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意识还很浅,只依稀觉得有双微凉的手在我额头轻轻碰了一下,离开的时候心底像被抽空了一样,我忍不住拧起了眉。
    一直想要睁开双眼,然而眼皮太沉,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是昏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一小台麵包车上了,山路有些蜿蜒,连带还有些颠簸。目光往下移一点,就能看见诺枫的手紧紧环住我,难怪我这一路上都没感觉到不适。
    稍稍一使力,我起身坐了起来,抬手碰了碰额头,感觉喉咙里乾涩的不像话,就连胃里好像有一股酸涩感在翻搅。「……现在,在哪里了?」
    诺枫见我起身,很快的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眉眼之间还透露着担心。「还在路上呢。现在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先喝口水?」
    或许是哭了太久,也或许是真的渴了,我也没有拒绝诺枫的好意,接过那瓶水打开就慢慢的喝了一大半。
    「我刚在你的包包里发现还有晕车药,想着你可能不适应山路,所以我就擅自给你拿出来了。」诺枫的掌心里有着一小颗药丸,语气轻柔的说:「趁还没有晕车前,先把药吃了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把药丸放进嘴里不过两秒的时间就吞了下去,连水都不用,像是早已做了千万遍。
    「……我怎么了?」握着矿泉水的瓶身,再次问道。
    「可能是你的抑鬱症发作了,我和阿夜在快到学校的那个转角看到你一个人蹲在那。」诺枫浅浅的微笑,声音里充满温柔。「后来你吃了药之后平静了一些,我们又带你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你没事,只要最近好好按时吃药,然后随时保持心情愉快,这样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双手都缠上了一小层的绷带,手只要想微微弯曲成拳头就闪过一丝疼痛,我抿紧了唇,心想吃药也没什么用,如果有用的话会持续那么多年吗?
    「楚何宣和游梓也很担心你哦,现在两个人都在后面睡着呢。」顺着诺枫的视线看过去,我才看见他们两个人肩靠肩的睡在一起,只要稍微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这两个人都睡的有些不安稳。
    我转过身回来,诚夜正在开车,一隻手靠在车窗边,一隻手搭着方向盘,透过后照镜我看见了他的神情不是很好。
    ……看来应该还是在生气吧。
    「禾……泉呢?」
    话一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的想把舌头给咬掉,明明已经不想再让自己沉迷下去的,却又还是忍不住想要得知他的消息,哪怕是坏的……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候我才发觉或许自己的确是有受虐倾向吧,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想到他,然后令自己痛苦呢?
    「他们已经到目的地了。」诚夜冷硬的嗓音不紧不慢的传了过来。
    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话,欲言又止的。我的眼神忍不住黯淡了下来,以为他至少知道我生病的话会待在我身边的……看来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
    「小悠,你和禾泉吵架了吗?」
    我原本是不想答话的,可是在诺枫充满关心的眼神下,我慢慢地摇了摇头。吵架?的确不算是,只是我一方面的感情让他困扰了,最后也是我自己一个人失恋罢了。
    「刚才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他。」
    既然对方都决定了要形同陌路,那么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狼狈而已。
    「可是他……」诺枫面有难色,只是将自己的手机递到我面前,我恍恍惚惚地看见了讯息上的名字。
    我知道了。
    诺枫告诉禾泉我的身体状况之后,只回覆了这四个字,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禾泉已经将他寄放在我这里的感情都全数收回了,明明知道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山路很颠簸,视线很模糊,短短几秒鐘的时间,我却觉得萤幕上的黑字全都显得很是刺眼,车内有些摇晃,更是晃得我胃里难受。
    「我……」我难受的推开那支手机,也不管诚夜是不是还在开车,就只是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急忙地打开车门,或许是因为太着急的关係,前面几次车门都没有开。
    「乔悠,你怎么了?想吐吗?诚夜,停车、停车!」
    感觉身边一瞬间吵杂了许多,或许是动静忽然变大,游梓和楚何宣也醒了过来,面露担心的朝我看了过来。
    在诚夜踩下煞车的同时,我也打开了车门,胃底感觉翻搅着,加上山路蜿蜒连带头脑也有些晕眩。
    我蹲在路边乾呕着,诺枫陪在我身旁,一隻手不停轻拍着后背,几分鐘后我才感觉舒服许多。
    「乔悠,怎么了,还好吗?」
    我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向游梓表示自己没问题。
    「不好意思,总是给你们惹麻烦。」
    「不会啦!」
    「知道就好。」
    四道声音里,参杂着诚夜冷硬的嗓音,仔细一想,认识他这么久,难得看见他生气也是蛮稀奇的。
