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了阿辛的帽t,大热天的,真的很难想像阿辛从高中开始就是长衣长袖的。
    握着十七的牵绳,牠乖乖的跟在我旁边,指导教授给我的票的确不一样,检票口的同学看到我手里的票,马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随后帮我戴上了一个手环。
    遗憾吗?
    「嗨,我是阿辛在班上比较好的朋友,我叫王泰炫。」一个男生匆匆的跑到我面前,我对他讲的名字有印象,阿辛每次分组报告的组员都会变,但是王泰炫这个名字在过去四年里总是一直出现,「你是陆谊琦吧?久仰大名了。」
    「你知道我?」
    「阿辛出事后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你了。」王泰炫蹲下身子摸了摸十七的头,又站起身,「我带你参观可以吗?」
    「不了,我想要自己看……阿辛的作品在哪?还有她的个人展。」
    「她的个人展在另外一个展厅,穿过这里就能到了。」王泰炫看着我,「你知道我跟阿辛有时候会一起去吃饭或打球吧?」
    「……我似乎在球场上看过你。」
    王泰炫点头,一直跟在我身边走着,而我也没开口赶人,「你跟我很久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看上去比较像个人。」王泰炫思考了一下,又慌忙的摇着手,「我的意思是你……」
    「没关係的,反正再难听的我都听过。」
    王泰炫皱着眉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你很像失去了灵魂……我嘴笨,并不太会安慰人,阿辛的事我们系从头到尾都觉得她没有做错,虽然刚开始见面是被她身上的刺青吓到的。」
    「很少有女生会纹花臂。」我想起了阿辛身上的刺青,再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阿辛在你们班,很活跃吗?」
    「不,她其实不太会讲自己的事,也不会主动跟大家出去玩,通常是有少人才会叫上她。」
    「但是阿辛在公事上很可靠。」王泰炫拿出了手机,翻着相簿,给我看了照片,「你知道阿辛被抽中当系学会会长的事吗?我们每次办活动开会总会吵架,但是只要阿辛在全部的事情都可以很快的做出决定,她会思考很多,什么样的决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还能跟一些强硬的老师做沟通……」
    「我知道,她在担任会长期间的确忙了一点。」回想起那阵子的阿辛,她会因为太忙而没办法跟我吃饭,也比较不常偷来我们班听课。
    「你很幸运,可以跟阿辛在一起。」不知道为甚么,我觉得王泰炫的口吻里有点遗憾,「其实不瞒你说,我曾经也喜欢阿辛,无拘无束的她很让人受到吸引......她有跟你说吗?她在系上不乏追求者。」
    「我知道。」
    「看似浮云的她,却早就扎根在了某处。」王泰炫带我到一张照片前停下,「远观而不可靠近,是我对她的评价......我不打扰你了,至于个人展的路口在那边,凭手环入场。」
    我看着照片中眼神嫵媚的女生,这就是萧恩吗?
