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过程像是被播慢了的电影,如此缓慢地进行,却又无可避免的发生。令人无力却又不至于让人窒息。
    很多事情的开头,都是在发现后才正式被重视。
    例如疯子小姐不再杀人、家中不再出现她所创作的艺术品、她不再时不时的调侃我,也不再笑得跟以前同样灿烂。
    疯子小姐的转变我都看进眼里,并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而是这过程是座庞大的旋转溜滑梯,很多事是我无法去改变的。唯一能做的,是尽我所能的逗她开心,转移她对悲伤的注意力。哪怕我从来不是个会逗人开心的男朋友。
    疯子小姐待在她习惯的沙发角落,最近的她安分很多,更安静许多。
    安静到我浑身不舒服的静。
    讨人厌的氛围。
    「疯子小姐……」站在沙发旁,我鼓起勇气呼唤她,换来得是一记冷眼。
    被她冷眼一瞪,原本没有自信的我更加畏缩了。
    畏缩到自己嘴巴已经不听话得自主活动:「嗯…那个…没事。」
    她听到我这句话的瞬间,又在给我一计冷眼,接着转头回去呆望着她的窗户。
    我好想赏自己一巴掌。就是长在我脸上的这张嘴,说什么没事,明明看她心事重重的还说没事!
    将头重重敲击旁边的墙壁,眼睛盯着自己双脚下的地面,我现在只想挖个可以穿越地心的洞,跳下去一把摔死自己。我真的是…白痴!
    懊悔与羞耻陪了我一段时间,不过一段时间终究只是一两天的时间,没过多久,疯子小姐的静又逼我开口讲话。
    这次好一点,我做足了准备,打算今天打破疯子小姐的沉默。
    乐观的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犯傻得可以。
    沉默的她,与不擅长与人对谈互动的我相加起来,并不会变成和乐融融的景色,我们的互动只会变成畸形的单方面发问。
    「疯子小姐,要吃消夜吗?」
    「要出门逛逛吗?」
    「要不要来做手工艺?」
    「还是你有仇恨的人?我们一起去解决他!」
    不为所动的,她依旧缩在她的沙发角落。
    我很明白她的不为所动大部分的原因是,我哄女孩子的技巧根本等于零。
    即使我买下了了所有书局里教导如何逗女生开心的书籍以及查遍网路上所有资料,经验这种的东西并不会平白无故因为我花了钱而生长于我身上。
    我开始想念过去的疯子小姐,总是任性的对我呼来唤去,直来直往,毫不隐藏,或许就是她豪放的个性,才让我即使交了女朋友,也学不会哄骗女孩子的技巧。
    疯子小姐,你把我宠坏了。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重拾过往的笑容?」几近放弃的我,很没男子气概的低声下气。
    不理会我的问话,沙发上的她,连瞧也不瞧我一眼
    「我以为,杀了所有得罪我人,我会过得比较快乐。」疯子小姐用着以自我为中心的说话方式说着。
    我大气也不敢吸,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她说起,这段我与她还未相识前的故事。
    我有些庆幸,至少这点还是我认识的疯子小姐。
    只是接下来我所听见的故事,却让我冷汗直流。
    「大概是在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我姊姊发疯了,后来我把她杀了。」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长长的叙述为自己解释是怎样的情绪,又或姊姊到底做什么事,而导致最终的结果。就只单单的,「她疯了,于是我杀了她。」
    疯子小姐反倒将她杀人的过程清楚得交代给我听。
    「我拿滑鼠丢她,很用力很用力地丢她。力道大到,滑鼠打在她太阳穴上的当下,瞬间爆裂成碎片,内建电线及破碎的机壳伴随血液由她的额头喷溅出来。
    姊姊的身体由椅子上失去重心往后跌,分了家的滑鼠掉落至地面的霎那,姊姊的身体也跟着倒至地面,彷如倒下的大树,笨重的身体由椅子上跌落,咚的一声,眼睛开开地朝地面衝撞而去。
    我亲眼看着她倒下,没有考虑太多,立刻衝上前去跨坐在她身上,对她着的脸挥舞拳头。
    高举过头的拳头重重落下,打在我亲生姊姊的脸颊骨上。
    左一拳,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在我耳朵作响。
    右一拳,姊姊嘴里的牙齿掉出一颗。
    我没去仔细思索自己的力气何时变得如此之大,我只是单纯的,细细品尝着双手打在面颊骨上的衝击,感觉温热的血液喷洒于皮肤上的感觉。
    再一次挥出左拳,以及接下来的右拳。
    天性领导我,我从未学过拳击,从小就瘦弱的我反而被保护过度的连挥手打人也没有,却在这个当下,天分开窍一般的懂得如何去殴打一个人,懂得该用何种角度、何种力道,以达到最有效的攻击并保持体力……懂得,去享受痛殴人的快感。
    停不下来啊!我的拳头。
    持续不停地痛殴,让我身下的姊姊越来越不成人样,脸部颧骨被我打碎,鲜血由七孔流出。
    望着不停左右晃动的姊姊的头颅,我并不感觉奇怪,奇怪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何会坐在姊姊身上、为何会挥出拳头殴打她、为何会动手杀死自己的亲姊姊。
    到底是为什么呢?
