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葱色的绣线穿过银色的针,她专注地在一套新衣上绣上爱儿最喜欢的花纹,嘴角掩不住地轻勾温柔的曲线,低声哼着的小调是如此地清间优雅,一点也不像她以往的疯狂。
    缝好最后一针,她侧耳听见小屋的门被开啟,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双眼的狂乱也凝聚了起来。
    「我回来了!」欣喜的鬼子衝进门里,满脸的鲜血与天真的笑容形成突兀的对比。
    血液凝固在他稚嫩的指尖,指着门外倒瘫在地上的人,双眼晶灿地等着母亲的称讚:
    「申屠鹰!」
    女人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中新衣,缓缓步至门外,让倒在地上卸去双手骨架、抽去双脚筋腱的申屠鹰能看清她的脸。
    她好想见他……一直一直……但却一点也不想念……不似他,魂牵梦縈着十数年,却没料过会在这么狼狈的时刻,见到她的脸。
    「谁让你把他打成这样?」女人温柔地揩去申屠鹰脸上的血污,拨开他被岁月染白的灰发,要他看清她的脸庞。
    鬼子细如蚊蚋地说道:「我……他……」
    「是你?」太多话想说、想问,不如这简短的二字。申屠鹰从未想过鬼子背后的主使竟会是她。
    错愕的申屠鹰还来不及反应,几手熟悉的点穴指法已从女人手中发出,那是由他亲传的独门绝学,目的在让她自保。
    简单几指,却封了他仍在用真气运行的七大穴道,破了他的护身以及在错愕过后的欣喜柔情。
    「你──」他不敢相信她竟会这么对他。
    「做得好!」女子看着宛若破布的他露出了疯狂的微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只留下冷酷的音调。
    「拖下去!」
    鬼子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扯起他尽碎的腕骨,将他拖入小屋里。他亲眼见着鬼子打开一道隐蔽的地窖门口,眼中尽是愉悦的庆幸,将没有真气护身的他推入地窖,让层层阶梯将他欲碎的筋骨断的更彻底。
    倒在地窖深处,四周围绕着白骨、半腐朽的人头,浓烈臭味与点点荧光,让他呕出了腹中仅存的那点苦水。
    在万蛊砦待了十几年,他曾以为自己活在地狱;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这地窖比蛊皇那噁心的万蛊砦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地窖关起,只剩点点青绿荧光,映着那些他认得出、认不出的尸首,拼凑出一个猜测,申屠鹰勉强保住的那点清醒,也终于瓦解了。
    「娘亲?」完美地达成交託,鬼子很庆幸这回自己总算没让娘亲失望,被扔进地窖里去。
    只是转头却不见娘亲微笑看他,女人倒在床上,新製的童衣散落一地,娘亲嚶嚶的啜泣声从一件又一件的新衣中传出。
    他走近,害怕地抓紧飘落在地上的一角衣裙,就怕娘亲会无情的扯回那小小一角裙襬。
    鬼子用几乎感受不出来的重量,将头靠在娘亲的腿边,上方的啜泣声仍没有停止的打算,鬼子缓缓闭上眼睛,不知该如何安慰娘亲。
    他很害怕,害怕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情成真,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就像失去了露水的花草,在烈日底下乾枯而死;就像离开了溪水的鱼儿,在陆地上蹦跳至死,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
    忍不住握紧那一小角裙襬,鬼子最害怕的事情只有一件,他细细低喃,道出他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娘……别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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