    跟我是不一样的类型,我没那么艷丽,萧恩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狐狸精,出来红顏祸水的。
    突然觉得我家阿辛没被勾走真是不简单的事。
    「同学。」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十七挡在我们之间,转头就在跟我撒娇,「你是阿辛的朋友?」
    我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是萧恩。
    「是,你是萧恩?那张照片里的人?」
    「......看来你是她女朋友。」萧恩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不觉得她会随便提到我的名字。」
    前任跟现任的见面并不狗血。
    我们找了个椅子坐下,她看着我的左手,虽然是长袖,但是袖子还是短了些,这件是我帮阿辛改的,因为那个笨蛋去年中秋烤肉没注意到火,袖子被烧掉了,因此有小部分的绷带露了出来,「她很幸运。」
    「甚么意思?」
    「虽然我们谈过恋爱,但是认真讲,我感受不到她的喜爱......我曾经藉酒装疯再告白了一次,但是她没有回答,而是拿我手机请我经纪人来接我。」萧恩无奈的勾起嘴角,她摸了摸十七的头,「初恋总是最美,更别提分手是我提的,多少应该会有点......眷恋吧?」
    「可能吧,至少我觉得你这样的条件......」我轻轻勾起嘴角,下意识的摸了摸项鍊。
    「我曾对阿辛说过你很幸运,但是现在看下来幸运的或许是她。」萧恩站起身,「她变得更好了,因为你。」
    「......你知道阿辛的事吗?」
    萧恩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知道......只是我觉得我没什么想法跟资格,毕竟重逢时她都不认得我了,大概剩我还在怀念过去。」
    「阿辛留下了你们之间的所有东西,就藏在她老家的床下。」我也不知道为甚么要对萧恩说这些,只是看着她失落的眼神,我想阿辛也不想看到吧,「我知道,她曾经一定很喜欢你,毕竟我送的东西,即使快坏了她还是捨不得丢......就像你很久之前家政课的手缝钱包,她一直到补不好了才放进铁盒里。」
    没有丢掉,只是放在一个小角落。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们都很幸运。」
    目送了萧恩,我牵着十七往另外一个展厅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很认真在帮客人刺青的叔叔。
    「谢谢我爸这二十二年来的照顾,我继承了他的艺术天分,所以展览第一张作品,便献给他。」
    阿辛文案的字句总是直白,但是照片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憧憬,照片中的叔叔后面有盏灯,像是一道指引,让人嚮往。
    「总是在吵架的双胞胎,被双胞胎妹妹评论为史迪奇的朋友,都是我最好的青梅竹马,成长过程有你们相伴,我真的很幸运。」
    智凯跟智恩在院子里吵架,而阿海则在门口,估计是智恩要出去约会,被智凯再三吩咐门禁或是提醒东西有没有带吧?
    而且拍摄的地方,是在阿辛的房间。
    「妈妈的朋友,把我当女儿疼的阿姨,不只是母亲的角色,更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周姐坐在咖啡厅里,叠着腿手拿着马克杯,看上去非常清间的看着手里的杂志。
    还有很多我们老家的风景,甚至是学校操场奔跑的学生、教室里讲课的老师、正在训学生的教官。
    「高中的回忆是汗水,噠噠作响的黑板,总是追着我跑的教官。」
    阿辛的确前阵子自己一个人回家,跟我说她要去做个纪录。
    最后是一张,我坐在餐桌前的照片。
    我记得,那是阿辛被萧恩再次告白的那天早上,她突然拿相机拍我。
    这张照片没有文案,只有一个qrcode。
    是一个音档。
    「六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从高中到大学,看着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就快要毕业了,我能想像读法律的她在法庭上大杀四方的样子。」
    「我曾说过我不想跟陌生人分享我眼中的她,因为我拍不出她在我心里的感觉,但是那一天早上,看着温柔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六法全书,应付考试是件压力大的事,但是她却能平静的面对。」
    因为你在我身边啊,阿辛。
    「岁月静好,是当我待在她身边时唯一的想法。」
    那照片的确给人一种寧静柔和的感觉。
    但是为什么,我心那么痛,又彷彿有人掐着我的气管呢?
    阿辛丢在学校的东西,是我去帮她拿的。
    她的东西说真的不多,只有好几本室内装潢的杂志,几个随身碟,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钥匙。
    智恩跟阿海刚好来找我,我让他们陪我去阿辛买下的店面。
    「看上去状况都很不错。」阿海在里头走着,确认了水电的部分还有开窗后空气流动的状况。
    「不愧是阿辛,永远都会做好准备。」智恩看着我手里的钥匙,「所以那个钥匙能打开在这里的东西吗?」
    「不知道,但是我家里的东西都试过了。」我看着手上的钥匙,这也不是门的钥匙,因为门的钥匙周姐是连同地契一起拿给我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海摸了下墙壁,又搓了搓手指头上的灰,「把这里变成咖啡厅?」
    「嗯,但我觉得还有东西没有找到。」我开始打开每一扇门,突然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房间。
    我试了那把钥匙,打开了。
    这里相较外面乾净很多,还有一个办公桌,只是办公桌上散佈着一堆纸。
    阿辛有个坏习惯,她如果事情没有做完,桌上就会是一团乱的。
    「这是……设计图?」阿海拿过了其中一张纸,递给了我,「看来她已经设计好装潢了。」
    我看着手上的设计图,想起了从学校拿回来的那杂志。
    「这里还有预算表欸。」智恩拿过了一张纸,抬头看着我,「阿辛全部都计画好了。」
    一包卫生纸递了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智恩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的抱住我,「哭什么啦!这是阿辛帮你准备的欸!再哭我把这里卖掉了喔。」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智恩,「智恩,你模仿阿辛模仿的很不像……虽然那的确是她会讲的。」
    「不过这预算表上的钱也不是小钱,阿辛有那么多存款喔?」
    「她在大姐头那打了四年工,应该也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吧?」阿海愣了一下,又摸了摸他在下巴的鬍渣,「不过她那算打工吗?她不是除了大姐头外最大的人了?」
    「我不确定,我们的花费一直都是分开的。」阿海这样子说,我才反应过来阿辛有那个钱买下这里?