    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意外的感觉平静。
    像这事早该发生似的,像是早晨睁开眼必定会有的阳光,也像是傍晚天空必定会有染血似的火红,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理所当然,抓不出其中错误及违和。
    姊姊是我第一个杀的人。
    当我停下殴打,望着在我底下变成尸体的姊姊,我的手指轻拂她碎裂的颧骨,再滑到她扭曲的鼻骨以及被我打落数颗牙齿的嘴唇,姊姊的脸早已被我打得又青又紫,既扭曲又沾满血液。
    我的姊姊,死掉了。
    我这才想起,我晚了给她一个葬礼。
    后来我在家中储藏室翻找,很快便找到以往拜拜用的金炉,以及烧纸钱用打火机与金纸,简易的为姊姊烧了纸钱。
    然后我就离开家,外出流浪,直到现在。
    「没有身分的日子活得很轻松,想干嘛就干嘛,反正全世界都当我已经死了!」她故作轻松的说着。
    「你快乐吗?」我这么问着,带着认真无比的态度。
    「那时候很快乐,因为我把讨厌的人杀了。」她轻轻笑着,脸上是异样的温柔。「不过,当我把所有得罪我的人都杀了,我才发现,我没有过得比较幸福快乐。」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早该去死?」带着令人讨厌的温柔,疯子小姐面对我笑着。
    「你没有做错。」我辩解,语气带着难过的情绪。
    我所认识的疯子小姐,是个奉行天上天下唯独我快乐就好的女人,我每次都会被她讨人厌的任性及唯我独尊的为所欲为搞得紧张兮兮,即便如此,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这副模样的疯子小姐,狂傲自然的如此令人嚮往。
    「我也觉得我没有做错,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在蔡老师死掉之后,我并不感到快乐?」
    几近喃喃自语的声音由她嘴里吐出,每字每句听得我心里发疼。
    我想对她大吼大叫,但长期对她保持沉默的我没有这么做,基于某种习惯,更基于我哽咽到讲不出话来。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
    沙发上的她在月光下,纤细而美丽,如果没有她脸上带着淡淡哀伤的微笑就更完美了。
    「变态。」她开口,用着我熟悉的声音以及我不熟悉的语调说着:「你可以在最后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她开口,其实没必要。我有哪次没替她完成要求?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果然,不管我反不反对、拒不拒绝,她仍一意孤行的说给我听。她呆呆地将眼睛对着我,实际上眼光却没落在任何一处的面对着我。
    她说:「雨,我想要下雨。」
    又是个我做不到而且搞不懂的愿望,如果她说的是结婚,至少是个我做得到的事情,又或如果她说的是杀人,那就更简单了,我只要走出去模仿她之前做过的手法,就能成功完成这项愿望。
    以上两种都不是她现在想要的。
    她说的是下雨,必须烧香拜託老天爷施捨给我们才有可能被实现的,令人可悲的愿望。
    更可悲的是,我又像前几百万次一样,答应她这离谱到极致的要求。
    无力的叹口气,我轻抚过她的头发,安慰小孩子的对她说:「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可以再等等吗?」
    俗话说,没有不放晴的天空,反之,也不可能会有不下雨的天气。雨是一定会下的,只是时间早晚,以及疯子小姐等不等得了的问题。
    「再等等,好吗?」重复对她询问了一遍,她这才真的把话给听进去。
    她对我莫名的勾起勉强挤出的微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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