来帅帐商谈。」
    「得令!」侍卫拱手,踩着快疾的步伐出了帅帐。
    凝香望着他,而后也跟着出帐将药碗给洗净,收进装满药材的布包,接着再度回到帅帐时,眾将军已然全数到齐,见她入内,知晓她身份的眾人,除了太史慈之外,全都向她点头致意,而后继续回到孙策这里。
    孙策淡淡望她一眼,而后继续开口,「关于牛渚城,我刚刚稍稍看过四周地形,西边有条浅滩,刘繇这廝似乎在这里搭上浮桥,随时可毁,而我们所处的南面则是平坦草原,东边紧挨着茂密丛林,北面同样是平坦草原,只开北、西、南三面城门,敌将樊能、于糜两人各拥兵五千,子义,你与他们共事过,他们为人如何?」眾人将视线移往最接近帐门口的子义。
    「回主公的话,樊能好酒,于糜身为他的副将,总揽兵权,大有取代樊能之势,不过虽是如此,可于糜资质平庸,若真说起其将才……」太史慈轻蔑一笑,「实无过人之处,此战当可轻易得胜。」
    「刘繇怎会提拔此等无用之人?」孙策浅笑,牛渚城此城之将竟是此等无能之辈,看样子刘繇底下最有能的太史慈也已归顺于他,此战无可畏惧。
    「将领是挺没用的,可……主公,别忘了,此城左有浅滩,右有茂林,虽是小城,可仅有一面可以攻打的我们,我们就算叫战,想必敌军也不会答应,定会死守此城,而时间一久,对我军就越不利。」周瑜浅笑提点,轻挥羽扇。
    「没错,子义,西门那浅滩,可容得了马匹通过?」
    「是可以,可是……」太史慈拱手,「那儿有着眾多兵员,皆是善射之人,若攻至西门门下,不能一鼓作气,又加上浮桥定会遭毁,遭围困的结果……」他摇摇头,不利至极啊。
    「可又不能只专注于南门,绕过北门的时间呢?」
    「主公,三日夜。」周泰拱手回答,仍是一贯言简意賅。
    不想为了攻打此等小城多花费三日夜时间的孙策立刻否决,「看样子不是只专注于南门,就是奇袭西门。」可北面呢?若是他们杀进城内,重要的敌将却给他从北们逃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公覆,运来投石车与衝车的时日呢?」
    「主公啊,那些兵器慢的跟什么一样,再快也是明天夜晚了。」黄盖扯开喉咙,声音仍然大得可比战鼓。
    东边是丛林,守军自是最薄弱的,凝香思忖,柔柔语调在一群大男人之中响起,「孙策,我想……是不是可以以斧头在东边丛林中开道,而后只烧掉靠近城的那面树林,误以为我军将要从东边进攻,实则专心进攻南面,使敌分心?」
    孙策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他右侧身后的妻子,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周瑜随即拊掌笑着,「夫人的慧语,真是让我等感到汗顏啊。」是了,自恃有密林环绕的牛渚城,东边儘管筑了城墙,可依他猜测,守军当是屈指可数,凝香此语虽然不一定真可实现,但倒是提供了一项值得尝试的可能。
    「不敢。」凝香拱手回礼,虽然仍站在一旁,可鲜明的存在感却是不时引起堂上诸位将军关照。
    「夫人提供了一件可供尝试的提议,从现在开始,夜命百名将士潜入林中开道,而后先行自南门进攻,攻至一半时点燃火来,西边再率兵进攻,务求速战速决。」
    砍下的树木亦可直接削成锥状,令士兵合抱,撞击城门,可谓就地取材,一举两得也。
    孙策望了凝香一眼,而后朝周瑜点点头,「子义是为攻打建业的重要关键,此战,望君按兵不动,由我、周瑜、周泰等进击即可。」转向一旁的黄盖,「公覆,此战就劳烦你与子义驻守营地了。」
    三人开始商讨细节,决定由孙策亲自率兵攻南门,周泰领着一半骑兵伍突袭西门,周瑜则率兵负责后勤以及计谋,谈成之后,便令眾人着手准备,尤其是挑选出百人前往密林开道。
    「夫君!你等等我。」与他一同出营帐点兵,而后走回帅帐这一路上,孙策全然没跟凝香说上任何一句话,现下就连脚步也越走越快,可论脚程,凝香犹胜孙策一筹,自然轻易追上,「为何不跟我说话?你在气什么?」方进入帅帐,凝香一脸认真,立刻拽紧他衣袖,执意问个清楚。
    「刚刚为何贸然在堂上开口?」孙策看着眼前这张白皙柔雅的美顏,眼底的怒火清楚可见。
    「你没说我不能开口,既然你准了我待在这里,我又突发奇想的想到些什么,自是说来让大家一同商榷,我何错之有?」凝香毫不畏惧的与他平视,不明白眼前男人的怒火从何而来。
    孙策气息窒了窒,是他先发难的,可是他的气势却扎实的矮了凝香一截,「你,你当初可以跟我说,我再把你的意思传达给他们,不是也可以?」
    「我自己有嘴,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凝香瞇着眼,双手环胸的站在他面前,敢情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
    「这……你没发觉打从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后来他们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往你那边飘过去吗?」孙策有些气愤的说,实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是他气量狭小,问题是……为啥他们要一直看他的妻子?