    「是,她买的,她的钱,我在旁边陪同。」阿海帮我打给了周姐,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有些生气的声音,「她帮我管理酒吧鑽了不少,扣掉员工薪水跟其他经营成本,分她个几成不算什么吧?话说你跟她生活四年对阿辛的经济状况一点都没有了解?」
    「她还是会算着时间去买即期品省钱的人,而且从来不买奢侈品,最花钱的大概是她的相机,但是大部分时间她也是买二手的。」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些即期品的垃圾大部分都出现在我没跟她一起吃饭的日子,家里的泡咖啡的器具也是她买的,但是咖啡我喝得最多。
    她总是捨得为我花钱,自己却捨不得花。
    「……有钱不花到底在干嘛?」周姐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多说无益,没什么事我掛电话了,我还有事。」
    周姐掛了电话,我们三个暂时也做不了什么,我带着设计图还有预算表就跟阿海还有智恩先离开了。
    阿辛离开了加护病房。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几乎每一次呼吸就有成千上万的刀子在割我的心。
    「她的伤口都恢復得差不多了,骨折、撕裂伤、脑震盪等等,但她就是还在昏迷。」叔叔今天来安排阿辛转入普通病房的事情,他把鲜花放上,再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内,「你可以把她当成是在睡觉。」
    「睡觉……」我无力地覆诵叔叔的话,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这间病房的花费,我也帮忙出吧。」
    叔叔愣了一下,他又轻戳我的额头,「你还没结束司法考试吧?都还没出社会,担心这些做什么?」
    「先把考试考好,剩下的再说。」
    我点头,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阿辛床边,我小心握住她的手,「今天是毕业典礼,我先过去了……」
    毕业典礼,就只是一个无聊的仪式。
    但是阿辛却蛮喜欢的,虽然无聊,却是一个结束。
    有个结束,才有开始。
    但是有始有终的应该是阿辛,不是我。
    「法律系毕业生代表,陆谊琦,请上台授证。」
    我穿着学士服,缓步的走上台,站定位,接过了我的毕业证书。
    下台坐了好一会,王泰炫突然找到我,「等等阿辛的奖项能麻烦你上台吗?我肚子痛。」
    那是很拙劣的演技。
    「……好。」
    「毕业生代表,辛实栖,就读数位多媒体艺术系间创造许多优秀作品,曾代表本校参加全国大专院校摄影比赛获得第一名之殊荣,作品入围非专业组别年度国际摄影奖,在校时期成绩优异,品德优良,受同学依赖及为学弟妹立下优良模范,因此推荐辛实栖代表数位多媒体艺术系48名毕业学生授证。」那是阿辛的指导教授,他正在念手里的推荐书,随后将推荐书递给了校长。
    阿辛的推荐词大概是除了体育系学生外最长的了,毕竟大家的不外乎就是就读期间成绩优异品德优良,因此代表该系学生上台授证。
    「数位多媒体艺术系毕业生代表,辛实栖,请上台授证。」
    我走上来,校长的眼中有些困惑,台下阿辛的同学们则鼓掌,表示上台的我并没有走错。
    下台前我跟阿辛的指导教授点头示意,便走下舞台。
    我的阿辛,总是这么的优秀。
    她的结束,就让我来替她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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