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略暗,闷热乾涸的河床边,一群穿着米白色麻衣的人,杀气腾腾的沿着河岸追逐着前方一个娇小的白袍身影,那个白袍身影动作矫捷的在崎嶇不平的河床上奔逃着,几个人差点耐不住性子,举枪想阻止她逃跑,却被其他人制止。
    「别让她跑了!」
    「要活捉!主教大人说要活的!」
    夕阳黄昏,天空通红似血,连满地的鹅卵石都染上了腥红色,连米色的麻衣和原本雪白色的长袍都像是要和万物合而为一,变成在大片红斑中窜动的影子。
    「哈……哈……哈……呼……哈……」逃命的身影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别想跑!姓左的婊子!」
    「欺骗教主大人的叛徒!」
    「女神会惩罚你的!」
    天色渐暗,空气中的腥红渐渐变成了深沉的暗褐色,像是已死之人的血液,随着时间逝去而渐渐暗沉。
    忽地,阳光迅速从地表上消失,整个河口在几秒间暗得几乎看不见四方,而他们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也突然就这么凭空消失──就在他们眼前,像魔术一样直接失去踪跡。
    「……去哪里了?」
    「不、不见了……」
    「不可能凭空不见啊!这是不可能的!!只有女神做得到这种事情的!」
    「嘘!别污辱了女神大人!」
    「不可能跑远的,这附近我们都佈线了,耐心等,她自然会再出现的。」有人冷静地提出计画。
    眾人点头同意。他们从下午在河口海岸边就发现了左幸的身影,派出整整一个大队的人开始追缉,无奈那妮子像泥鰍一样滑溜,他们有好几次眼看就要抓到她,却在眨眼间又让她逃了,就这样一行人沿着河岸追到内陆近山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眾人停下脚步,终于稍作休息的河滩边。
    「……休息吧?天色都暗了,明天再追吧。」
    「是啊!反正这两天就要有暴风雨了,那妮子跑不远的。」
    他们点起火堆,准备在河边扎营。
    「嘿!你们看!」一个人高举火把,呼唤其他人往他脚边看去,「是营火的痕跡!」
    「而且还很新……那群野蛮人在这里待过!」
    「肯定就在附近的,别担心,明天就可以抓回去贡献给主教大人了。」
    「另一队的人就在树林里,咱们明天就来个包夹,绝对可以满载而归!」
    「把背叛女神旨意的人都抓起来,让他们嚐嚐崇拜外道的苦果!」
    讨论好作战计画后,他们迅速在河边安顿下来。稍早那漫天的血红色已经褪去,袭上大地的是无边无际的紫黑,然后再变得更深、更深……
    「喂,听说暴风雨要来了?」
    「等等,你这小子……你是在担心翻船的问题吗?哈哈哈!!这里是陆地又不是船上,怕什么?」
    「你看那河床乾涸成那样,在说我们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没问题的啦!」
    「也是……」
    眾人陆陆续续卸下装备,拿出携带着用具开始煮食,并分配轮班警戒的人员。夜幕低垂,今夜,暗得连星光和月亮都不见踪影……只剩河岸的对面树林里,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他们直瞧……
    恩典号的人们,浑然不觉。
    ※※※※
    她小心翼翼的隐去踪跡,无声的在树林间穿梭,绕过许多陷阱后,终于回到伙伴们等待的地方,停下脚步喘口气后,她看见许多跟她一样全身抹着黑泥的伙伴们,已经等在那儿,跟队长报告进度。
    「情况如何?」坐在最前头的队长阿猴问道。
    「上游已经佈置好了。」几个满身是汗的人点头回应。
    「离这边太远的已经处理掉了。」另外一小队的人则抹了抹身上的血跡。
    「没漏活口吧?」
    「没!半个也没留!」他们露齿而笑,白色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让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很好,」阿猴点点头,转而看向最后一个回来集合的女孩。
    「……呼……呼……」女孩稍微平定呼吸后,将身上脏兮兮的白袍脱了下来,露出底下的黑色上衣和牛仔长裤,以及那双深绿色的帆布鞋,「报告,他们全部都在河床边扎营了,没有移动的意愿,非常顺利。」
    是露露。
    在小毕的指示下,露露果断剪掉长发,用泥巴和炭灰将一头橘红色抹得浓黑,穿上左幸的研究外袍,潜到海岸边的树林,引诱那群人大批大批的追上来,并时不时缓下脚步,让他们以为她累了慢了,然后再『幸运的』摆脱包围。
    露露的个子比左幸整整高一个头,但在乌云密布的午后,时近时远的距离,加上『研究袍』的特徵,让那群人怎么样也不会注意到身高这种细微的差异,而露露算准了时间,在近晚时分将他们引到山脚的河口边,随着夜晚来临,赌他们会因为整日的疲累而放弃追逐,选择在河岸边扎营休息。