    「你在意这个?」凝香玩味的扬唇,很满意的看见孙策脸上一阵青白。
    「你是我妻子。」他轻叹。
    凝香笑得开怀,这孙策,唉呀,打从几天前发兵以来,虽然他们晚上都扎营,睡同一个帅帐,可是她跟他说的话少之又少,今儿个算是说最多话的一次,也难得再度看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
    在他的士兵跟将领之前,必须维持个君主、将军的威严,可是私底下他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坦白又有些憨直的孙策呢。
    看眼前的她笑得高兴,他自己也开怀起来,「这几天行军,冷落你了。」他语带温柔的说。
    凝香这才知道,这些天来她在他面前表现的鬱鬱寡欢,他全都看在眼里,还聪明的利用方才的情境,表达情绪之馀,顺便逗她发笑。
    「没关係,我懂。」虽然憨直,可当他真正的关注她、关切她的时候,他可是敏感得叫人吃惊。
    「明儿个就要上阵了,我已经交代权多帮衬我些,我明天也不会打头阵,你可以放心些。」虽然刚刚没有与她明讲,可总是知道凝香担心着自己,因此孙策在暗中老早已经为自己做好打点。
    「我明天还是要陪你。」凝香感谢他的用心,可是她担心他,尤其是这几天,为了行军,汤药也是有一餐没一餐,效果极差,看他现在都还咳着呢。
    「别……」
    「要,一定要。」握紧腰间的「丽燕」,凝香十足坚持,「你放心,若非必要,我不会拔剑的。」她就是担心他的身子还没恢復,又担心战场上情势杂乱,才会陪他来走这趟的。
    「战场危险,娘亲要我好好照顾你。」不得已,这一路上与她谈论过不下十次的孙策,实在不想对凝香恶言相向,只好搬出家里的娘亲,希望让凝香打消念头。
    「刀剑无眼,我对你的子弟兵、家人以及同僚,都有着一份责任。」若说正当理由,凝香绝对比他充足的多。
    没领教过她说一不二的脾气的孙策实在是无计可施,「那……好吧。」他掀唇,不想因为此事破坏了夫妻感情,「你明天一定要多当心,穿上军服,拿着盾牌,在我后面,好吗?」
    凝香点头允诺,弯开唇来,「我会的。」
    「这几天多亏你照料我,你、你辛苦了。」搔搔头,孙策有些靦腆的对凝香道出这几日来的感谢,又令凝香心头一暖。
    「哪里。好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你还染着风寒呢,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凝香浅浅一笑,与他一同移到一边的床来。
    「嗯。」
    接到孙策命令的周瑜速派百名兵员,由他画着地图,要他们彻夜赶着将东方的密林给开出一条路来,而后亲自监工。
    夜色浓得像泼开了的墨一般,在林间更是如此,周瑜抬头望着外头星斗,不经意的发现,眼前的那颗星,明亮得不可思议,是孙策的将星,而一旁的那颗星子像是光芒都给象徵孙策的星给吸走一般,显得黯淡无比。
    周瑜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是……」
    林里风大,仍是仅穿件儒衫的他,宽松衣袍给风吹得鼓胀,衣袂飘扬,「但愿……但愿是我多心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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