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试想过与你相遇的千百种方式,不论是转角的咖啡店或西式餐厅甚至是住家的小公园也好,都比不上现下的狼狈不堪。
    那年的凤凰花开之际,我提前和学长姐一起毕业了,握在手里的休学单随着搬迁而被遗落在家的某个角落。
    没向你道别,当时的你肯定慌乱无措,但亲爱的很抱歉我私自的离你而去,面前的你是何种表情,是恨?还是厌恶?也罢,反正我也不值得被你疼惜。
    几年下来,我的身子越渐挛缩,双脚已无法站立仅能依靠着轮椅来行动,双手的精细动作亦完全受到了限制,这样的我该要如何见你。
    母亲一个人为了我的医药费兼了三份工,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着,就连代步的轮椅也是全村的村民勉强凑出来的,能被大家疼爱我很高兴,只是我再也配不上你。
    摔到地上破裂的玻璃碎成片片锋利的缺角,只稍得一句无心的话语便能成了最有力的杀人利器。
    从没想过再次遇见你是这副光景,你好吗?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文字,却眼睁睁的看着你远去而不敢多问上一句。
    吶……我很笨吧!当初选择离开你。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对我这般说道。
    「你要哪种饮料呢?」站在我身旁,身着粉色点点无袖上衣的女子对着我说。
    「绿茶好了。」我淡淡的说。
    绿茶,一种似回忆的饮品,回甘的滋味虽不比当初美好却留有另一番的韵味。
    轮椅背对着收银台的位置,乡下唯一一间的便利超商如往常般的寧静,正当那女子打算从我身上背的橘色小背包里掏钱付账时,喧哗声灌入了耳里,听上去有男有女的谈话声使我的眉头深锁。
    日常的小确幸遭人翻覆,不快是现下体悟的,吵杂一直都不是我喜欢的,轻声催促着身后方的女子前去结账,要快些离开,我想道。
    「讨厌欸!为什么学校会选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当毕业旅行的地点啊!」
    「对啊……这里蚊虫好多哦!我的脚都变成红豆冰了。」另一个娃娃音的女生说着。
    无需回头窥探都能隐约的猜测那女生的困扰表情,乡下也不全都是不好的啊!至少有浓厚的人情味,无意间的对话成了我心里反驳的话题,轮椅推向收银台抬起头我与店员对视着,无奈是我从他脸上读取的。
    「大概是学校把学生的钱都收到自己的口袋去了吧?」一道低沉的嗓音令我的脑袋有些恍惚,有点像你,是你吗?不可能吧?我在心里暗忖着。
    「哈哈哈!说的真好啊!来,这瓶酒我请你。」另一人的笑声掩盖住他的好听声线,摆在大腿上的两瓶饮料凝结成的水滴正透过裙装传达到皮肤,冰冰的很是舒服。
    「你还想要去哪里呢?」微弯下身子,那女人轻靠在我耳边说道。
    顷刻间,那群人也拿了几瓶酒和几包饼乾到柜台等待结账,超商的日光灯打在那群人的身上,阴影随之笼罩在我的上头,垂着头不与他人对视的我在脑海里浮现着看一眼确认一下也好的侥幸心态,头的角度上扬了四十五度,不是他啊!敛下眼眸,心里有讲不出的五味杂层。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我在心里暗自嘲讽着可笑的想法。
    「清垣,这回该你掏钱了啦!每次都我请你们。」站在最前头的男子双手环胸说道。
    「刚刚不是有人说要请我的吗?」清垣大力的拍着前方男子的肩膀说道。
    「我请客你付钱啊!哈哈。」
    而后的说笑声都不再进我的耳里,他的名字彷彿某种制约魔咒,我开始探头从人群里找寻着他的身影,睇见他没什么变化的侧脸,驀地,我的鼻头一酸,眼泪充盈着整个眼眶,温热感在眼边打转。
    是他……我不会认错的,只是清垣怎么会来这种乡下地方?