    「恩典号上的人们实力虽然不比卡珀西亚号的人差,但我们有个绝对的优势──他们没有任何陆地上的基础知识,」露露说,「船上的人最多只到过大陆型的国家沿岸,例如我们澳洲,而且登岸的权力只属于管理阶层,他们不会知道河川暴涨和土石流的原理。」
    于是,趁着大雨愈来,小毕参借了施老头子的观测结果,参考露露的说词后,拟定了这个作战计画:今夜,颱风会登陆,并夹杂着可怕的狂风暴雨,可能持续到明日下午,而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用大雨和可能发生的土石流,淹死那群人。
    行动之前,露露看着地图上的部属,灵光一闪,赶紧对小毕说了几句话,而小毕原本紧皱着眉头的表情,瞬间亮出光芒,肯定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ok,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监视,还有等待。」小毕确定一切部属完毕,对伙伴们最后提醒,「请大家务必在行动前保持好体力,这场仗非常危险,随时注意自己的安全。」
    眾人脸色严肃的点头,接着各自回到树上休息。
    施老头抱着宝贝到不行的一大袋瓜子,晃到静露和奈特待着的树上,看静露把短发上乾掉的泥巴一块一块抠下来,然后用水壶里的水把脸洗乾净,看得津津有味,嘴边依旧忙着嗑瓜子。
    「老师。」奈特从包包中摸出一颗苹果,递给施老头子。
    施老头接过水果,定睛一瞧,见那苹果顏色鲜艷漂亮,还泛着蜜一般的香气,顿时乐得咧嘴直笑,对奈特的『供奉』很是满意。
    「很好!很好!不枉费我疼你这小子啊!哈哈哈!」老头子胡言乱语的笑着,马上将瓜子布袋捆好收回怀里,拿着苹果往身上擦了擦,喀嚓喀嚓的啃了起来,「唔嗯……很甜!你这小子还不错嘛,去哪里找来的?」
    「移动的时候看到的。」奈特轻描淡写的回答。
    他们昨日全体离开了紧急避难地点,在施老头子的指引下,找到一处还算乾爽的洞穴,让不擅长途跋涉的人先事休息、整理山洞,那儿地高又背风,是避水躲藏的好地点;部队的人们则在小毕和阿猴的安排下,各自成立小队散开,前往各处蒐集资源、打探情报。晚上,他们很快地收拾掉几群聚集在附近的敌人,接着来到第二天,颱风预定登陆的日子。
    「紧张吗?露丫头。」施老头子嚼着苹果,看向正抹着脸的静露。
    「哈哈,说不紧张是骗人的。」静露有些逞强的乾笑道,「颱风很可怕啊……阿北(伯伯),你说这次颱风很大,到底是多大?」
    施老头股着满嘴的苹果,瞪大眼睛指着洞口外面,乌漆嘛黑的天空。
    「恁北喔!呷米呷了杯百年,还未看过风颱前天空这么红的!(老子我这辈子活了这么久,还未看过颱风来之前天空如此红的。)」
    「的确,颱风来之前的傍晚,天空会因为大气水分的变化而转红,但这么整片通红的,还真是少见……」隔壁树上的队员附和道。
    「好险有施伯伯来警告我们,我们的观测员居然判断错误,真的很夸张……」有人不满的咕噥。
    听到这里,施老头不赞同的摇摇手,解释道:
    「你们年轻人喔,不要因为谁没有把事情做好,就劈头下去怪。」他摇头晃脑的说,「之前的大地震,把能吓的动物,全部吓跑了,所以你们没有办法从敏感的动物身上,去察觉接下来的颱风严重性;如果没有之前的大地震,你们的观测员,应该就会注意到那些蚯蚓啊、昆虫啊、地鼠和鸟的动静,就比较不会误判这个颱风啦。」
    反被劝诫的人有些愧疚的抹抹鼻子,但更多人担忧的蹙紧眉头──眼前的老伯伯口口声声说这是他活了一辈子看过这么大的强颱──实在难以想像今晚深夜,那情况会有多惨烈,他们又是否能一边击退敌人,一边安全撑到回净区呢?还有,净区的伙伴们也不晓得有没有做好防颱准备……
    他们现在,只能相信小毕和队长阿猴的判断了;人是张爹选出来的,他们相信张爹不会看错人。
    严阵以待的气氛太过沉闷,静露索性窝到奈特身边,他正靠着树干闭眼养精蓄锐,旁边树枝上掛着的,是终于在紧急避难所拿回来的狙击弩……她视线调向奈特的胸前的口袋,里头躺着三剂提纯……
    「别担心。」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她抬眼,望进奈特已经睁开的深眸中。
    「只是用提纯增加我的夜间可视力而已,不会真的太动到什么手脚。」他说。
    「嗯……」
    奈特不需确认就知道这笨蛋又在担心东担心西了,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他把头搁在她那乱翘的鸟窝头上,闻了闻,轻笑道:「你好臭。」
    静露挣扎了一下,不满的抗议:「要嫌就不要抱啊!口嫌体正直……」
    「那是什么?」他听不懂后面那句中文,「什么很咸?」
    「没事。」静露翻了个白眼,自动自发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头靠着暖烘烘的胸膛,听着他沉稳规律的心跳声,莫名一股热气上了眼眶……
    到底回不回得去澳洲呢……?
