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是妹子还是汉子?给个准吧。〞她问。
    〝是妹子啊。〞非君莫嫁肯定答,接着却又说,〝其实是汉子。〞
    〝……求别再玩了。你再骗我,我、我……〞好像她也不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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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青瓷不想说话了。
    说生气是有点过。她没生气,真没有。一开始是不太开心,被骗有谁会高兴?可后来她就想开了,本来嘛,她俩网路上萍水相逢没啥交情,谁也没跟谁吐实的义务,于是她坦然接受对方之前都在撒谎的事实。她不想说话主要是觉得非君莫嫁有点精分……前几天的高冷呢?说好的高冷都上哪去了?
    〝没生气,我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梁青瓷无奈地答,〝只是希望你别再骗我。我是想跟你做朋友,所以后面才会继续跟你说话。你撒谎,我会伤心。〞
    非君莫嫁隔了会儿才回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
    梁青瓷正在被小怪围殴,抽不出手打字。非君莫嫁等了几秒没等到话,又继续打字道,〝其实我不是新手,很久之前曾经玩过,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游戏,这次看到新的宣传片,才又回来玩。对不起骗了你。〞
    afk,简称a,游戏里的一个名词,意即离开游戏,常见理由是现实压力、或游戏里碰上不好的事。后者可能性永远比前者要高。
    梁青瓷赶紧把人物开到安全地带,寻思着该如何回话、心下是颇讶然。她是希望对方说实话,可也没指望对方真说实话。突然非君莫嫁就变得这么老实乖巧坦承,画风转变太快,她一时适应不来。
    〝所以你到底是妹子还是汉子?给个准吧。〞她问。
    〝是妹子啊。〞非君莫嫁肯定答,接着却又说,〝其实是汉子。〞
    〝……求别再玩了。你再骗我,我、我……〞好像她也不能怎样……
    〝哈哈哈,好啦不闹你,真的是妹子啦。〞
    其实非君莫嫁是男是女没那么重要。梁青瓷想,先前她没弄清楚非君莫嫁的真实性别,不也照样和对方聊天玩耍。她一不是非君莫嫁的尘缘、二没打算跟非君莫嫁结缘,谁管他是不是妹子。大家就是网友,随意就好,没必要在乎对方到底是谁。横竖出了这游戏,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游戏里的游戏就只是建立在『游戏』这个范围上罢了。不玩游戏了,还有几个人会跟网友联络?
    可是她挺喜欢非君莫嫁。她不晓得自己会玩这个游戏玩多久,而这个朋友离开游戏后她想保留。换言之她想跟非君莫嫁『友谊奔现』,那她应该是要先刷非君莫嫁的好感度对吧?然后瞭解对方的现实生活,让彼此现实生活也有交集。
    要她说的话,在网路游戏上找朋友,就像在大减价花车里找最适合自己的那件衣服。要顶着别人的目光、还要快狠准,从那么大一个花车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纠缠打结面目全非的衣服堆中,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件,然后要用最精准的目光、在短短数秒内判断出这件衣服合不合身、穿上去的模样是不是自己要的、材质如何、有没有缺陷。
    她总是能在一大篮没人要的花车衣服里,找出有价值、不过季、耐穿又好看的唯一那一件。
    梁青瓷很快地想了一遍,然后做出决定。对,她要跟非君莫嫁做朋友。就算这个行为伴随而来极大的风险她也不怕。她认为自己能行。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医护啊,很辛苦耶。台湾医疗体制有点问题,你好勇敢,选这个行业。〞
    〝还好。我算行政,急诊那边才是,忙起来都想跳楼。〞非君莫嫁答。
    〝行政?是整理文书资料吗?〞
    〝差不多。主要是帮医师安排行程。像,开刀时间、送个资料、打个公告、定个便当这种。大医师都很忙,没时间处理细节,需要秘书。〞
    〝哦,这个我知道!是医师外聘的秘书对不对。〞
    〝哇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医院有这个职缺?我跟好多人解释过我的工作,大家都把我当成跟诊的护士。〞
    因为她发小的姑姑在医院工作职业是医师……这回梁青瓷留了个心眼,只说,〝刚好知道,略懂略懂。〞
    〝那你呢?你是什么工作?〞非君莫嫁反问。
    梁青瓷想了想,保守地答,〝之前是服务业。〞
    〝服务业也很辛苦。是柜檯吗?〞非君莫嫁又问。
    梁青瓷觉得这话题不能继续。她不撒谎,很容易不小心就把身家资料都抖光光。于是她问,〝为什么上次你要跟我说你是新手?你明明就不是。〞
    〝啊,那是因为,〞非君莫嫁顿了顿,〝你是新手,我说我自己也是新手,难道不会比较亲近吗?〞
    ……这是什么逻辑。梁青瓷囧。〝完全不会好吗!你很明显就不是啊!〞
    〝原来不会吗?对不起,你生气了?〞