    我以为我能忍住自己心里翻腾的感受,佯装若无其事的经过他的身旁,的确,我想过了这种再相遇后的解决方式,我却不自觉的喊出了你的名字。
    「清垣?」轻轻的一声飘散在空气里,你下意识的回过头与我对视,看见你无表情的撇了我一眼,我多希望时间能倒转,才能让我早你一步踏离这家超商。
    不再相见是当初没告别的那一句,只是命运好像拦也拦不住,我和你又再度的重逢了,在我最不期望遇见你的时刻。
    「秀秀,快走……我说快走!」快速的低下头,先是喃喃自语般到整间超商的人都听见的音量转变,想抬起腿狂奔,却与现实相违和。
    秀秀不明所以的推着轮椅往外奔,肯定被清垣认出来了吧?我暗忖着。
    「等一下。」清垣的声音即便背过身都能清楚的辨识,他追出了超商来到了柏油路上,漆黑的街道使人没法看清彼此脸上的神情,他的那句话使我不敢回头,因为我明白与清垣相认,对他行驶在人生的道道路上不过是条满是陷阱的岔路。
    想哭的情绪由眼眶泛到喉间,如果此刻说话声音一定是哽咽的,我试图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却不料清垣的一句话便推翻了所有的坚持。
    回家的路是下坡路,清垣的一句暂停使秀秀放开了轮椅的手把,没固定的轮椅便顺势向下滑,我睁圆了眼,心想难道一切就暂停在这了吗?
    豆大的泪滴滑落颊边,背上渗出了一把冷汗,清垣迈开了大步制止着悲剧的发生,单脚跪在了柏油路的地面,蓝色的牛仔裤黏有了细石,腿上的饮料也因方才的震盪而滚落了地面,好似有什么坠落了,我想道。
    「你是羿琴对吧?」嘴边喊出的名字令我身子为之一颤,但我只能佯装镇定的摇摇头,眼泪滴湿了手背,面对他的问话我不愿回答。
    撇过头,强忍住心中想和清垣对话的衝动,如果我的身体可以自由行走就不会有被困在这里的窘境了吧?唇瓣因我的轻咬而泛红。
    「为什么要突然的离我而去?还有你坐着轮椅……」
    「对不起,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撒了个谎,包含清垣口中未问完的那些问话都一併的否决了。
    「我明白了,如果你不是羿琴就请你转过脸让我看看,但倘若你是羿琴的话就请坐着你的轮椅别回头的往前走吧!」
    空气凝结了几秒后,耳边再度响起了他的声音,带有着绝望之意的声线,罪恶感直直抨击着心脏,我如果就这么走的话是否间接向清垣承认着我的存在。
    不动,两人便僵持在原地良久,我试着用眼神向身边的秀秀求助,一个蹙眉她便看懂了我的含义,故意轻咳了几声作势要推着我的轮椅向前行。
    不语是我对清垣最大的残忍,我与他的距离是如此的贴近却没法向前拥抱着他,如果我没有生这场大病,那我们的未来会变得怎样呢?我不禁这么想着。
    经由秀秀的阻拦下,清垣压着轮椅的手把起身,脸上想必是失落的神情吧?听着他小跑步的融入到团体里面,我仍佇立在商店前无法离开。
    「怎么了?清垣你认识刚刚坐轮椅的女生吗?」其中一名男子好奇的问道。
    「不,应该是错认了人。」清垣说道。
    「哎唷……清垣你想搭訕别人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吧?」
    此起彼落的说笑声搭配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使我乱无节奏的心跳慢了下来,这样的举动对我们都是好的吧?我想。
    「走吧……秀秀我们该回去了。」直视着前方望不尽的小路,我极其平淡的脱口。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夜空的星星因为月亮晕开的微光而闪烁着,因为偶然的意外平静的心又掀起巨浪。
    也许未来的某日会后悔没能好好的把握你,不过只要你幸福就好,眼泪混合着勾起的嘴角,我告诉自己心再痛也要努力的隐藏起来,就如盒子一般的盖上就好了。
    「我等等就回去。」清垣在走远后对着那群人说道,语落,旋即转身朝轮椅驶经的路程狂奔,希望还来的及追上,在未来的某日他告诉了我当下的心境。
    距离我们不远之处,没能瞧见的是清垣躡手躡脚的跟着我回到家拿起手机拍下门牌号码佇立在原地许久的模样。
    「遇见你是好的吗?我不知道。」
    睡前秀秀敲打着最后一行的字样,她机灵的按下了存档键,一个突兀的白色文字档出现在电脑桌布上,更改着十一月五日的档名再丢入名叫回忆的资料夹,睇见整段过程的我有些难熬,自己的想法总要透过另一个人来传达,悲哀。
    「谢谢你,我累了想睡了。」她细心的服侍让老是一人在家待着的我倍感心安,秀秀是我目前最信任的外籍看护,她替我盖上棉被的身影特别温柔,坐在床边与我谈话让我快些入睡是她的体贴,敛下眼眸眼皮越渐沉重,轻飘飘的身子便游向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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