    「臭孔雀,你现在还说什么风凉话?你没看到乔悠已经很不舒服了吗?」游梓看见我还苍白着脸,于是又转过头不满瞪着诚夜。
    「阿夜,别这样。」连诺枫也忍不住出声阻止。
    「伊乔悠,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还是你贵人多忘事,需要小的我来提醒,嗯?」诚夜倚在车门上,环抱着手,面沉如水的。「你自己也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吧,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的话,凭什么要我们这群人担心你的死活?」
    「没错,你的确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伊乔悠了,但那又怎么样,待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吗?明明现在你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我真的搞不懂。」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对啊,伊乔悠,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现在握住我双手的是诺枫和游梓,稍微抬眼就能看见诚夜和楚何宣。而在日本的那一边,有延夏、细音、木野还有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的叔叔和阿姨……
    为什么我总是要身边的人为我操心,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孤单?
    我闭了闭眼,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看向诚夜时,他的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但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希望我好起来的。
    「……对不起。」我悄悄收紧了握住我双手的两人,诚夜的那些话好像带给我一些空气,让我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小悠,你别太逞强,不舒服的话随时跟我说。」
    我淡笑摇头,慢慢地抱住诺枫,「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些年来,我想我们都欠对方一个解释。」
    诺枫的身体有轻微地颤抖,我甚至能依稀听见她细微的哽咽声。「你能够回来就好了,就好了……」
    我松开诺枫,眼睛直视诚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才又面带微笑。「我没事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但若我真的害怕什么的话,我想我现在……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失去自我了。」
    因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隐隐约约好像出现了大家的身影,我知道自己这一刻,终于向大家迈出了第一步。
    一直以来紧锁的心门,从现在开始,不再显得那么孤单寂寥。
    *
    终于到达e山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中午的日阳很强烈,微风吹拂过树叶时会发出沙沙的声音,竟让人生出一种愜意的感觉。
    我忍不住感叹,自己一直以来过不去的心结,回到台湾以后,终究是渐渐打开了。或许是经歷了那些逃避不了的现实面,又或许是禾泉突如其来的淡漠,发生了许多事之后,才发觉自己以前鑽牛角尖的厉害。
    小的时候,奶奶为了让我生活上过得开心无忧无虑,才选择去了日本。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辜负别人的好意与关心……
    才刚下了车没有多久,就见李水晨远远地往这里的方向跑了过来。
    默了默,心想自己和李水晨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太适合打照面,于是我偏过了头,和游梓、楚何宣两个人逕自走了出去。
    和李水晨擦肩而过时,依稀还能听见李水晨不满的声音,之前听了明明会觉得莫名烦躁,如今现在听起来,我却觉得有点想笑了。
    以前的自己把什么都看得比自己重要,所以那时候觉得自己被背叛时,才会如此偏激。现在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太过幼稚。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相机,将天空、草原、溪边……等全都照了一遍,翻阅着相机里的照片,想着自己今天的心情算是一点也不平静,但方才的那些事,好像说出口之后心情就驀然开朗了许多。
    我抬眼看橡树叶缝中撒下的暖阳,微微瞇起了双眼,享受了片刻的寧静后,才又收回了视线。
    然而在那下一秒,映入我眼帘的那对身影,狠狠地刺伤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看着眼前接吻的两人,明明感到很难过的,可是我知道自己正在微笑。
    亲眼证实了一切,伊乔悠,你也该死心了,对吧……他心底真的没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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