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日高悬,影壁如画。
    顾家小姐的闺房在府内最高处,数棵樟树围绕,又有假山荫蔽,倒是个冬不寒夏无暑的好地方。
    七月初十,是琏月随同两位兄长一齐入宫的日子。她难得主动起了个早,洗漱时即可见着她笑得欢欢喜喜,想着这段日子果真不同以往,竟有机会可以再次出府。因着这份期盼,昨晚她甚至不需人哄,早早便自发歇下。
    更衣时也是乖顺得紧,迫不及待站到了矮凳上,掀起裙角,免得和之前一样再绊了一跤。她自小话多,絮絮叨叨停不下来,若是哪天她忽地安静不少,要么是身子不爽利,要么又是和家里人闹别扭。
    此刻她才想不到那些弯绕的坏心情,只催促着康侍卫快些为她更衣,她早打算好了,要穿那件最喜爱的鸢色罗裙,只可惜她的愿望落了空,康侍卫解释说今日外头风大,宫里又清寒,琏月最好是穿得暖和些,免得受了冻,又得喝起那些令她百般推诿的苦药。
    琏月想不出拒绝反驳他的理由,也只能苦哈哈地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又哄了两句,左右是些夸赞她乖巧明事理的话语,琏月很是受用,不一会儿低落的情绪又消散无踪,伸着手臂等待他即将为自己穿上的一件鹅黄双蝶珍珠月华裙,腰间褶裥细密,每褶用一种颜色,五色俱有,但都颜色清淡,微风吹动,呈现出如皎月般的光泽,故此称作“月华裙”。上衣是内缝了兔毛短绒的袄子,里头搭了鸡心领短衫。今日她不用戴披帛,换成了套在颈间的一条薄绒围脖。
    这么一装点下来,处处精致,但也处处密不透风,他甚至为琏月备了双暗褐色鹿皮手套,似乎没有一处肌肤是能让人窥见的。
    琏月自然发现不了。她正满心欢喜地坐在桌旁,青丝长发散了满背,康侍卫小心挽起一个又一个繁复发髻,有些则是编作小辫,垂在肩头。
    正巧前些日子新定了一冠珠箍,以彩色丝带穿以珍珠,悬挂额间,琏月很少戴这种式样的发饰,难免有些好奇,隔一会儿就碰一下,暗暗欣喜。
    待穿戴得差不多了,康侍卫取来药膏,温融在指尖,接着牵过琏月那截皓腕,细细涂抹。琏月易招蚊虫,这紫草膏是秋大夫特意调制的,她从小用到大,到今日都不清楚这事。
    虽说已年近双九,因着心智不增的缘故,她总是比同龄少女更显幼态,骨量小,身子清瘦,康侍卫握着她的手腕,却像是扼住了某种弱小猎物的咽喉。
    他抿下那些晦暗不明的异想,尽可能地只专注于眼前的这件事,而不是这个人。
    琏月瞧上了他用以束发的绸带,牵牵扯扯,勾勾拉拉,想据为己有。她时不时往下瞄一眼,确认他是否分心到了自己的小动作这儿,见他暂时没反应,看准了往旁边一揪,青丝如瀑霎时坠落,顷刻间盖住她作乱的手,以及身前男子那如同兽类般盛满侵略意图的眸色。
    他不怪琏月心思稚幼、不能娴静,只因他心知肚明,琏月身带旧疾,无可奈何而已。他也不怪琏月总是学不会压抑当下的喜恶,不如说他极为渴望的也是这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他只怪自己认识她太晚,能帮助的太少,能为她做的太过局限。除去事无巨细地照料她数年如一日困于自理的生活,他已经想不出自己还能如何将她带出沼泽,重归光明。
    纵使她顽劣胡闹,闹过又要被训诫教导,到头来他还是会不清不楚地由着那份天真任意下去。
    只要小姐愿意一直看着他,哪怕片刻……
    康澈直起身时,琏月下意识往后一退,她知道自己又惹了错,但就是按捺不住想去触碰亲近之人的那份跃跃欲试。若是在顾司翡那儿,她是决计不敢这么放肆妄为,但眼前的是从小照顾她衣食住行的康侍卫,琏月难免就放纵了些,尽管她也知道自己定是又会被训斥一回。
    她低着头,准备着领罚,但或许是因为,今日是参加宫宴的重要日子,她预想中的冷声训导并未出现,而那片靛色发带还挂在她手心里,她一时间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琏月比康侍卫要矮得多,此刻只能仰面遥看着,面色冷峻的成年男子任凭垂顺长发散落胸前与双肩,而他却抿紧了唇,似乎是不愿看她,特意移开了视线。
    “先把另一只手也涂上吧。”他说。
    琏月攥着发带的那只手被他捧起,他垂眸像是在审视什么,从纤薄透明的肌肤再到清楚分明的脉络,没有一寸是他落下略过的。
    她觉得,她在康侍卫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极其直白的索求……
    食欲。
    微凉的温度印在她腕间,他扣着琏月纤小的骨骼,吻上了那片蝉翼般的玉肌,晨曦在他眉间投下垂影,阴翳一片,失去束缚的青丝搔刮着她指尖,星星点点的痒意漫进血肉,琏月起初想躲,但又隐隐觉得他尚未亮出爪牙,等她反应过来再想反悔时,已经被锋利的犬齿抵住脉搏厮磨。
    她觉着疼,又不是特别疼,细细品来似乎痒要更多一些,但她向来喜欢将叁分轻说成七分重,此刻也不例外。
    她按着康澈肩头,推不动,只得低低嗔了声: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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