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甜梨醒来时,看见一张色彩淡雅的油画就放在她身边。
    是她身着粉色和服浴衣,侧卧酣睡的模样。只是画中的她更为稚嫩,像十六七岁的模样。天真中带着邪气,睡熟时微噘的嘴,稚气与邪恶共存。于连将她画得很传神。
    当她来到大厅,于连已经替她做好了晚餐。
    肖甜梨讲:“你还记得我的十六时。连我自己都忘记了,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于连讲:“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会去看望你。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肖甜梨蹙眉:“用犯罪心理术语来说,你的行为是Stalker的行为。Stalker不一定会杀人,但他跟踪的对象其实就是性猎物对象,他的行为会越来越升级,会渴望进入猎物的房屋,拍下猎物的隐私。幻想和猎物的生活、交往过程。也是你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她讲。
    于连轻笑了声,“一大早的,哦不对,是大晚上的,你才睡醒,我又哪里惹你不快了?”
    肖甜梨没理会他。
    依旧是一身短打黑夹克紧身牛仔裤,肖甜梨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明十家门口。
    为了方便工作,她扎了一个高马尾,连刘海也全部梳向脑后。这样的肖甜梨少了分妩媚,多了分英气。
    明十让了她进屋。
    “那头野兽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明十不解。
    肖甜梨在客厅里盘腿坐下,想了想,讲:“他应该还没做完手头上的案子。他一直处于变化中,从他最近在京都犯下的两件案子可以看出。”
    两人分析研究起来。
    明十讲:“第一单案子,是一对情侣。但只要展开一下联想,情侣大多会发展成夫妻,组成一个家庭。”
    “对,”肖甜梨认同:“所以第二单案子,567选择了一对家庭。或者这样说,567为他特意挑选出来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家庭。警方的调查出来了,那个男孩子是孤儿,现在由另一个家庭领养。但并不是所有的领养家庭养父母都是和蔼和亲的好人,这家人对他很刻薄,虽然有送他上学,给他好的教育,在外界看来,他们是很好的一家,但内里……男孩子死后的瘀伤出来了,全是旧伤。这个男孩子被养父虐待,做事情稍有不对,就会遭到毒打。而有意思的是,随着调查深入,那对被杀的夫妻,除了在寻求婚内的激情,还一直渴望孩子。也有在医院接受关于生育方面的检查,以及在计划做试卷婴儿。”
    明十:“567为孩子寻找到了一对理想的父母。这就是他的幻想。一个拼凑的家。”
    肖甜梨:“这意味着他有对这对夫妇和这个孩子的长时间跟踪。而能接触到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以及想要孕育孩子的家庭的,往往是社会福利机构与医院的相关接触人员。根据这些,摸出了在黑市里改换了身份,而在医院的医疗设备库当运输和管理的临时工567。他一直隐藏在这里,大隐隐于市。”
    “抓到他是时间问题。但他下一步的行动,你怎么预测?除了要干掉我,他还想要做什么?实现什么样的幻想?”明十问。
    这个就是问题的关键,预测到了他的行动,提早做好前摄,警方就能更早地抓住他。但正如于连说的,没有同理心的肖甜梨其实也好奇,567会怎样进化。
    肖甜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岔开了话题:“好饿啊!你有什么好吃的?有了好吃的,我才能开动脑筋呀!”
    明十抿了抿唇,有点为难,“我倒是想到了一款新甜点朱古力,但是现在做,要到明天才能吃。”
    肖甜梨赶紧拾掇他,“整啊,整啊,现在就整!”
    俩人来到工作室,明十净手后开始做调温朱古力。
    这一次,他选用的是白朱古力。
    肖甜梨将食指含进嘴里,吮了吮:“白朱古力好甜呢!”
    明十抬眸,就看到她贪吃的憨模样,他微抿了抿翘起的嘴角,讲:“可以试试白朱古力搭配酸梅酱。酸甜可口。”
    “啊,酸酸甜甜,就像初恋!”她忽然拍手道。
    明十一愣,复又垂下头去继续工作,“拿来作广告语,相信会吸引到很多不同年龄层的女性。”
    只见他先是从一大块标注刻有年份、比例、产地、和大小克数等标签的白朱古力里取出需要用到的份量,然后用切面包的那种刀开始切割朱古力片,与其说切割,不如说是“片”更恰当。
    他刀工娴熟,片得很快,那么大一块砖头一样厚硬的朱古力就被一点点切割、片薄片小。肖甜梨说,“感觉不好切呀!”
