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安坐在摇椅上翻书,椅子吱嘎,他分出一半心来听见房间里的说话声,又忧心太用工不好。纠结半天总结出来,两个孙子只有这个最像阿莉,阿莉最像谁?笑话,还不是像阿公他。
    他想到这儿,乐呵呵地笑,不小心闪到腰,这下可要乐极生悲。左扭扭右扭扭,还是起不来。
    何张扬和乔臻一前一后走出来,一看老爷子姿势怪异,暗叫不好。二人慌忙左搀右扶,把他老人家扶回床。
    张振安人老心不老,躺上床还在说“老骥伏枥”,非说自己没事,伸胳膊动腿没几下,“嘿咻嘿咻”就换成了“哎呦哎呦”。
    “您再动弹,我就喊妈回来给你送去医院。”何张扬道。
    张振安一下子被按住命门,去看旁边的小丫头片子,发现对方脸上也是写满了“我知道您啥样”的字眼,“别别别!我返聘回来是干嘛,可不想看见一大家子都守在床边。要见你爸就算了,还有张……”
    话一下子被何张扬堵回去,“那您就好好休息着嘞。”
    老先生见好就收,“呵,休息就休息。看我脸色不一样很健康。”
    “你们小年轻,大惊小怪的。看看都看看,没走几步,这不比我脸还红。”
    乔臻没带镜子,但她知道自己脸上烫烫的。何张扬嘛,鬼晓得。她才不想看他。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说她脑袋上有个洞搞了自己的学生,良心时有时无她也认了。可他为什么在事前做那样的暗示,事后翻脸不认人?
    她有点喜忧参半。喜的是对于这个新学生,她好像能识破点他表里不一的假象;悲的是新到手的工作没准得黄,她短短的教学生涯,特例就是这个何张扬。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何张扬开始转移炮火,“这还得谢谢您的风扇,它懂事,接触不良还能省点电。”
    张振安一看旁边不吭气的乔臻,真以为是委屈着了孩子们,别的不说,他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心软,平常能说会道的嘴也停了,“得,阿公认输。想换就去换吧,这回不拦你。”
    乔臻害怕势头不对,间隙里又嘘寒问暖了几句。不过天色已晚,她也必须得回家了。
    “平常机灵的劲儿去哪了,快去送送人家小乔。”张振安示意何张扬。
    她抽抽嘴角,本想说不用,一看走廊里黑咕隆咚的,还是算了。
    老楼的物业难免懈怠。乔臻之前走过几次知道,过道的灯一闪一闪爱罢工,现在直接就不亮了。
    别的都好说,主要是她打娘胎里带出来就有点夜盲。
    两人安静行走,中间夹着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她主动说话,“下次找物业说说,阿公年纪大,晚上看不见怕摔着。”
    “你就当我白天是在发癫。”
    “还有,我们下次……”
    乔臻继续摸着往前走,手里的汗水混着扶手的灰尘,泥泞了。她的手一下没抓住,险些一个趔趄。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护住了她的肩胛骨,轻巧借力扶她,却又要绕道到她的脊骨处,抱怨似的轻按一下,“姐姐也是,多容易摔着啊。”
    “我谢谢你。”他又来了。乔臻看到一层的亮光后救命一样赶快向下跑。
    “我也要谢谢你。”她听见何张扬在后边说。兵不厌诈,可她这次实在走的太快,压根没听清后半句。
    “你说什么?”乔臻回头看他,她觉得自己拿他真没办法。
    “我有说什么吗?”何张扬恢复往昔无知模样。
    我其实想说。那会儿真害怕你说,结算完课程,下次就不要再见面了。
    小混蛋,混蛋!
    乔臻打个喷嚏,去接周淇递过来的卫生纸。接过来想用来擦鼻涕,结果先读到上面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怎样,我算出来你小子吉星高照,应该是桃花运快来!
    她立刻恨铁不成钢,连带着最近的怒气写在纸上原路返回,“桃花运个大头鬼!不要讲,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老娘被男人骗一次就够。”
    靠人不如靠己,乔臻自己翻包找卫生纸,看到周淇作鬼脸,“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珍妮,起来读一下这一段。”下一秒就被名着经典赏析老师抓包。
    “是这一段吗,老师。”乔臻立刻站起来。看一眼这个题目,哟,真巧。
    她刚擦完鼻涕,说话声音有点嗡嗡的,但好在读得清晰,“Love  is  a  fallacy(爱情,是个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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