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生长在一起,就像缠绕的藤蔓。小时候她们手拉着手一起坐公车去幼儿园,一起在厨房里把面粉糊了满脸。她们分享同一个房间,分享同一张被子,长大后乃至分享同一张月经周期表。关禁闭时她偷偷给乔臻送零食,在她和爸妈谈判时一遍一遍地轻拍她的手,也会在爸妈决策她和他们的人生时用“你危险啊”的眼神调侃她。
    “有机会一定要来看我!”乔臻费劲拽开班车窗户,朝乔希比口型。
    “是你来看我才对!”乔希做鬼脸。
    可她不见了。
    乔臻插翅飞出去,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乔希。
    她自以为是走进的新世界,其实就是冷漠的成人世界。
    第三遍冰冷女声的提示响起,乔希还没接听。她能去哪儿,她背着她的书包还会去哪儿?
    剩下讯息的方式,乔臻开始一遍一遍地发:在哪儿。
    “上哪去找?”周淇一个激灵坐起来,“现在飞琅城吗?”
    她看乔臻还在看手机,在衣柜里扒拉时不忘拍她的肩,“找不到合适的,不如待会儿我去问问我爸,他能弄到。”
    “不飞回家。”乔臻给她展示手机短信界面,联系人一栏里简简单单两个字:乔希。
    蓝框白字写着:我来找你。
    此外再无其他,乔希不愿多答。诚实偶尔也是她留给乔臻为数不多的美德,比如公布在试卷上的红水笔印等她模仿签名,初潮时留在床单上的血渍等待她刷洗,或者是现在,她等待乔臻回来把她找见。
    他们寻求解题方法一样寻找乔希,每联系一个人,就像是在立体几何学里画出一条辅助线。比如周淇去机场,其他几个室友分别去往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拜托了学校门口的大爷多多注意,而乔臻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联系何张扬。
    他的地址是她最近更新的教学地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是说乔希在那里说不定也会出现。
    在这座大城市里,人们来来往往,互相碰撞。因为金钱,感情,欲望,他们短暂相见。乔臻兜兜转转,有些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再也没能见到,有些想要躲着的人,却还孽缘一样注定得见。
    回消息讲究速度与及时。而何张扬在这一点上说到做到,五分钟回复,然后四点半准时出现。说是注意,但实际上他是和乔臻一起找。
    外援外公还要着急,他下午少教一节课,据说专门蹲守门口,观察有没有穿着校服四处乱窜的女学生。光是四处乱窜的女学生不行,她还得有着和乔臻一样的卷发,短短的方圆脸。
    “你不晚自习?”乔臻礼貌关心。
    “我和老师说了,我得提前回家补课。”
    “时不待人,不能真拖到二十四小时后以后报警,闹得太大会不好收尾。”哪知何张扬拎着智能机在她眼前晃晃,“发呆干嘛。以后的时间那么多,找到之后你再想问什么我就回答你什么咯。”
    “她能发消息,就说明随身携带了手机。如果是我出走又不想引人注意被送到警察局,学校周边会是好选择。”他沿着地图继续查找,“泯江大大小小十几所中学,我肯定会去我相对熟悉的。”
    “紧急出门,又不会有太多零花钱。过去半天,想要省钱,没有移动电源的话,就只剩下几家冷饮,奶茶和炸鸡店了。”何张扬指给乔臻看,“这里,这里的移动电源是免费的。”
    他离她很近。身上又是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浸着冷冽的香,像他整个冷静的人,其实他根本没有没有慌张过,哪怕是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刻。乔臻听完擦去鬓角汗水,说她不着急其实是假的,“哈,你还挺理智。”
    “姐姐,有句话叫关心则乱。”他冲她皱皱鼻子,只有这会儿短暂地像只不聪明的小狗,“而且家门口肯定是我熟悉的比较多。”
    他们是在离树人最近的一家肯德基里找到乔希的。小女孩最后和乔臻合吃一杯冰淇淋,接近尾声时乔臻调整好情绪,猛然挖掉最后一口,装作很凶的样子问她为什么。
    “姐,你装的太不像了。”乔希吐舌头,看了不远处的何张扬一眼,“喂,我请你吃个甜筒吧,你看了好久了。”
    乔臻干笑,刚想说他不喜欢吃甜食,他吃晚饭连老阿公炒的西红柿炒鸡蛋都不爱吃,就看何张扬乖乖往吧台走,边走还向她眨眼,“说真的你得请我啊。”
    “不老实明天我就送你回家。”乔臻装作没看到,转回去捏乔希鼻子,“我这边串好口供,就说你来找我散心,前提是你得告诉我——”
    “我之前不是也问过你是还是不是的问题嘛。”乔希捂住鼻子赶快躲开。
    乔臻愣愣,没想到妹妹反将一军。但见她一脸坦然,很快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调笑道,“考前压力大,还叫爸妈胡思乱想的以为你为情所困,那你还真是不如我。因为这点小事离家出走,就算是有关他们男人,又有哪点值得。”
    “你还真敢说。”乔希不敢恭维,“哪有人自揭伤疤安慰人的。”
    谁知乔臻哈哈大笑,眯起眼,“这算哪门子伤疤。无非就是他在我荷包扁扁,恨不得一门心思钻进书本时乘虚而入了。说几句话聊几句哲学就觉得同病相怜缘定三生,实际上也不就是为了解决高考压力找个乐子。他乐我也乐,找乐子不就是求这个。可惜我那会儿不懂事,把他个鸟枪当了宝使。哎,他爽完不借着影响他留学的借口甩掉我,我迟早也要用这个借口甩掉他,最后叫他个没风度的,又是叫家长又是写检讨,动静搞得真大。”
    “能说出名字的事情,小妹,这就不叫事儿了。”乔臻胡言乱语继续道,“你看我连他姓什么都已经不记得。”
    “胡说,他不就姓张…”
    “诶诶诶,打住,我不都说了别记得。”
    说话声应当淹没在放学后来往的学生顾客的大呼小叫声中了。
    何张扬就站在离她们最近的拐角处,没有上前。他吃甜筒吃了一半,剩下的冰奶油沿着筒壁慢慢往下滴,一滴一滴,黏糊糊的。他才反应过来,苦笑着,好像是该去洗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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