    明十点了点头,“第一次切的人,经常是朱古力砖没切开,倒是把自己的手剁了。”
    肖甜梨啧啧两声。
    纯白的大理石案,就是原始的切割案板。白的案面,白色的朱古力,同样雪白的漂亮的一双手。他在纯白大理石案上工作,却像在跳一种神秘又优雅的掌上舞蹈。那么漂亮,他本身已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肖甜梨专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将所有的朱古力碎拨作一团,然后取出叁分一倒入不锈钢碗内,再把不锈钢碗放在比这个碗小一号的锅进行加热融化,他一边加热一边讲:“这是调温朱古力。制作朱古力甜点,必须要用到调温朱古力的。这个小一号的锅里装有水,隔水加热,但要注意不能有任何水碰到上面那个大一号碗里的朱古力;为此,这个锅里的水要保持在即使沸腾,水也不会碰到这个碗的碗底。”他一边加大火候加热,一边搅拌,等朱古力慢慢软化了,他一边搅拌一边观察,当发现没有颗粒了,他才将碗里剩下的2/3的朱古力全倒进碗里,继续搅拌加热。
    加热后,需要冷却,等冷却到一定温度,再度加热,再度冷却,最后保持在朱古力内晶体分子的稳定状态才会开始做朱古力。
    他一边做一边讲解,肖甜梨听得很认真,她总觉得眼下的这一切事情似曾相识,就好像她曾经看他做过调温朱古力。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问她。
    肖甜梨抿了抿唇,不想将那种感觉告诉他,不然指不定他认为她又在撩拨他了。她只是笑了笑,讲:“真想现在就是明天啊!那就可以马上吃了!”
    明十冷淡的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连很细微的表情都没有,但却从厨师衫的衣袋里掏出一颗朱古力,放到案桌上讲:“可以吃一颗这个,酒心朱古力,我下午做的。待会我做中餐给你吃。”顿了顿,他又讲:“马上可以吃那种。”
    肖甜梨莫名地心软,吸着鼻子讲:“明十,你真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明十蹙了蹙眉,半响才讲:“我和你都是……”他斟酌了一下,道:“evil。”
    也是。恶魔,撒旦,比较适合他们这一类人。
    当温度降至28摄氏度,明十将朱古力倒进2个只有半边的立体模具里,他快速地进行翻转,动作潇洒又漂亮,让多余的朱古力液从模具里流淌而下。然后,他填进新鲜腌制的酸梅酱进模具中心,当朱古力内陷。当闻到青梅的酸清香时,肖甜梨不断地吞咽口水,她玩笑道:“现在还真有闻梅止渴的意思了。毕竟只能闻闻看看,明天才能吃呢!”
    明十问:“你喜欢酸梅吗?喜欢的话,我把梅子肉也包进去。”
    “喜欢喜欢!酸酸的,特别好吃呢!”她讲:“我小时候爱吃甜的,几乎要把牙齿吃坏,但也爱酸辣的,我妈妈会做腌酸梅。每年梅子季,她总要挑出最大最靓的青梅,然后放盐进陶罐子里腌。等它个一两年,哇,超级美味的!拿来直接吃,爽歪歪!我妈的拿手好菜就是酸梅焖排骨。超级好吃!我也会做呢!”
    明十想了想,一边将梅子肉掰开娴熟地塞进朱古力模具里,一边说:“我现在去煮饭,等饭好了,可以煮酸梅排骨,我这里备有排骨。你来做酸梅排骨。”
    “行呀!我拿手好菜!”她很高兴,跃跃欲试。
    明十忽然讲:“其实我和你本质上过的还是正常人的生活,拥有正常人的童年,我和你的父母,他们都很爱我们。但是我的弟弟,他没有你我的好运气。”
    听他提到于连,肖甜梨脸沉了下来。她默不作声,只是看他做这道朱古力甜点。那个模具从中间合起来其实是泰迪熊造型的。他做的东西,更像是哄女孩子的玩意。或许,在他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的妻。肖甜梨吸了一口气,别扭地撇开了脸,不再看他那张英俊的脸。
    他将两只模型合在了一起,填补了一些朱古力液,等多余的朱古力液流淌而下,他将模具边缘铲干净,放进冰箱里等明天脱模。
    他开始做香草冰激凌,因为这个需要提前一天做的,现在做,明晚才能继续完成这道甜点。他在锅中加热全脂牛奶,和动物淡奶油,再放入剖开的香草籽与香草夹。加热、搅拌,然后离火,静置以萃取香草的香气。十分钟后,他将牛奶原液过筛,将液体再次倒回锅中,依次加进海怡、细砂糖、蛋黄,并不断搅拌,或许是室内太静,他又开始低声讲解:“这个需要煮到83摄氏度,其实做冰淇淋不难。你以后可以在家自己做,我看你挺爱吃的。你看,搅拌加热到做冰淇淋原液的牛奶混合物能挂在刮刀伤的浓稠度就可以了。英式蛋奶酱也是这个做法。”
    他将冰淇淋原液倒进杯子里,然后放进冰箱里冷藏过夜。
    他想了想,拿出一个椭圆形的模具来,然后将它掰成两半备用。
    肖甜梨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模具像人的头颅的骨骼部分。她拿起一看,果然就是头颅,凹下去的两个眼洞,凹下去的两个鼻孔,以及两排牙齿形状的东西,这个模具本身就做工极为细致了。