    又来这句……梁青瓷扶额。只要非君莫嫁一道歉,她就没辙了。〝没有生气,我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只是我真的不喜欢撒谎,也不喜欢被骗。〞
    可直到最后,非君莫嫁仍没能保证未来不再撒谎。
    梁青瓷想,这约莫是对方对网友比较有戒心,那既然她想跟对方当朋友,就得拿出耐心跟诚意。她可以慢慢等,相处时间长了,或许太子殿下就愿意相信她、亲近她……嗯?怎么好像在养宠物。这肯定是错觉。
    而非君莫嫁虽是没给承诺,可后来,对话里但凡扯上不想回答的部分,非君莫嫁一摡转移话题,或者乾脆当没看见。
    也好啦,至少不是无动于衷。梁青瓷安慰自己,虽然是有点失望、因为对方仍不肯跟她说实话。
    不过至少不是继续撒谎嘛。有进步,有进步。
    ******
    从那天起,梁青瓷跟非君莫嫁的关係拉近。
    起先多半是非君莫嫁一蹦一跳蹭过来找梁青瓷玩,陪梁青瓷解任务、打小怪,梁青瓷问非君莫嫁怎么都没事做?非君莫嫁说她朋友玩的竞技场啊副本啦她都不会,乾脆来这里陪小白菜解任务。只有偶尔几次,她看见非君莫嫁所在位置是副本里。
    后来,非君莫嫁约莫是对副本渐渐上手了,跑副本的次数迅速增加。梁青瓷虽然有点寂寞,可也不好总扯着别人陪她做无聊的任务。只要看到非君莫嫁进副本,她就很乖地不会再密语过去吵对方,倒是非君莫嫁、可能是怕冷落她,打副本的过程都不忘抽出手陪她聊上几句。
    梁青瓷觉得,跟非君莫嫁玩是特别开心,只要对方不撒谎,一切都很完美。
    本来她觉得这游戏有点无聊,没满级什么事都不能做,满级了又没几个朋友,打副本打竞技场都不有趣。方洛洛很忙,她也没想蹭进对方的朋友圈,认的师父又给她放养,加上现实压力真的大,差点还没满等她就想a了。
    可现在,有小太子愿意陪她。梁青瓷很开心,就算小太子精分重症,时而高冷、时而抽疯、时而还说话恶劣喜欢逗她,她也一样喜欢小太子。
    这阵子,梁青瓷都为着清库存跟找工作的事情在忙碌。
    她不想进小公司当小职员,她想设计,设计服装、设计造型配搭,都好。可是父母的期望,以及期望带来的庞大压力,她顶不住。那终究是父母,儘管在家里父母总不理解她、不愿意支持她的决定,相较于她的弟弟,她时常被冷落。她的心事从来没人肯听。
    从来没有。包括朋友。哦,可以扣掉方洛洛。
    朋友……实际上她的朋友挺多,算下来至少近百个,从国小国中高中到大学,这么多人里,她唯一能交心也交心过的,居然只有方洛洛。
    久了,梁青瓷就习惯什么事情都不说,摆心里。
    週末的晚上,梁青瓷把自己关房间里,掛网。
    今晚她心里特别苦闷,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本来她想找方洛洛说话,可方洛洛正在打阵营攻防,她看方洛洛玩得很开心,就不想过去破坏对方心情。本来她打算发一会儿呆,做点别的事,等情绪慢慢缓过来。
    突然非君莫嫁密语过来。〝晚安。〞动作是轻捏她的脸颊,还给了个笑脸。
    这是……高冷版小太子、还是过动版小太子?梁青瓷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现在私下把非君莫嫁区分成两个版本,一个是高冷版,暱回话都只给一两个字,各种高冷像被倒债;另一个是过动版,说话字一长串,嚶嚶嚶停不下来,喜欢把她逗到炸毛再哄她,非常恶趣味。
    〝晚安。〞梁青瓷回,动作是温顺地蹭了蹭对方。
    〝今天身体有好点了吗?〞非君莫嫁问。语气是颇关切。
    梁青瓷想起昨晚她有跟对方提过,自己来经、很疼,心情很不好。
    〝还是疼,心情也不好,没有精神……〞她回。
    非君莫嫁送来个皱眉的表情。〝怎么来个经反应这么大。你这是宫寒,身体虚,少吃冰。有没有喝中药的习惯?〞
    〝有,我都有乖乖煮四物不吃冰,可还是疼……〞
    梁青瓷嘛,她性格是这样的;摔了,抬头看看四周,没人,那好吧,她自己爬起来,拍拍伤口,不哭。可要是来了个人哄,那她立刻娇气起来。比方现在。
    〝你等我下。〞非君莫嫁传来这句话。一分鐘后,贴了个中医的电话地址给梁青瓷。
    〝这间中医,还不错。之前我妹也是宫寒,调理了半年之后颇有起色。你去看看,它在台北。你是台北人吧?〞
    〝嗯我是。〞
    〝那好,今天你早点下线休息,週末有时间跑一趟。熬夜也很伤子宫,能别熬尽量别。你现在在干嘛?需不需要帮忙?〞
    〝呜……阿君阿君你真好!〞
    梁青瓷差点没整个人蹭上去、求抱抱求摸摸;本来吧,她觉得自己情绪上还能挺住,可非君莫嫁一关心,她就整个人娇气得停不下来。
    非君莫嫁顿了一下才回覆,〝真可爱。〞动作是把梁青瓷的萝莉抱起来,顺毛。就像在哄一隻真正的猫。
    梁青瓷被哄,顿时又开心又委屈,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我还以为你看到我没精神,就不想理我了。〞
    〝这是什么逻辑。〞非君莫嫁回。送来个无言的表情。
    〝因为……〞因为,她身边很多朋友、都只喜欢她开朗的那面啊?这句话,梁青瓷没说出口。她拐弯换了个说法,〝有些人会这样啊。就像在办公室或者教室,看到有人散发负面气场,一般人都不会想靠近吧?〞
    〝我不会这样。〞非君莫嫁果断答,后头又半开玩笑、补上一句,〝我人很和善的,我是白衣天使喔?〞
    梁青瓷立刻笑出来。本来忧鬱的心情,渐渐被驱散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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