    搂着静露的奈特浑然不知她内心那些情绪,大手探向她的小脑袋揉了揉,有些心疼的摸着她那头乱糟糟的短发……这笨蛋从小特别喜欢绑发辫,大热天的也从没抱怨过长发热,他知道她爱留长发,即使修剪也不曾剪到比肩膀短过,可为了今天,她毅然决然用匕首自己削掉了那留了十几年的长发……
    长指又在发间搓了搓,然后顺手往她脖颈上轻揉了几下,他马上听见她喉间传来舒适的咕噥声,以前长发像拉布拉多,现在倒像隻笨橘猫……
    累了整天的静露在奈特的安抚下浅浅的睡着了,再度发出招牌的嘶呼声,施老头也识趣的安静走开,天上的云快速移动着,奈特低叹了口气,命令自己也闭上眼睛,替半夜的战斗做准备。
    隔壁树上,小毕瞥了眼那对情侣,然后转身看向正在擦拭金属护手的阿程,发现他也正看着他们。
    「……死心吧,那女的不会喜欢你。」小毕忍不住又提醒他。
    「嗯。」阿程咧嘴苦笑,「我知道。」
    没想到他这次这么老实,小毕愣了一下,但又敏锐的发现哪里不对劲……
    「你看的不是露露?」他说。
    「嗯。」阿程点头,下巴努了努奈特的方向,「我在想他的事情。」
    什么东西在小毕的脑海里『嘣』一声断了,他嘴角抽了抽,声音有些颤抖的问:「谁?」
    「奈特˙昆斯。」阿程一脸正经的低声回答,「只比我大两岁就兇成那样……不知道他们澳洲到底是什么世界。」
    原来是在想这个,小毕暗地里松了口气。
    「人家他可是城主的儿子,从小就有压力的,你跟他完全不能比。」他吐槽道。
    「也是,」阿程点点头,「看来过年又要被老妈碎念了……」
    今年,再也没有张爹帮他挡老妈的怒火了呢……他眼色黯淡了下来。
    小毕注意到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不然这次过年,你跟我和幸姊一起下去台南吧。」
    「去你家?」阿程皱眉问──那个比传统大户人家还更囉嗦的巨户人家?
    糟糕,一个衝动讲出了什么鬼话……小毕连忙想开口解释,却又被阿程接下来的话堵得闭上嘴──
    「说起来……你们家规矩那么多,你姊更是全年无休被关切,为什么你反而好像无事一身轻一样啊?」
    呃,小毕瞠住,然后有些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镜。
    「……可能因为我的身分吧。」他苦笑,「庶子不是那么有价值的,呵呵……」
    原来如此,阿程理解的点点头,他也不是第一天听见这种传闻了,左家很看重能力的,头脑跟小毕一样好的人,左家满堂皆是,但小毕刚出生的时候早產,小时候身体更是差到好几次救不回来……左幸的父亲和小毕的爸爸交情不错,又因为他爸是张爹以前的同事,才趁小毕稍微大些之后,带着他北上到中部净区安顿,投靠张爹,寄住在左幸家里。
    「唉。」阿程拍拍小毕的肩膀,「别担心啦,大不了我趁过年前搬出来,去窝你那,你过年回老家我还可以帮你看门耶,哈哈哈。」
    「嗯……好,」小毕放心的笑了,「休息吧,已经在起风了,晚上你们是重头戏,可不能出错的。」
    「遵命啦。」
    <<待续>>
    +++碎碎念时间+++
    上篇许多敏感的读者已经发现,阿程的理智虽然被小毕拉回来,但经过那样子的事情,也不会再是原本无忧无虑的青少年啦qq
    但我觉得阿程摆脱了那样的稚气,将来会更稳重些,更深思熟虑些,也更可靠xddd
    张爹你在天之灵要安心~一切有小毕啦哈哈哈哈哈
    然后礼拜三将放上「读者调查问卷」,敬请大家踊跃填写,我会抽奖读者点菜番外篇唷~~
    lilyquali
    2017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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