    明十将挑拣出来的甘王草莓和粗砂糖一起均质打碎,他讲:“甘王不是一般草莓,它特别的甜。是草莓里的王炸。得到光滑的果泥后,可以做草莓雪芭。然后把草莓雪芭填进那个白朱古力头颅里当馅。”
    “跟着明十哥哥,总有好野吃。”她试图说那么一两句调节气氛的话。
    但她话一出口,明十又恢复了沉默。
    她想,他肯定是嫌弃她轻佻。
    他用同样的方式做调温朱古力,然后把白朱古力倒进头颅模具里,等它自然冷却,另一边就将草莓果泥放进雪芭机里进行搅打,等血红的雪芭从雪芭机里流出,已呈膏泥状,他把雪芭装进冷却的白朱古力骷颅模具里,将两个模具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头颅,然后他把白朱古力外壳底部抹平整,放入冰箱里冷冻定型。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做了一个分成横四格,竖四格的白朱古力板,她没忍住,问:“朱古力板里是什么馅的?”他用温和却平淡,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回答:“草莓果泥、酸梅酱、意大利榛仁。”他回答完,把白朱古力板也放进了冰箱。
    “肖甜梨,这道甜点的基本工序我做完了。只能等明晚才能继续。现在到你煮酸梅排骨了。”顿了顿,他又讲:“听你描述,我也想尝尝这道菜。”
    肖甜梨挽起袖,带着叁分得意地讲道:“那你等着。”
    他挽着手,站在一边,看她娴熟地切肉分骨,看她怎么用热油起祸,看她怎么把用面粉轻裹了一层的排骨放进油锅里炸,只炸了一会儿,就把骨起出来了,然后是倒进酸梅酱,用蒜慢慢焖。
    她加进了一点小米椒,又倒进了味道很鲜甜的海鲜酱油,焖得差不多了,又倒入一点软芝士进去包裹排骨段,再加入酸梅酱汁开始改为小火慢慢煮。
    等到可以出锅了,她一掀开盖子,就有酸清香溢了出来,她洗了洗鼻子,开始自夸:“唔,好香啊!”
    她早早就从杂物柜里找到荷叶了,她把荷叶剪裁好,把其中几段只做了煎炸的原始排骨团裹上,用牙签固定,放在一边备用。
    然后把酸梅骨铲起,把排骨酸梅汁倒了一半进碟子里,然后另一半热着,她再把十块荷叶炸骨放在酸梅骨上。她拍了拍手道:“好了,一骨两吃!这锅里的排骨酸梅汁拿来浇饭,绝对叫你返寻味!”
    明十听了,轻笑,他替她把饭菜端了出客厅去。
    她从罐子里夹了两个最大最饱满的酸梅出来,然后把肉掰开,让酸梅汁淋进十块荷叶炸排骨里,再把梅子肉扎进荷叶和排骨里,她讲:“这个荷叶我做之前就浸过了蜜汁,蜜汁的甜,荷叶的香,搭配酸梅的酸,排骨的肉味,很绝。你试试!”
    她夹了最大一块荷叶炸骨给他。
    他从碗里夹起,说了声:“谢谢。”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啃咬,小口小口地吞咽。不得不说,看美人吃饭令人赏心悦目,令她巴不得自己也多吃一碗饭进肚!
    她热情地替他浇上排骨酸梅汁,他的那碗饭即使染上了漂亮金黄的色泽。
    他又夹了口饭,细嚼慢咽,片刻道:“很好吃。很有家的感觉。肖甜梨,谢谢你,这道菜很令人动容。”
    她笑了笑:“以后有机会,我再煮给你吃。”
    明十夹筷子的手一顿,许久后才“嗯”了一声。
    肖甜梨又夹了一块酸梅骨给他,“这个很入味,但因为煮过,就没有荷叶骨那么外焦里嫩,酥脆。”
    他细嚼了一下,慢慢吞下,讲:“也很好吃。”
    她心莫名地跳了一下,视线胶着在他殷红又性感禁欲的唇上,她觉得,他这个人就是这么矛盾又奇异地和谐美好,明明是性感的唇,唇弓那么漂亮,轮廓分明,还红得那么鲜艳,却又总是紧抿,显得克制和寡欲,寡欲和性感,这两种矛盾被他完美地糅杂在了一起。更要命的是,他那因吞咽而上下滑动的突出的喉结。他的喉结大而廓形精致,散发出强大的男性荷尔蒙,当他上下滑动时,是说不出的诱人和性感。
    肖甜梨赶紧移开视线,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要撕开他端庄而每一处都严丝合缝的衣服,想要享用他那具成熟又充满力量的身体。他身体的每一处,她都向往,她渴求着,想要抚摸他,亲吻他,然后用力地占有他!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想象,以及欲望。
    她匆匆把饭扒完,然后跑到了廊道外去凉凉。她需要冷静,和克制下性欲。
    明十可能是真的饿了,他很认真地,把每一颗饭,以及每一块骨都吃完。然后把碗碟端进厨房清洗。
    当她看不见他,只能听见水龙头出水声,和洗碗碟的声音时,她一颗躁动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
    吃欲即性欲。佛洛依德这句话真没有说错!
    肖甜梨再度舔了舔干渴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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